第二天,顧放睡到正午時分才清醒過來。很自然的,他錯過了這天早晨的練習。
不過等他匆忙穿戴好衣服到書房的時候,卻發現只有開元帝坐在窗邊品茶,而晉王和燕王則沒有看到。
“師父,怎麼不見晉王和燕王兩位前輩啊。”顧放問道。
開元帝淡淡地說:“他們去乾元殿了。”
“乾元殿?”顧放有些吃驚,但是他轉而想到了昨晚的事情,便知道了這兩位老祖宗應該去乾元殿打聽昨日的事情了。
思及這個,顧放難得開心地眉開眼笑。他知道兩位老祖宗是爲了他纔會這麼做的。這種被人關心的感覺對他來說真是既新奇又感動。
“真是麻煩晉王爺和燕王爺了。”顧放摸着鼻子笑了笑。
“知道就好!”開元帝笑罵一聲,“還不快點練字!”
“好。”顧放趕緊走到書桌旁擺起寫字的架勢。
在他大約練習了一個時辰的時候,掛在國師塔中用來提醒他食物送來的鈴鐺突然響了起來。
這就讓顧放滿頭霧水。現在又不是用膳的時間,怎麼會有人來給他送吃食?
雖然心有疑慮,但是顧放還是來到了國師塔下。他仔細端詳了一下那個給他送食的小宮人,發現不是平日裡一直給他送食的那個。
當時他也沒有多想,只是當他從宮人的手中接過食盒時,那位宮人的手竟然猛地抖了一下。食盒也因此“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撲通!”那名宮人一下子就跪倒在了顧放的腳邊,身體也抖動個不停。
顧放眼尖地發現了這個小宮人在在跪下的時候故意露出了手臂上的鞭傷,似乎是想要憑藉他身上還滲着鮮血的傷口讓顧放感到心疼?
顧放突然覺得這一切是這麼的好笑,這個小宮人想要做什麼?得到他的憐惜?
“你起來吧。”顧放推後一步,然後冷冷地說道。
“我,我……”那個小宮人沒有立即起來,而是略微擡了擡頭,對顧放露出了泫然欲泣的神情。
看着他豔麗的眉眼間不經意流露出的討好,顧放有一種不小心吞了一隻蒼蠅的感覺,他皺着眉頭,直接就說:“回去告訴你的上司,以後讓人直接給我送生食。”
說完之後,顧放也不顧小宮人挽留的眼神,直接就回到了國師塔之中。
在國師塔的五層,除了儲存祭品的倉庫之外,其實還有一個不小的用來對祭品進行處理的廚房。這下正好給顧放用來生火做飯了。
“嘖。”顧放又想到了那個可疑的小宮人,他忍不住就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回到國師塔,想把這件事說給開元帝他們聽,希望聽聽他們的看法。
誰知,顧放剛走進四層祠堂,就看到開元帝他們三個老祖宗不知道湊在一起說着什麼,看到我來更是發出陣陣的笑聲。
顧放被他們看得渾身不自在,再三詢問之後才知道,原來他們看到了顧放去塔底拿吃食的場景。他們自然也看到了那個有古怪的小宮人。
開元帝看着滿頭霧水的顧放,打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都有仰慕者了,師父很欣慰啊。”
“師父,您不要開玩笑了。”顧放無奈地說,“要是以後這種事情一直髮生,我真的很有可能落入別人的陷阱。”
開元帝看顧放是真的對此感到困惑,他和其餘兩位老祖宗終於收起了說笑的神情,轉而圍在顧放身邊安慰他。。
除了安慰,他們還特地告訴了顧放,連縱對昨夜之事做出的後續處理。
原來,昨夜之事是由禁軍和那些受太上皇恩惠而得以登上高位的大臣們策劃的。他們意圖誣陷顧放,從而得到一個“皇帝陛下不受皇室祖先庇護,不是正統”這個名頭,從而繼續一系列的運作。可惜他們的計劃在第一步就出了問題,禁軍也因此被連縱抓住機會大力整頓。
不過那些大臣們,連縱還沒有對他們做出什麼處理,想來也有他的難處。
顧放還聽開元帝說,雖然這次的事情廢太子和太上皇並沒有直接參與其中,但是連縱還是雷厲風行地派人將廢太子和太上皇的住處團團圍住,估計近幾個月,廢太子和太上皇的日子不怎麼好過。
真是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天家的父子都可以鬧到這種地步,更何況尋常百姓家。顧放突然不是那麼怨恨顧嚴了。索性他和其餘顧氏子孫已經被流放,他這輩子應該是再也看不到他們了。
至此,他可以說是徹底地放下了難堪的過去,準備好迎接未來了。
至於今天這個可以的宮人,開元帝他們給顧放分析說,雖然他們看不出這是誰的主意,但是肯定和廢太子他們那一夥人有關。這次他沒有落入陷阱,也多虧了顧放的機警。
顧放這麼一聽,這又是皇帝陛下應該去關心的事情,他思索着什麼時候把這件是告訴連縱,好讓連縱心裡有數,可以提前防備。
“皇上真不是每個人可以做的。”顧放忍不住感嘆到。
“可不是。”開元帝也是長嘆一聲,“不過比起我們那時候,已經可以說很好了。”
顧放看着開元帝和另外兩位前輩神情落寞的樣子,心想還是把時間留給他們自己緬懷吧,他靜悄悄地離開就好。
不曾想,還沒等顧放跨出祠堂,他背後就傳來了開元帝幽幽的聲音:“以後有了愛慕者可不能忘了師父啊。”
顧放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沒有摔倒。不過爲了不給開元帝他們看笑話,他還是努力挺直着腰板走了出去。
到了晚些時候,國師塔的鈴鐺又一次被搖響。顧放下去一看,發現這次來送食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日理萬機的皇帝陛下連縱!
