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靈魂將感到煢煢孑立
置身於陰沉的墓碑的愁緒
你的鄰居誰也不會來打聽
你那秘而未宣的忌辰;
——傳奇法師,埃德加-阿倫-珀
…
當白恩讀到這幾行詩句時,嘆了一口氣。他的情況似乎恰好相反。獵獲節早已結束,法塔林島上的每個人似乎都回到了自己的生活軌跡中,而白恩似乎多少都與其他人有些格格不入。
他很少讀這種詩本,他更願意閱讀一些通俗讀物或者能讓他對魔力有更深入研究或者提升掌控力的著作。不過黑塔中的藏書不是他已經度過,就是看一會便昏昏欲睡。隨着地位和周圍的生活環境提升,他對於深入研究魔法這種事越來越懈怠。
白恩輕輕地合上書本,將它放到一側。他正獨自坐在安塔拉特姆在法塔林城開的一家茶館外,這裡佈置了幾條長長的石桌,這裡是他最近喜歡上的地方。昨晚夢見的場景觸目驚心——血流成河,燃燒的屍體,驚懼的尖叫——但醒來張開眼睛。那些細節也漸漸模糊而去。
現在的他,坐在石桌前,面前擺着一晚小豆蔻差,讀着埃德加-阿倫-珀的詩,白恩快要將夢魘拋在腦後了。
石桌緊挨着法塔林城的主幹道,現在還看不出來,不過白恩預計這裡很快就是法塔林島最寬闊最繁忙的交通要道了。即使現在還早,路上已經人羣熙攘。有些人經過時瞥了一眼白恩身上黑色長袍就下意識地遠離或者朝着白恩失禮,但大多數並沒有太在意。
白恩同樣也沒有在意過往行人。他的注意力完完全全貢獻給了更爲重要的事物。他湊近了那個小茶碗,深深地吸取着茶葉的香氣,藉此來治癒生活中的疲憊。甜辣的小豆蔻香氣繚繞,水氣溼潤了他的臉頰和鬍子,在這個倍覺無力的清晨,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仍然活着。
當他在黑塔中當學徒的時候,需要防備其他學徒和導師的威脅。成爲黑塔法師之後又要面對島上的怪物,甚至追擊到島嶼的最西北端。等法塔林協會建立起來不久,他便又跨海而去,參與異國的戰爭。即使再次回到這裡,沒多久他便不得不面對瘟疫突變的怪物。
那些風餐露宿的日子非常難熬,但是作爲一名有着自己目標的法師,白恩也習慣了這樣的情況。只不過現在在自己曾經最熟悉的地方,在新建的,但相對安全的城市裡,他反而開始覺得自己如此格格不入,直到他的面前端上了這一碗小豆蔻茶。
安塔拉特姆在獵獲節結束後便以研究那顆長眼睛的種子爲理由,返回了自己的法師塔。佛萊恩以儘快修復他的法師塔爲由,跟矮人預定了一些配件後,就跑到塔圖加港四處聯繫人購買其他法塔林島上無法生產的配件去了。
夜梟忙着幫人造房子,黑麋鹿…白恩猜測黑麋鹿回家忙着造孩子去了。迪恩則在招募手下,他按照最聰明的,最狡猾的,最強壯的標準選擇手下。唯一的缺點就是很少有人同時具備這三種特質,這讓迪恩頭疼不已,只能儘量分化他們的職責。
不過白恩還是非常敬佩其中幾位,安塔拉特姆似乎早就做好了準備,主街道一建好就開了一家茶館,由他的幾位學徒負責。當然,除了茶以外也賣幾種特製的酒水,很快這裡就成了法塔林協會法師的臨時聚會場所。類似傭兵和冒險者流連忘返的酒吧。
根據白恩從他的幾個學徒口中問出來的週薪,這幾個學徒的收入已經超過了白恩自己。這讓白恩毫不猶豫地決定來這裡喝茶決不付錢。
佛萊恩和迪恩這倆傢伙則都開了一間魔法奇物店,只不過佛萊恩的偏向一些奇妙的玩意,迪恩則代理學院和協會中的學員和學徒鼓搗出來的玩意。據說生意都還不錯。
白恩的魔藥學學的不錯,但是跟專業的魔藥學導師還是有差距。至於他的徒弟,基本屬於放養狀態,戰鬥力還不錯,沒準可以去當個冒險者,但是做生意簡直就是開玩笑。
