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看他說的那坑,確實,就在腳邊兒上,有個六七十公分的深淺,人要倒在裡邊兒,彈片很難濺射到。
反正情況明瞭,再矯情下去就有點兒添麻煩了,我拉着江染往後退,直到一衆人等全都到了十幾米外,找好了掩體,那名叫小川的夥計才低下頭,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回到雙手上去。
就算他說得輕鬆,可實際上該緊張還是緊張的,豆大的汗珠沁了一腦門兒。先是把右腳撤到了坑裡,踩準了點兒,而後回頭望了我們一眼,眼睛裡滿是決絕。
“噗通 ”收手,側身,入坑一氣呵成。
林間靜默了好些時候。
“啞彈。”
所有人都長處一口氣。
小川灰頭土臉的從坑裡爬出來,手裡還提着我的鞋,快步走到這邊兒,彷彿是害怕那雷後知後覺一般。
“好樣兒的小川!”
“哎,長臉了小川!”
年輕夥計開口笑着,似是劫後餘生的欣喜,又似乎是在自豪一般。
我接過他手裡的鞋子,狠狠的擁抱了他一下。
“你們是怎麼知道我踩了雷的?”
“我聽到了,很淺,一聲‘柯蹦’,起初沒留意,是王哥上心了我纔看重的。”小川交代。
我掏掏耳朵,難不成是近來被酒色掏空了身體,聽力不行了?
“得虧是沒事兒,不然姐姐怎麼對得住你。”沈靈敏拍着胸口說,先前她一直跟我站在一起,我沒退的時候她也一樣,沒什麼對不對得住。
“我看還是別忙喜,你們回頭瞅瞅。”
隊伍後方,躲得最快的那羣夥計裡有人出聲兒,我們齊齊扭過頭,駭然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正下方已經出現了許許多多的小蛇!全都圍在那個碎裂的蛇蛋旁,少說也得有三五十!
零星幾條已經在往我們腳底遊了,小川大叫,“快跑!”
大家慌亂之中還記得規避那顆地 雷,繞道而行,身後的小蛇本來還算收斂,想是有伺機而動的念頭,見到獵物跑了,立馬開足了馬力追趕,倘若只是一兩條,那就是隱沒在草皮裡瞅都瞅不見,關鍵它們是一大羣,遊起來五彩斑斕,不要太顯眼。
這個時候,原本吊在隊伍末端的那羣夥計可就發威了,跑得那叫一個快,饒是山上各種不平坦,那也健步如飛,尤其是那個走路一拐一拐的瘸子,簡直都要變成神行太保了,反而跑到了最前面。
身旁的老夥計吐了口唾沫,“什麼東西!”
確實,這幫人的品性的確不咋地。
拉開了七八米的距離,我得空回頭看看,蛇羣不斷有新成員加入,越發浩大。我們走的地方跟腳下的這座大山相比能算什麼地方?就這麼點兒地兒,居然窩了這麼多長蟲,以小見大,這山裡該有多少?
也就是微微走神的剎那,一條猩紅小蛇從頭頂的樹幹上射了下來,直刺我的面門,走過了這麼多風浪,遇事兒早不想先前那般慌張,身子一歪,單手把住那小蛇的蛇尾,掄圓胳膊甩了幾個圈兒,直接當鞭子打在樹上,鬆手的時候,那玩意兒就一動不動了。
在我忙活的時候,其他人也沒歇着,鏟子舞得虎虎生風,場面上只有江染和沈靈敏兩個女性,一個素質過硬,一個思女心切膽氣遠超平時,除卻躲閃,偶爾也能伸手製裁一番。
“離山頂還有多少路?!”
“早着呢!這連半山腰兒都沒到。”
“草特孃的長蟲,回去的時候老子要逮上一筐子做羹!”
“拉倒吧,我看你頂多也就生嚼,還做羹,是那麼講究的人麼你?!”
