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黃色的燈光充斥着我周身的每一個角落,衆人的腳步聲敲打在甬道壁上,又折回到我的耳邊兒,讓人生出些許安全感。
隊伍往裡推進了十來分鐘,腳下的路漸漸趨於平緩,我估摸着是離目的地不遠了。
果不其然,穿過一道橫設的拱門之後,空間一下子大了起來。我仰頭看了看頭頂的拱形天頂,這裡,應該是一間墓室。
墓室的正中央,擺放着一架生滿銅鏽的車馬俑,還是雙馬,連車帶馬橫縱四米多。
眼前的景象,讓我開始懷疑自己之前的猜想了。
漢代的墓葬規格是出了名兒的嚴,能用不能用,該有不該有的東西都劃分的很清楚。
車馬俑這種東西,怎麼也得士大夫以上的身份才配架設,而且,這還是本子上的說法。真正的情況是,必須佐軍以上的武將才有資格將它落入墓穴,倘若真是按我之前所說的,這只是一個先鋒小將的墳,根本不可能出現這種高規格的東西。
這麼大件兒的寶貝,我也只是在電視上看過,如此近距離的接觸,還是頭一回,因爲職業習慣,很想上手摸摸,卻被黑子的一系列動作搞得興致全無。
這傻狍子的動作是真快,擡腳就往車上竄,一米八的大個兒踩得車身一陣“吱嘎”亂響,還腆着臉問我,“四哥,這是不是那個,電視上的那個......”
我說你趕緊麻溜的給我滾下來,踩壞了把你丟回非洲老家挖一輩子鑽石都賠不起。
他垂頭喪氣的“哦”了一聲,手腳並用的從車上下來,在此過程中,我彷彿聽到他小聲唸叨:“又帶不走,毀就毀了唄。”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那是咱們行裡支鍋的時候兒,帶不走的東西你就是全脆了也沒人管。但眼下明顯不是怎麼回事兒,外面的那幫老傢伙可不是自家人,要知道這東西是你毀的,捏着巴掌大的小鏟子都敢跟你幹。
風波漸熄,二大爺在車馬俑的周圍轉了兩圈兒,似乎沒有什麼特殊的發現,招招手示意我們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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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我才往前挪窩兒的剎那,後邊突然有人猛地拽了我一把,整得我一個後仰,直接摔進了黑子的懷裡。剛想發問,卻聽到右手方位傳來“乓”的一聲兒輕響兒。
“什麼東西?”
陳亦可單手把我提正,揚了揚白皙的下巴示意我看那車馬俑的傘頂兒。
支撐銅皮傘葉兒的骨架,開了。
一隻只小箭就那麼明晃晃的卡在傘骨中,把原本混實的傘柄整成了狼牙棒。
“我的天......”
“咔嚓!”
一聲脆響,我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的一縮頭,完全不顧形象的伏在了地上。
伴隨着連綿不絕的機括聲兒,“咻咻咻”的箭矢破空兒來,而後就是“乓乓乓”的連響兒。
敢情那是箭矢撞擊地面的聲音。
也得虧我們離車馬俑很近,俯下身子就能鑽進車底,不然一準兒會被紮成成馬蜂窩,幾個呼吸的狂風暴雨,連身手矯健的二大爺都不得不暫避鋒芒,跟我們一起畏畏縮縮的趴在車軲轆邊兒上不敢起身。
等到頭頂上的動靜安歇了,光頭才試探着站起。
“狗日的,準是你小子上去碰着機關了!”
黑子連連擺手說沒有,我白了他一眼意思不用推脫,除了你誰也沒碰這車,該是你的就是你的。
但轉眼看他那副委屈巴巴的模樣又有些不忍心,反倒開始幫他推脫,其實,也怪我。
車馬俑,其實就是古代的坦克,在戰場上,屬於擁有超高機動性的大殺器。興趣使然,我有刻意瞭解過,這種戰車,多半都是配有機關的,主要是防止步兵的針對性圍剿。我沒有出言提醒,是因爲我真的沒想到,這只是一個被當成陪葬品的復刻版,居然也下了這麼大的功夫。
我盯着滿地的短箭脊樑骨有點兒發冷,六大爺拍拍我的肩膀,示意別想那麼多,趕緊跟上。
與其說是墓室,倒不如說是展廳,因爲這偌大的房間裡,好像除了那架車馬俑,就沒看見其他的東西,我們一直在往裡推進,直到面壁,這纔算是瞅見了一道小門,燈光往裡一送,是另一間墓室。
這讓我瞬間就聯想到了有名的慈禧墓。
慈禧老佛爺的一生窮盡極奢,無人可比,死後,陵寢的結構設計更是另類獨裁,是罕見的,葫蘆型兒。
從墓門進入,一條甬道直達墓室,而後墓室與墓室串聯,形成獨特的葫蘆型兒甬道,在葫蘆的底部,破開通道,最後纔是地宮。
爲什麼要修建成葫蘆型兒呢?
