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沉着的說:“不錯,短短的時間突破到開光期,值得鼓勵。”
朱貪何停下手中的活計,遲疑的答道:“他們連功法都不教我,什麼開光不開光的,能有什麼用。”
老頭瞅他一眼,心平氣和的說:“你同伴傷的不輕啊,可曾服用過什麼藥。我雖是個做飯的,倒也知道一些療傷的土方子,尤其是後山上的草藥更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朱貪何粗略一想,所謂的後山就是他遇到羊的地方,初時還鬱鬱蔥蔥一派繁榮,第二次見的時候就一片荒蕪,寸草不生了。他驚異的問:“後山絕了生命,怎麼現在倒長出植被來了。”
老頭一愣,唯唯諾諾的說:“是啊,真是可惜,偶爾也會出現一些新生的草藥。若是運氣好,自當找到靈丹妙藥,治療小姑娘的傷不成問題。”
朱貪何見他這麼自信,也不好拂他的好意,既不答應也不拒絕,如此一來,他在崇阿城的時間一長,就聽不到外面的動靜了,鍾原川的死活也無從知曉。如今能做的是不停的在外面跑來跑去,吸引對方的注意力,打探鍾原川的情況。如果是孤家寡人,他還真想就此調查一下殺手組織的來歷。
老頭見朱貪何懶洋洋的不答話,會心一笑,打算爲何舟瑤安置居室。他扶着這個毫無反應的少女,後者袖袍中露出毛茸茸圓滾滾的兔子,與那雙血紅色,瑪瑙般的眼珠子對視,老頭立即變色。他失手將何舟瑤扔到地上,一股執着的寒意從心底升起。他極力抑制發自內心的恐懼,勉強坐下來,難以置信的捂着雙眼。腦袋嗡嗡直響,好像有一缸水猛然碰到頭上。
得虧朱貪何眼疾手快,穩穩的接住了何舟瑤。他責備道:“你要做什麼,她可是很重要的人。”老頭伏在炕上瑟瑟發抖。朱貪何火藥十足的搶慢慢啞火。他冷哼一聲,把老頭的善意看成了挑釁。
事實上,朱貪何真的沒有更好的打算,他可以直接回宇文山,如此一來就不能打探鍾原川的消息,若執意與殺手組織周旋,在不被輕易擒住的前提下,他有多少精力照顧何舟瑤,然而還是婉拒了老頭的要求,背上何舟瑤,毅然走上了去岡澤城的路。
把何舟瑤放在岡澤城算是嘴愚蠢的舉動,殺手千千萬,每一條他可能經過的路都設置了埋伏。與其去岡澤城,倒不如會宇文山,畢竟宇文山纔是最終的目標。他與老頭道別,老頭唯唯諾諾。朱貪何帶着老頭的乾糧,無不感激的上了路。
離開崇阿城的時候,他恍然看到了曾經的自己,那個沒有一點修爲卻對世界充滿美好向往的小夥子。他現在也相信美好的東西,也相信和平,信賴,幸福這樣的傳說,但不相信會輕易落到自己頭上。他只有鍾原川與雲樽,一直都是。
臨別前,老頭鄭重其事的拍着他的後背,深情的說道:“咱們還會再見的,一路保重。”
朱貪何頗覺奇怪,他與老頭交情不深,此次趕路倒像是永別贈言
,事實上特別像永別的贈言。朱貪何沒多想,只關心未來路上的坎坷。他已經是一個開光期修士,雖然不懂功夫,也不精於心法,至少修爲不弱,一氣之下也能隻手碎石,也能倒拔楊柳。
西方的路是他最爲熟悉的,朱貪何總是希冀着會有一天,他功成名就,爲雲樽解開身上的噩夢,帶着名望會岡澤城,接受鄉親父老的讚美,於是這條回家的路不止一次出現在朱貪何夢想的藍圖上,他沒想過會有這樣的一天,像喪家之犬討回岡澤城。
與喪家之犬相關聯的,還有一個膾炙人口的詞,叫“痛打落水狗”。他剛離開崇阿城,一堆黑衣人就跟了上去。他們不緊不慢的跟隨着朱貪何,直到後者發現了他們的行蹤,並怒氣衝衝的大聲吼道:“有本事出來單挑,躲在暗處算什麼英雄,難道怕了我不成。”
這一嗓子可了不得,引出了十幾個冷峻的黑衣人,這些人分踞四面八方,爲了更好的圍剿朱貪何,這些人帶了巨網,捉朱貪何如探囊取物。而用於對付他的基本武器,還是尖利的長槍。
“承蒙各位看得起我,從丘向城一直跟到這裡。我人已經在這裡了,你們要的是什麼,我身上沒有值錢的東西,僱主像殺我還是你們想殺我?”他真的露出一副不明白的表情,輕輕方向何舟瑤,朱貪何舒心的深吸一口氣,靜靜等着對方答話。
沒有迴應,這些人只是呆然佇立着,既不靠近朱貪何,也不放她走,就這麼耗着,爾後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清風客棧的老頭從遠傳顫顫巍巍的走過來,埋怨的說:“小夥子,可累壞我了。你跑什麼,早晚都要被抓的,收人追殺的滋味好受嗎。”他笑的狠慈祥,眉宇間還留着一抹若有若無的溺愛。
朱貪何一陣惡寒,他緊緊攥着拳頭罵道:“老東西,爲什麼要出賣我,我沒有得罪過你,對你也很客氣,爲什麼要爲殺手組織賣命,他們給了你什麼好處?”
