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那件事兒,在濟南引起了不小的轟動,我瞭解的,並不是南叔親口敘述的,而是二姐告訴我的,雖然不是百分百的情景還原,但是我覺着能從二姐嘴裡傳出來,可信度也不低。
就二姐說的,他們乾的應該就是從水底找貨的活計,當時的社會風氣很浮躁,這種行業一旦曝光,就會引來大批心思不正的人效仿,那就是一次不小的動盪,所以就算是吃的公家飯,也不能公然行事,倒是有點兒隱秘部門的意思。
在那個年代,氧氣瓶都還沒普及,在水下全靠一口氣兒。潛水員都是後來的詞兒,早一點兒的時候,大家都管這種水下工作者叫“悶子”。
南叔就是悶子。
他那時候還很年輕,是個不到二十的小夥兒,在隊裡是老幺。雖然年齡小,但他可是弄潮兒的好手,就是一些老手的水性都趕不上他,據說在他狀態好的時候,一口氣兒就能下到泉河底,這隊裡的老人在很多時候都得仰仗他,所以他在隊裡混得也算是風生水起。
在一次定點搜索任務中,南叔所在的小隊發現了一個河底墓,準確的說,是南叔發現了一個河底墓,就在濟南錢塘街邊兒上的越河裡。
這越河不算深,當時隊裡大多數的人都能下到底,所以搜素進度很快。下午進的水,到河水變暗的時候就差不多可以收隊了,但是誰也沒料到,就在隊長打着燈示意上岸的時候,有一個隊員臉色一變,快速開關水燈,利用水燈打出了個有發現的信號。大家湊過去一看,就在河心草叢裡,居然藏着一個水缸粗細的洞,黑漆漆的,水燈燈光都打不到底。
這下可把隊長給愁着了,這是下還是不下?
不下吧,這任務期限可只有一天,沒有再補下的機會。這要是當沒看見,後面那麼多的隊員看着呢,萬一誰有個壞心思,把事兒上報了,那他這隊長的位置就得換人,一家老小的豬肉烙餅可就沒了着落。
下吧,這洞只有水缸粗細,河底洞肯定是越往下越窄的,到後面弄不好調個身都難,萬一要是氣兒不夠了,一時半會兒的,退都退不出來,這可怎麼辦?
這河底的時間要比岸上緊得多,大家可都憋着氣呢,隊長也沒有多少時間考慮,當即還是決定派人下。
那時候,能冒險一試的,就只有南叔,當時隊長的命令落到頭上,他也沒想多,上到水面上換了兩口氣兒,一個猛子就紮了進去。
事實說明,到底是年輕氣盛,南叔在那洞裡下潛了足足有六七分鐘,這已經是他的極限了,還是沒出來。
已經在岸上的隊長這時候纔開始慌,挎着水燈就進了河,落到河底,就在那洞邊兒上等南叔,實際上這時候他心裡已經有點兒數了,南叔八成是沉了,可是他不敢信啊,也不能信啊,因爲南叔沉了,這就是算在他頭上的“功勞”啊。
這人就在那兒焦急得等,直到他上到水面上換了第二口氣的時候,他就再也不能用南子水性好,有潛力這種鬼話來騙自己了,上岸,收了隊,當時所有的隊員都知道,隊長要吃官司了,要換頭兒了。
這隊長應該也是怕極,心裡還是捏着一絲僥倖,回去之後並沒有直接上報,直接回了家。到家連晚飯都沒吃,直接就上了牀。這人吶,心裡慌,絕對是沒法睡着的,這隊長也不例外,那是一個輾轉難眠,睜眼閉眼都是南叔被水泡得發青的臉。說是怕南叔的魂兒來找他也成,道是不想吃官司也罷,這人就是不敢拉燈閤眼。
實在不行就跑吧,隊長靈機一動,這就要起身來收拾東西,可他撇頭又看見了自己的婆娘和娃子,自己走了,那可就不敢回來了,這騷婆娘多半會找男人,那自己這娃子可就要改姓了,家裡一脈單傳,可不能在我這兒斷了香火。隊長一狠心,蹲大獄就蹲大獄,又不是自己親手殺的還能判幾年?