傳得最廣的說法是,用來堆放金銀。
慈禧的財富,無人比肩,有人說,她的身家,堪比國庫。死後帶走的,更是數不勝數,除了自己的,還有皇帝加送的,光是陪葬品,就用了三十多架馬車。
在這三十多架馬車中,有十多架是用來運送金銀的,另外的,則是些奇珍異寶。
奇珍異寶用來裝飾地宮,而相對廉價的金銀就只配擺放在甬道里。
乍聽之下,是有些誇張,但事實是否如此,已經無從考究了,因爲慈禧墓早在民國就被流氓軍閥孫殿英給洗空了,現在就只剩下個空殼子。
那麼,眼前的葫蘆型兒甬道,又是意欲何爲呢?
帶着好奇,我擡腿,邁進小門。
果真,墓室裡還是有東西的,但不是車馬俑了。
而是大片大片的兵馬俑!
眼前的墓室要比身後的大上一圈兒,這倒也暗合了葫蘆的形狀,目力所及的地方,沾滿了人俑,擡高礦燈,往後方眺望,可以看見影影綽綽的馬匹,應該是騎兵。
自秦朝開始,往後的朝代,都鮮有活人將士陪葬,漢朝就跟在秦朝屁股後頭,自然也吸納了這種墓葬方式,人俑的捏造技法,尤有所進步,就比如眼前的這一批。
從陶俑的體格,樣貌還有神情,無不栩栩如生。
只不過。
爲什麼有些是背對我們的?
數量還不少。就連一向粗心大意的光頭都發現了。
咧咧道:“咦?這陣仗不咋齊整啊!”
江染拉了拉我的衣袖,“小四哥,那邊,還有碎的。”
尋聲望去,在陶俑林立的空隙間,還真有不少碎裂的陶片。就最靠近我們正前方的位置,散落着零星的幾塊,我打着礦燈,抻着脖領子細瞅了幾眼,意外的發現,陶片的茬兒口處,居然還有新紅,難不成還是新脆的?
不可能啊,要說新脆的,那就肯定是近期了,外面兒機槍大炮的,根本不會有人頂風作案,所以打這兒經過的,攏總也就前面的一撥專家。但是以他們這些考古人員的尿性,把文物看得比自家親兒子還重要,怎麼可能會把它打碎?而且還一脆這麼多,這簡直是比要了他們的命還嚴重的事兒。
事出反常必有妖,都不用二大爺提醒,大家夥兒就戒備起來了。
黑子畏畏縮縮的往我身邊兒靠了靠,就他那大個子,愣是縮得和我一般高。當初在西藏雪山邊兒的泥潭裡他都敢趟路,說他膽子小那是不可能的,我轉頭一看,這人竟然低着腦袋在給自己的衝鋒 槍上子彈!
“你怎麼把它帶來了?”
黑子手上的動作一停,一臉茫然:“怎麼了?”
我嚥了口唾沫,“這是黑火,外邊兒那麼多官兵,又不是聾子,你只要放槍,他們一準兒能聽見,就算咱麼在底下沒被糉子收拾,出去以後也得被他們收拾!”
黑子被我唬了一下,小心說:“不能吧,四哥,咱們可是來幫忙的。”
我也懶得跟他說兔死狗烹鳥盡弓藏的道理,就逼着他把槍收起來。
越是靠近兵俑,我能看到的細節就越多,心裡不由自主的感嘆,手藝真的沒得挑,女媧造人也沒這麼講究。
一步一步的逼近下,隊伍挺入了兵俑羣,身旁兩側已經沒法站人,大家都是零散的在陶俑之間穿梭,儘可能的保持好距離。
之前我就說過,這裡有很多的陶俑是背對我們的,而且不是很整齊的一排一列,而是正反交錯,毫無規律的,經過他們身邊的時候,我也會不時回頭打量兩眼,多番比較之下,終於發現了不同。
背對我們的,多半都是有瑕疵的,要麼就是陶俑外表破損,要麼就是手中沒有兵刃。我心說難不成在設計之初就是這番模樣兒?不然誰有那閒功夫的把它們一個個挑出來掉個個兒?
想來想去,只有一種可能。
古代墓葬是一件相當莊重的事,除非是有相當重要的特殊意味需要隱喻,不然,絕不會允許“殘次品”進入墓穴。
好的朝外,壞的朝內,真要是隱喻,隱喻什麼?
我嘗試了多種猜想,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這我最先想到的。但是隻要稍有文化功底的人都知道,這句話針對的是一者內外的好壞落差,從根本意義上說,跟現在的情形不是很搭。
我還在一籌莫展的思考當中,對外界的注意力自然而然的減弱,一不留神,撞上了身前的一尊陶俑。
額頭的疼痛和手中探屍錐傳來的牴觸感讓我瞬間回過神來,擡眼去看的時候,只看到一個背部,自己手裡的探屍錐正牢牢插在它的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