老頭驚訝感嘆:“不要生氣,老夫沒有爲他們賣命,如果我的手下對你有冒犯,對不住了,那是我的命令。現在我還得下一道命令,否則他們會像石頭似的站一輩子。”
他微笑着抿起嘴,淡淡的說:“活捉這位小兄弟,千萬不要打死。”說罷,他緩緩轉過身子,慢慢朝崇阿城方向走去。
朱貪何恬淡的背起何舟瑤,不屑的說:“你們以爲人多就能打敗我嗎,沒門,我不是嚇大的,有本事來抓我。”話音未落,這個有恃無恐的人拼了命的逃跑。他倉皇向後瞥去,心道:這件事沒完,等我學到功夫,定要加倍奉還。
天空劃過一道道黑夜的影子,黑衣人一躍到了他跟前,截斷了朱貪何的去路。去驚慌失措,擡手一記拳頭,被黑衣人輕鬆閃開,這些人不急着抓他,反而像戲弄獵物似的看他亂蹦亂跳。
朱貪何定了定神,看清這些人的意圖,他黑着臉說道:“你們的目標是我,能不能告訴我當日丘向城外
的幾個人怎麼樣了。”
黑衣人一把抓住朱貪何,利索的將它綁了起來。他沒有反抗,情知反抗沒用,再者也能確定鍾原川的安危。他凝重的看着何舟瑤,這個少女的命運將會如何。
黑衣人沒有理會何舟瑤,抓了朱貪何便急匆匆的趕路,方向不是崇阿城。他不由打起精神,若是被扔到匪窩,鍾原川的生死即可揭曉。風從黑衣人神色的眸子穿過,吹氣一波微弱的漣漪,他皺起眉頭,想從那雙空洞的眼神中看出端倪。
這些訓練有素的殺手如同沒有情感的石頭,不論遇到什麼都是一副呆呆地樣子,朱貪何隨口唸叨幾句,殺手們置若罔聞,而陪伴他的,只是人堆裡悽慘的風。
殺手們橫越道路,從樹林中穿梭,又跨過一條相當的路,越過小溪,在朱貪何驚奇的目光中,太陽地下了頭顱,把天空交給月亮,也正是這個時候。老頭從林間出現,像孤魂野鬼似的飄過來,其容慘淡,其色潦倒。猶如病入膏肓之人。他與黑衣人說了幾句亂七八糟不同人言的狗屁,終於把目光對準朱貪何,他微笑着說:“小夥子,知道我們抓你來的意圖嗎。”
朱貪何想噴一臉口水,哪有興趣跟他說話。他死死盯着這樣面目可憎的臉,恨不得用眼睛將其殺死。眼神帶去的恨意反而讓老頭更開心了。他一巴掌打歪朱貪何的頭,頤指氣使的說:“用這種眼神對待老人家不禮貌。我不是成心難爲你,殺手公會是一個有理想的組織,沒有外界傳言的那麼不堪。我們只是拿錢消災而已。”他輕輕拍打朱貪何的臉,笑意像潮水一樣浮上來。
朱貪何忍受着老頭肆意的蔑視,鎮定的說“我的朋友們怎麼樣了?”
“死到臨頭還有閒心顧及別人,你可真是愚蠢。”老頭把朱貪何踩在腳下,月光穿過他的手掌,朱貪何看見一併利刃從天而降,直直落了下來。
他下意識閉上眼睛,世上最難忘的瞬間好像從這時忽然靜止,在他耳邊苦苦哀求,睜開眼,睜開眼擁抱死亡的親吻,睜開眼與血腥的世界告別,睜開眼走向令一個起點。但他沒有睜開眼,朱貪何的心都靜止了。他彷彿能猜到匕首從他腦袋活着胸口悄無聲息的插進去,然後血液像熱鍋上的螞蟻急的亂竄,他的嘴裡喊着猩紅的血,血漫過他的鼻子,涌到上天,將他的熱量獻給此時的暗夜。
他緊皺着眉頭,他的嗓子幾乎要撕裂開來,他幾欲大喊,他幾乎要控制不住丹田蠢蠢欲動的暴躁。他大吼一聲,吼聲衝破凝固的空氣,飛到空中,朱貪何感覺到身體透明瞭似的,真氣在他周圍穿梭,他好像也成了汩汩真氣的一部分。甚至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朱貪何飄了起來,他愣愣的注視着一切,一切都是夢幻,一切都在發着幽幽的藍光。在夢與現實的交界,朱貪何好像找到了一個平衡點,生死臨界點的某種狀態。
他愜意的呼吸,隨心而動,身體載半空飄蕩,他像無骨的章魚,好似飄飄起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