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我並不能理解矮人們的固執,還有對黃金的狂熱。或許是因爲我本身並不是一個對財富非常熱衷的人,對於這種感情雖然能夠理解,但卻無法產生共鳴。不過另一方面,矮人的固執使他們成爲危險的敵人,同時也可以成爲最信任的朋友,如果你能獲得矮人的友誼的話。”
“當然,好消息是,並非像對於某個種族的固執偏見一樣,矮人們事實上也並非全部都是如此。最爲固執的當然是認爲繼承了古老矮人帝國的高山矮人們,他們仍然生活在羣山之中,守護着他們古老的城市和要塞。日漸凋零。”
“而像曾經金盾矮人一樣的矮人則被他們稱之爲背叛者,他們離開了山脈,離開了古老的家園,前往丘陵或者其他相對低矮的區域生活,跟其他種族,主要是人類有了更多的聯繫。當然,他們也變得更相對圓滑一些。”
“而被以上兩種矮人羣體成爲蠻子的則是南方大陸的矮人們,作爲古老矮人帝國的遠征軍或者殖民者被留在了南方那片廣闊的大陸之上。他們爲了生存而變得更加現實。矮人女性開始參與戰鬥,而不是被留在後方。爲了生存,他們也需要更多的盟友而不是敵人,因此更能接受一些雙方的不同,當然,還有背叛。”
“之所以提到這些,是因爲岡特格瑞姆的矮人倖存者們。岡特格瑞姆在邪惡諸神大軍入侵之前便開始衰落,和整個矮人族羣一樣。但他們仍有幾萬矮人生活在這裡,當防禦要塞一路被攻破,無數矮人戰死。直到岡特格瑞姆被攻破之後,他們仍然剩餘了五千以上的矮人戰士。但他們並沒有選擇離開,而是選擇留在自己的家園,和先祖的財富在一起。”
“他們爲了應對龐大的敵人,選擇分成五個氏族進行戰鬥。從勇氣和堅持上來看,令人敬佩。但從結局來看,只是一個悲劇。即使在我來到這座傳說中失陷的矮人要塞時,他們仍然有近千人倖存。但或許因爲固執,或許因爲命運,他們中的絕大部分人並沒能活下來。”
“我一直認爲性格決定了命運,矮人的命運是否和他們的性格有關,我無法確定。有人告訴我,仇恨只能帶來仇恨,或者是殺戮。當你執着於仇恨的時候,你只能造就新的仇恨。我非常能理解這些話的意義,對於一個種族來說,尤其是矮人這種幾乎所有人都無時不刻不考慮着復仇的種族來說,這並不是一個能帶來光明未來的性格。”
“但就像我說的,我非常能理解這一點。我也非常欽佩那些能夠放棄仇恨,用更廣闊胸懷去接受一切的人。這些人或許可以稱之爲偉人,但很可惜的是,我並不是這種偉大的人,也不是聖人。我只是一個把仇恨銘刻在了靈魂之中的人。”
——摘自《白恩日記》,第五卷
白恩倚在欄杆上,從飛艇的窗戶往外看。即使他曾經擁有獨立房間現在也住進了三個岡特格瑞姆的矮人。他們幾乎每時每刻都在討論舊債與復仇。被他們搞的煩躁的白恩離開房間,選擇在走廊的過道觀賞窗外的景色。
岡特格瑞姆的矮人們帶走了幾乎他們能拿動的所有財富,這讓博雷克和馬凱森花了很長時間才計算出飛艇要拋棄什麼。他們幾乎拋棄了大部分的補給和酒桶,至於酒當然在被拋棄前全部被灌入了矮人們的肚子裡。
飛艇裡的貨倉現在塞滿了財寶,甚至連飛艇的配重都被換成了黃金。飛艇因爲這些財寶甚至比來時飛的更低,但矮人們,不管外來的還是岡特格瑞姆仍然不願放棄哪怕一枚金幣。
好在那個渴血殺戮領主的死亡似乎讓岡特格瑞姆外的邪惡諸神勢力再次成爲一盤散沙,他們甚至在外面便開始互相攻伐,白恩能看到幾個大勢力的軍隊混戰在一起,沒有人來管飛在他們頭頂上的飛艇。
“你在這裡,”白恩身後傳來瓦里克的聲音。
“怎麼,格雷羅根和斯諾瑞又在玩什麼‘遊戲’嗎?”白恩轉過身問道。
“還有其他六個人一起,他們把酒和水桶裡的淡水偷換掉了。現在打算趁着博雷克發覺之前把它處理掉。”瓦里克搖着頭說道。
“我猜他們不是唯一一個這麼做的矮人。”白恩笑着說道。
“我猜也是。”瓦里克點點頭。
兩人便開始沉默,都朝着窗外瞧去。
“值得嗎?”過了好一會兒,白恩打破沉默問道。
“關於什麼?”