其實聽到這兒的時候我就問過二姐,爲啥他不連老婆小孩一塊兒帶走?
二姐搖搖頭,那時不比現在,拖家帶口不方便,而且這就是那麼一說,誰也不知道隊長當時咋想的。
確實,畢竟故事的主角是南叔,他的戲份真就夠了。
第二天,隊長就準備自己去單位上報這事兒,可他這才走到大門口,就隔着老遠看見隊員們圍着一個人,定睛一瞧,南子!
隊長當時那個高興的啊,這來的一路上,他就一直在盤算着,這最好一進門兒就能看到南子啥事兒沒有,這下可真是隨了願了,年近四十的人開心得好懸沒跳起來,抱着南叔跟抱着金元寶一樣,樂得不成樣子。
後來,隊長帶着南叔去了辦公室,南叔說了事情的原委,那洞其實通着個墓,裡面有空氣,他在底下轉了一圈兒,沒進墓室就回來了。
話很簡單,隊長也聽明白了,可是這裡面的信息量可是不少,反覆剖析一下,就是水底下有一堆財寶,沒人知道,南子去過。
在那個年代,一個古墓對普通人的吸引力,無異於人血對蚊子,甚至猶豫過之,簡直無法抗拒。
隊長也就理所當然的起了歪心思。
可是能混到隊長這個位置的人肯定不笨,更何況才經歷了那麼一齣兒,明顯讓他謹慎了許多,再三合計之下,還是和隊員們說了,不然,憑他和南叔兩個人,週轉不動不說,這心裡也放不下。
要發財可以,這要是出了事兒,也得大家一塊兒受罪,隊長也是被昨天的事兒整怕了,腹背受敵的感覺真的不好過。
他的這羣隊員也是早就吃膩了這碗飯,個個都能算是膽大心細的主兒,當即就滿口答應,誰傳出去誰就襠裡出瘡,腚里長雷。
這在當時以傳宗接代爲己任的社會風氣裡,可是毒得不能再毒的誓,隊長很滿意,當下就開始各種準備。
到這兒,一切都還算是有驚無險,隊裡沒有減員,沒有意外發生。
可是,就在三天後的午夜,天上還飄着毛月亮,這羣門外漢就抱着迫不及待的心思鑽進那洞裡,奔着想象中的珠光寶氣一頭扎到了底。可是,等他們真正來到那所謂的古墓中的時候,一切都變了天了,這滾燙的鍋,十來條魚,就只有南叔一條顛兒出來了。
後來有行里人說,南叔第一回下去帶了生氣進去,底下的糉子水鬼都醒了,這才釀成慘案,這事兒越傳越開,只不過,那是在南叔去我家,找到老爺子,也就是我謝家下墓之後的事兒了。
這傳出來的種種,也不知是不是有老爺子的手段在內,反正都側面給我謝家樹了旗,添了名聲。
我不知道他們當年在墓裡到底經歷了什麼,但是這件事的發生確實推動了我謝家的發展,包括後來,呂家代表官方來與我家交涉,也有這事兒的影響。
當然,那都是後話,最主要的,自那以後,南叔就留在了我謝家。
南叔這個人,抽菸喝酒賭博,除了水性好之外,只有一個可以讓人交口稱讚的優點,那就是學得快。只是用了短短几年,從一個什麼都不懂的門外漢,硬生生的在衆多老夥計當中,擠出了一席之地,由此可見,南叔的天賦極高,只是入門兒晚了些。
這些事兒發生的時候我才丁點兒大,這些事兒還是二姐前兩天跟我聊到的,所以說我對南叔的瞭解也是侷限於外人看到的那樣,所以他這一輩子過得順不順心,我也不清楚。
如果說非讓我給一個答案,“應該,還可以吧。”
王修謹:“這人活着,講究順義不順意,死了,大可順意不順義,南叔要是沒有什麼牽掛,沒有什麼沒法舍下的,最好還是讓他早早走吧。”
我點點頭,實際上我也只是提提,本來也沒報多大希望,畢竟還得殺個人,熬人油這種事兒,傷天害理損陰德,我這本來八字就輕,再這麼一搞,以後也不能下墓了。最關鍵的,到目前爲止,誰也說不清面前這玩意兒到底好不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