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這會兒我的腦子才轉悠過來,我說呢,明明只有沼氣,沒有明火,怎麼就着了,敢情裡邊待着這麼一位。要說這玩意兒還是真稀奇,別說見,噴火的魚,我特孃的聽都沒聽過。之前二大爺扣門的時候我還不能理解,但要是他事先知道的話,那就好說了。
我總以爲接下來二大爺和那魚之間會有一番惡戰,所以還很識相的往後擠吧了一下,好給他騰開地方,沒成想接下來的一幕卻讓人大跌眼鏡,那魚,不動了。
噴火吐水固然神奇,可那也不能掩蓋它還是一條魚的事實,自打落地,它就在在掙扎,火紅的身子一直撲棱,看樣子力道還不小,每每彈起都能離地半尺高,說是活力四射也不爲過,可兩口火吐完了,居然就整兒萎靡了下去,一動不動了!
“四哥,咳咳,這,這是真龍?!中國龍?!”
我擡頭看了看咳嗽不止的黑子,他的狀態不算好,渾身上下的衣服被火燒得破破爛爛,裸露在外的皮膚都是一片血紅,多處燒傷是跑不了的,要不是他的膚色僞裝效果太好,這會兒準兒能瞅出蒼白來。關鍵這人還是很亢奮吶,圍着那條魚繞來繞去,不住搓手,明顯是想要上手去摸摸。
“真龍?你這是睜眼說瞎話呢跟我,八點檔裡出現過這樣式兒的龍?又是哪個教會的大爺偷摸告訴你的?”
黑子咧咧嘴,尷尬一笑,“我說也不像麼,哪能這麼小啊。”
“橫公魚。”王修謹放“冷槍”的習慣彷彿是打孃胎裡就設定好了的,他說話不需要任何的鋪墊,然後順理成章的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六大爺相當意外, “你認得?!”
王修謹皺了皺眉,把目光投向二大爺,哪料二大爺也在用同樣的目光看着他,疑問對疑問,那可就難說了。
任何事情都需要比較,和父輩比較,我們這一代的童年算是比較充實自在的,但和下一代比,我們這些個小時候兒沒有手機電腦的就顯得格外苦逼,看西遊記山海經可以算是主要的課外文化汲取方式,橫公魚,這個自然名字陌生不了。
我記事兒的時候我們家就算是有點兒小錢了,所以我看的山海經還是插畫的,很多的妖魔鬼怪都能比較直觀的瞭解,魚類在整本書裡都是比較稀少的,一個巴掌絕對數的過來,所以我記得還算清楚,大體是這麼描述的:
生於石湖,此湖不凍。長七八尺,形如鯉而赤,晝在水中,夜化爲人。刺之不入,煮之不死,以烏梅二枚煮之則死,食之可去邪病。
至於畫麼......講實話跟面前的着實不像,我猜寫書的人也沒有親眼目睹過,極有可能是聽畫,不能完全對應倒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你們也不知道這是什麼?”
六大爺想了一想,“這話就不知道怎麼說好,反正具體的來路確實是不清楚,但是有老前輩傳過話兒,大差不差知道有這麼個東西就是了。”
我無奈的嘆了口氣,“可別說這就是龍穴裡的寶貝吧。”
六大爺兩個眉毛齊齊一挑,“一半兒一半兒吧,能說是戶主兒,但它也到底算個寶貝。”
王修謹還在糾結這條魚的真實身份,“老前輩們,怎麼叫它?”
“火鐮。”二大爺乾脆道。
“我家原先有過一本冊子,名字叫九州異聞,上面有毛筆畫,跟這很像,備註就是橫公魚。”王修謹道。
我嘖嘖出聲兒,看看,看看,道家出身的娃娃,看個小人書逼格都要高我們一籌。
二大爺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書還能找着麼?”
王修謹聽到這話就有點兒尷尬了,“給我爹扔茅坑了。”
嗨喲喲,這王老道,真會糟踐東西,先前兒的一本《茅山有術》給他擦了屁股也就不提了,這會兒居然又翻出來一本,我說你們老王家的腚還是真是金貴的很吶。
這就算是斷了念想了,二大爺徑直走到那條魚的前面,單手將它拾了起來,也不擔心悶死,用個密封袋兒一裝就塞進了包兒裡。
此時的甬道已經走到了盡頭,可二大爺還是領着我們一直往那面開有青銅小門兒的石壁上靠,我打着手電往裡探了幾眼,能看到少許的水光。
“咱們要從這兒進去?”