“這一切。”
“我不知道,但——我和我叔叔找到了岡特格瑞姆的親族。帶回了命運之錘。還有他們的財寶,我猜船上的每一個人在回去之後都可以領到他們的報酬。”
“然後呢?”
“我不知道,或許他們會向着復仇,討回舊債。”瓦里克聳了聳肩膀說道。
“復仇嗎?我曾經有仇必報,結果卻是無限循環。復仇令人快意,卻也很奢侈。它填不飽肚子,擋不了雨。與敵人鬥,我需要朋友做後盾,但我失掉了大多數所有朋友。你必須現實一點,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我的願望只剩下每天還活着。”白恩說道,然後話鋒一轉。“但我從未忘記過我的仇恨,它銘刻在了我身體內的某個地方。即使偶爾想起它也能讓我感到痛苦。”
“我能理解,”瓦里克點頭說道。“我們也是一樣。”
“但有人告訴我,或許這是因爲我是一個有着自我毀滅傾向的人,所以才如此執着於復仇。”白恩看着窗外繼續說道。“作爲一個個體,自我毀滅似乎並不會影響太多東西。但作爲一個羣體——”
白恩沒有把話說完,便沉默了。
“或許吧,”瓦里克明白白恩後面要說的內容。“但我的族人們無法忘記,也無法釋懷。”
然後兩人之間又一次陷入沉默。
“我無意冒犯,但你總是給我帶來無窮無盡的驚喜。”瓦里克擡頭看了看白恩,猶豫了一下,再次開口說道,“白恩先生,這完全是我的個人觀點。我從書中讀到過無數戰士、士兵、將軍,勇士,諸如此類。還有我叔叔告訴過我的類似的人。我發現,一個偉大的戰士必須迅速果斷地行動,無論是用自己的武器還是一支軍隊,因爲最先出擊的往往是最後的勝利者。所以戰士們通常依賴於自己的原始本能,總是用暴力來回應,變得驕傲和殘忍。”瓦里克盯着白恩,補充道。“但不管故事裡如何說,你卻不是這樣的人。”
白恩笑了,他第一次聽見別人這麼說他。“我知道有很多人不同意這一點。”
“也許吧,但事實是,第一次見面時,哈格瑞姆輕視了你,你什麼也沒做。所以你知道什麼時候該行動,什麼時候該迅速行動,但你也知道什麼時候不該行動。這顯示了剋制和精於算計的頭腦。”
“也許我只是害怕而已。”
“害怕嗎?現在來。你似乎不害怕,而是更擔憂其他東西。你選擇進入岡特格瑞姆並在那裡戰鬥,還有你之前跟我說的這些話,這也顯示了你的勇氣和同情心。這確實是一個罕見的組合。暴力、剋制、算計和同情。”
白恩揚了揚眉毛。“偶爾,只有在沒有別人的時候纔會這樣。”
“我不知道你經歷過什麼,但你說的這些話確實是只有真正的朋友纔會說出來。”瓦里克說道。“也許我們真的到了該改變的時候了。”
“也許。”
————
坦古爾拉開他的轎子的簾子,當不習慣的光線撞進他的視網膜時,他眨了眨眼睛。他剛從地底下鑽出來,進入白晝。北方卡斯勒夫的夏日燦爛陽光,像某種無情的神的眼睛一樣,照在他身上。
他朝可怕的無盡深淵坑口望去。在他的下面,他可以看到鑄造者氏族巨大的城堡。他心中充滿了滿足感。爲了達到他的目的,他一連幾天都趕着他那精疲力竭的轎伕。
“快-快!”他命令喘着氣的奴隸們。“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轎伕們慢慢地跌跌撞撞地走下山坡。
奇異的回聲從雕刻得奇形怪狀的塔上發出來。巨獸咆哮。怪物和魔石的氣味使坦古爾的鼻孔抽搐起來。
在這裡,他知道他會找到他需要的盟友來奪取飛艇,並對白恩和格雷羅根進行必將到來的報復。他已經能看見那些鼠人戰士們,由一些畸形的、步履蹣跚的怪獸陪伴着,向他走來。
現在,只要他能重新與他的僕人勒克-蛇舌建立聯繫,事情就會好轉起來。他想知道勒克現在在幹什麼。
勒克不太確定那些愚蠢的矮人在做什麼,但他知道很快就到了行動的時候了。他覺得自己身強力壯,確信魔主會跟他在一起。現在,他只等着機會出擊。如果形勢需要採取行動,他是不會等待的。哦,不。他會跳出來制服他的敵人。
也許吧。
如果不是太多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