只見連縱提着一個放着新鮮蔬菜和肉類的籃子,很是悠閒自在地站在那裡。看他的樣子,似乎一點都不覺得他現在做的事情有多不符合他的身份。
連縱溫文地笑着,把手中的菜籃子遞給顧放。
今日的事情他已經從暗衛那裡聽說他了,不知怎麼的,他突然很想見見這個清冷的青年。
“有勞陛下了。”顧放冷着臉從連縱手裡接過籃子,心想連縱怎麼還在這裡不走。
“那個宮人以後不會再出現了。”連縱假裝沒有看到顧放有些嫌棄的目光,主動攀談,“這次是朕的失誤。”
“臣不敢怪罪陛下。”顧放對皇帝陛下通天的手眼一點都不覺得奇怪,要是連縱不知道今天在國師塔發生的一切他才覺得不對勁呢。
連縱看着顧放不在意的態度,他輕笑起來,然後趁着顧放心裡防線鬆懈的時候光明正大地跟在顧放走進了國師塔五層的廚房之中。
等顧放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傻乎乎地答應了連縱留下來用膳。
顧放撇撇嘴,心想堂堂大曜王朝的皇帝,不去吃御膳房做的精緻食物,卻和他一個小國師面對面坐着共餐,真是空閒。
他給自己斟了一杯酒,然後看到連縱直勾勾地盯着酒壺的樣子,只好從櫃子裡又拿出一個杯子,給連縱也倒上酒。
“看來國師對於這裡有什麼東西已經很熟悉了。”連縱拿起酒杯品了一口,打量着四周。
“這是自然,不然臣也不會一下子就發現不屬於國師塔的東西。”顧放暗自翻了一個白眼。
連縱聽出了顧放言語中的嘲諷,笑了笑,說:“放心,王程不會在出現在國師面前了。”
“臣沒有什麼不放心的。”顧放飲盡杯中的酒。他看着坐在他對面毫無皇帝架勢的連縱,心裡有了破斧成舟的勇氣。
顧放把心裡的顧慮和不安全感對着連縱和盤托出。
連縱在這時也終於收起了他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難得嚴肅地直視着顧放的眼睛:“朕知道了,定然不會辜負國師的這份真心。”
顧放一愣,總覺得連縱的這句話有些奇怪的地方,但是他一時又說不出來,索性就把這點異樣拋在腦後了。
“朕也正發愁沒有機會和國師暢談一番,就藉着今日,我們來好好談一談吧。”連縱一邊再嘴上主動和顧放拉近乎,手上的動作也十分得迅速。
看着盤子裡不斷減少的食物,顧放不禁氣結,也有些意氣用事地和皇帝陛下爭起食物來。
“哈哈哈哈——”連縱見狀發出了一聲暢快的大笑。
他當初果然沒有選錯人,這個青年給他的樂趣真是無窮無盡。
顧放則是看着連縱這完全不像一國之君會有的笑容一時有些緩不過神來。他突然有個想法,連縱在成爲皇帝之前,在邊關是是不是也是這樣自在地和他手下的將士們一起用餐?而不是作爲一個孤獨的皇帝,獨自坐在長長長的桌子前,享用吃不盡的美食,卻沒有一個人會和他說話。
顧放覺得這在一瞬間,他觸及到了這個孤獨的君王的內心,心裡竟然生死了一絲絲的認同感和同命相連之感。
“如果我說我只是想在國師塔裡安安穩穩地活下去,朝堂上的任何事情我都不想觸碰,你信嗎?”顧放直視連縱的眼睛,不放過連縱臉上一點點的細微變化。
“我信。”連縱回答得很快,他笑眯眯地挑眉:“酒和美食果然是好物啊,讓朕和國師的距離拉進了不少。”
顧放一聽這話,嘴角就忍不住抽起來。心想連縱還真是臉皮厚,真不愧是做皇帝的人。
連縱在喝了顧放給他倒的兩杯茶之後,頗爲滿足地離開了國師塔。臨走前,他看着燈火通明的國師塔,心想以後可以多來來。
顧放可不知道連縱的心思。他在送走連縱之後,心裡也輕鬆了許多。
和連縱說開這個決定因爲是他臨時決定的,所以他沒有和師父商量過。好在最後的結果是好的,不然等開元帝他們知道之後,他就要被教訓一通了。
解決了這塊心病之後,顧放帶着輕鬆愉悅的心情度過了下午剩下的時光,就當他以爲會擁有一個同樣完美的夜晚之時,連縱突然現身國師塔的觀星臺。而此時,顧放正在按照師父的教導辨認星宿。
“今夜夜色不錯,不知道朕有沒有榮幸留宿國師塔,好好欣賞這片無邊的夜色?”連縱雖然是提問的口氣,但是他卻主動走到顧放身邊坐下。
說不行你就會走嗎?
顧放震驚地看着只披着外衣呢皇帝陛下,呆呆地回不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