白恩想到這裡,又嘆了口氣,也許自己就是個窮命。他把茶碗舉到嘴邊抿了一小口,品味着刺激的舔香。他聽見法爾海姆走進的腳步聲,問到了他的朋友帶來的小油酥餅的味道。白恩覺得,這種吃喝都不用花錢的日子,簡直就是神仙般的日子。
法爾海姆在石桌上放上自己的茶碗和一盤小油酥餅,發出了響亮的兩聲,接着他精瘦的身軀便坐在了對面的長椅上。白恩一直很好奇,他是根據誰的建議,才能把自己打扮的這麼花哨。
紫色的長袍似乎又換了,現在精美的讓白恩懷疑他的長袍就比自己的身家還貴。頭上的大寬邊平頂帽上的羽毛中最長的足有兩尺長。項鍊,戒指,手鐲基本帶滿了全身,白恩能感覺到上面的魔法靈光,知道這些都是真傢伙。
法爾海姆坐下後咧嘴一笑,露出了潔白整齊的牙齒。他指了指甜品說道。
“杏仁,核桃和黃油特製的小甜餅——還沒開店就得給你開小竈。願諸神垂憐,讓你變成一個貪吃的胖子,順便讓這位未來的胖朋友別再一大早就把我弄醒了。”
白恩不屑地擺了擺手。“作爲我們這個年紀的法師,就應該在日出前醒來。睡得太晚或者太久都意味着自殺。”
法爾海姆哼了一聲。“午睡狂有資格這麼說嘛?話說爲什麼又扯到這個話題上來了呢?自從你上次任務回來,性格就變得比以往更古怪了。”
白恩抓起一塊甜酥餅啃下一半,咯吱咯吱地咬碎吞了下去,接着又凝視起他的茶碗來。法爾海姆正坐在一旁等着他的迴應。白恩終於開口了,連眼睛也不擡一下。
“古怪?哼。一個多月前我還在森林裡執行你說的那個任務,我本以爲在黑塔中就見過足夠多的噁心玩意,但這一次的卻不一樣。那些東西從原本人類的身體中長出來,觸手。瘤子,膿包,或者任何輕輕一碰就噗呲一下碰出粘液的玩意。”
白恩端起茶碗,茶水微微晃動,映出他正在搖頭的倒影。
“活了這麼久,還得捲進這檔子瘋狂的破事兒裡頭。憑什麼?”白恩擡起頭問道。“搞這個勢力不就是減少自己跑腿去完成這種任務嗎?”
“因爲我們的命運就是這麼安排的。而且也沒有更適合的人選去做這些事。”法爾海姆聳聳肩膀。“你以前經歷過更可怕的事情呢。說實話,也許你該去找個女人,感受一下她們的溫柔,你就不會這麼多愁善感了。最近我從提爾亞那裡聽到一個說法,來憋着對身體不好。”
“哈,”雖然白恩心情不好,但被法爾海姆人身攻擊一番後,他感覺好受了一些。“說得好像你有膽子去找個女人似的。對了,你的這個糕點店,我能不能參一份兒?”
“實際上,是小吃店,糕點店和餐廳。我準備開三家店鋪。”法爾海姆也用手拿起一塊酥餅,用手掰下一小塊放入嘴裡。“當然可以,不過你有什麼獨家配方嗎?”
“應該有幾份。”白恩想了想自己會做或者知道那些食譜。“你一口氣開三家店鋪?佈置海外的聯絡點收入這麼高嗎?”
“寫下來吧,最好快點,我過兩天就要回塔圖加港,然後出海了。具體你能分多少就看你提供的配方賣的怎麼樣了。”法爾海姆把甜酥餅吃完,拍了拍手,把碎屑拍掉。“收益確實不錯,我們這座島跟東邊的大陸想必簡直是窮鄉僻壤,隨便從港口帶點特產回來很快就銷售一空。”
白恩還想繼續問點什麼,法爾海姆卻站了起來。他在他一塵不染的長袍上蹭掉沾在手指上的杏仁碎屑。奇蹟般地,碎屑和黃油漬紛紛落到地上面,他的長袍仍然鮮亮如新。
“我不打擾你看書了,剩下的明天再說吧。我一會要跟迪恩這個跟你一樣喜歡早期的傢伙談點事情。”法爾海姆用舌頭舔了舔牙齒,確認上面沒有沾上什麼東西。“你可以多培養一些徒弟和助手,這些小傢伙沒準真的能在關鍵時刻救你的命。如果你培養好的話,也許你就不用老這麼東奔西跑了。”
說完法爾海姆朝着白恩誇張地施了一個法師之間告辭的禮,朝着他停在不遠處的馬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