“嗯。”
如果不是二大爺的一番試探,根本不會有人想到,真正的出路,其實就在這走龍門的龍穴裡,越是兇險,越驅人規避,這一手,有點兒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意思。
爬進走龍門,有一小段兒比較狹窄的過道兒,需要匍匐過去,要不是黑子給我上了點兒雲南白藥,加上王修謹貢獻出來的無名藥汁兒,我連這一段都過不去。走過這一段兒,空間豁然大了起來,水光就是從這兒映出去的,是一片人工建造的池塘。
規模不算大,橫縱也就三五米,料想二大爺和六大爺身上的水就是從這兒浸染的,那條魚,多半也是從這池子裡逮出去的。我打着手電往池塘底部照了照,因爲水不髒,所以看得比較真切,一米深,底下的磚石鋪的整整齊齊,也不知道是用的什麼法子,彩釉經過這麼長時間的浸泡都沒有絲毫變化,看上去依舊鮮豔如新。
二大爺找到的出路,在池塘的另一端,那裡有一個向裡開的石門,門裡的階梯朝下延伸,再多就看不到了。
“不是說有沼澤的麼?”我左右顧盼,根本沒有發現。
六大爺:“我看過了,沒有。”
“那沼氣是從哪兒發酵出來的?”
“說是從這池子裡,信麼?”
我把頭甩得跟撥浪鼓似的,“不能夠吧,這水要是能發酵出沼氣來,我念這麼些年書可淨糟踐錢了。”
六大爺饒有興趣的挑了挑眉,“ 課本上說過糉子怕蹄子沒?”
我不說話了,姜總歸還是老的辣。
單腳入水,沒有感覺多冷,甚至還有點兒溫熱,這讓我想起了山海經上的那段注義,橫公魚是生於石湖的,而且石湖湖水長年不凍,倘若那條魚真是橫公魚,料想石湖也該是這般溫度,那就算不得石湖奇巧,全都是橫公魚的功勞。
淌過池子,走進石門。
相較之前的一條石階,這一條要陡上了兩倍不止,我覺得應該是墓葬環境所迫,不然不必如此,先前的經歷告訴我們,墓主還是一個挺講究的人,就比如眼前,石階不便行走,他就特地在兩旁安上了扶手。
走了挺長的一段兒,我們都沒有碰着什麼機關陷阱妖魔鬼怪,黑子就開始跟我打聽橫公魚的事兒,我挑簡要的跟他說了說,他最渴望見到的東西還是華夏神龍,聽出來本質還是魚的時候就顯得興致缺缺,總結了一句:“鳥大了什麼林子都有。”
這一句話就把我給說愣了,本來我是想幫他板正的,可是看看他褲襠裡的那堆隆起,預備好的髒話就沒好意思說出口。
樓梯的盡頭有一個過渡性的轉折,我們在一方小小的平臺上落腳,回首看去,兩側皆是石牆,唯獨到這兒,牆壁消失,周遭變得無遮無攔,俯瞰下去,黑咕隆咚也不知道到底有多高,手電的光柱如同一直利劍刺進黑暗,我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些東西,但也僅限於東西,我只知道下面不是空的,再多就看不出了。
轉過石臺,接着往下,一邊走一邊不忘觀察,到底是什麼?我眯着眼,就是看不真切。
過了沒多久,腳下的路去了一大段,眼睛裡纔算是現出來點兒眉目,那是比周遭更加深邃的一種黑,像是斑一樣,不止一個,毫無規律的分佈在地面上。就我燈光掃到的都有十多個了,等到再往下些,我就看明白了,奶奶的,棺材板兒!
“殉葬坑?!”我不太敢肯定,其實在一衆人裡面,凡是涉及到書本知識的,我總是佔優,就比如古代殉葬文化,我可以說是很瞭解了,但我還是不敢確定,渴望有人給我一個附應。
“殉葬,不用棺材。”六大爺不僅沒有附應我,還給我劈頭蓋臉的潑了盆冷水。
他說得對,除了個別的,身份尊貴的殉葬人員會用棺材,其他的人,一般都是裸葬,也就是暴屍墓中。要麼就是韓信生前妻妾成羣,不然棺材的數量絕對到不了這個規模,畢竟點點都快到三位數了!
下了石階,腳真正的落到這片平地上,我們和那些黑棺材也就處在一個高度上,這個時候的衝擊纔是最大的,從現在的角度上去看,棺材的個頭兒要比原先大上很多很多。要說我這幾回見到的棺槨也足夠排面了,可是都沒有這些大,我就在心裡開始琢磨,難不成是雙人棺?
“磕拉拉”一步踏出,像是樹枝碎裂的聲音隨之而來。我擡腳一看,地面上多出很多黑乎乎的碎屑,薄薄的,都成片兒。
“骨頭。”王修謹最先辨認出來。
其實我原先真的沒有在意到,因爲地面很工整,乍看上去就像是磚石鋪造的一般,但是此時細看下來,我卻毛骨悚然,那是一根並着一根的腿骨,中間凹陷的部分有粉末兒抹平,因爲我不長眼,一腳下去,起碼斷了三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