一衆夥計哈哈大笑。
看來緊張的好像只有我一個啊,這幫子風裡來雨裡去的漢子似乎對這些蛇並不感冒一般。也不對,前邊兒不還有那些疲於奔命的夥計麼,不過他們的速度也慢下來了,甚至有要退回我們隊伍裡的意思。
不過因爲家裡的夥計們對他們都比較反感,並沒有加以照顧,所以着實是有些手忙腳亂。
到現在,我只看到了爲數不多的黑蛇,而且模樣很是普通,並不想是傳說中的那般漆黑如墨,通體泛光。之所以那般介意黑蛇,是因爲我想通過蛇的種類來判斷是不是秦老鼓在搞鬼,黃念念是不是被他拐來這裡的。之前那名小幹警遇到她的時候,這妮子掉頭就跑,我始終是沒想通這是爲什麼。是她刻意規避?不想被找到?當真是因爲我在和沈靈敏鬧脾氣?
可是,她是什麼性子我不清楚?膽子也就米粒兒那般大,蟑螂就能把她嚇個半死,更別提這滿山的長蟲了,怎麼會往這汾山上來?要麼就是秦老鼓窩在山上,她心裡有底。當初那老頭兒可是送了念念一面花鼓,對她極好,念念不懂事兒,遷就他也不是沒有可能。
山雖然不高不大,可我們的人也不多,跟在單縣找東子那會兒比不得,大家都是邊跑邊喊,巴望着那兒能冒出個回聲。
但是如果按照我的設想,黃念念被那秦老鼓騙得團團轉,滿腦子愛護老人,就是聽見了也不一定會應聲兒。
好不容易,總算是到了半山腰兒,這裡有一片平地,上面突出來一塊檐石,剛遮擋住了月光,王修謹一看立馬打呼,“別停!快走!”
到這時候,屁股後邊兒追着的蛇羣已經可以說是浩浩蕩蕩,好在山上崎嶇,它們攀石也難,拉開了點距離想喘兩口氣來着,聽到這話,只能嘆氣了。
王修謹的判斷鮮有失誤,他和二大爺屬於一類人,心細如髮,我信他信慣了,自然就接着跑,沒往前多遠,就聽到後面有人喊,“娘類,是個蛇窩!”
蛇類喜陰惡陽,那地方又天然遮光,修巢簡直再合適不過。回頭望望,檐石下方的黑暗裡彷彿有着什麼在動,多看兩眼,是一大捆黑色的長蛇正在往外涌!
它們必定是這裡的原住民,我之所以能在黑暗裡瞅見它們,那是因爲它們身上黑色的鱗片實在光滑,有個丁點兒的光都能反射。
許多人都講,山裡的黑蛇是那些給王侯陪葬的冤魂變的,誰要是打擾了侯爺休息,或者意圖染指侯墓,它們就會出現。這可不是空穴來風,憲兵隊挖墳的時候就死過人,最先進去的一個滿編十人小隊都變成了骨頭渣子,當時沒人知道是遇見了什麼,直到那次大爆炸,纔有人提出了這麼個說法,那些人,就是讓守墓的黑蛇給吃了。
我拉着江染沒命飛奔,速度遠超以往,很快就趕上了泡在最前方的瘸子,這人先是愣了愣,而後回頭一瞅,恨不得把腿扛在肩上飛起來。
那些子黑蛇出現後,原本浩蕩的蛇羣居然收縮了隊形,與黑蛇羣涇渭分明,一邊如墨色般深沉,另一邊則是五彩斑斕,雖然同樣都是在追逐我們,可是大有道不同不相爲謀的感覺。
“四哥,我聽說汾山上的黑蛇吃人骨頭都不剩,連魂兒都能一塊兒往下吞,下輩子都做不得人,是不是真的?”
小川其實是四川人,小時候來的山東,這種事情,都是跟那些老夥計打屁的時候閒聊到的,壓根兒沒我熟悉。我倒是真沒聽過這說法,八成又是那些個老傢伙吹牛皮吹過勁兒了,但是想想死在墓裡的那十個憲兵,似乎又挺應景兒。
“嗨!慫了?”
“不是慫,就是覺得這東西不太正經。”
“啥正經不正經的,咱們不正經的玩意兒見得還少?你小子是不是還惦記着投胎呢?這輩子咱幹了這麼多缺德事兒,不下油鍋就不賴了,吃了整好,省得底下遭罪。”
小川咧嘴一笑,“倒也是。要是哪天活夠了,咱一塊兒來找那蛇窩,一頭扎進去一了百了。”
“嘚嘞!”
身旁這兩位夥計一邊跑一邊聊得火熱,我是習慣了他們這般沒心沒肺,行裡的老人大都是這樣,生死看淡。只是沈靈敏帶來的夥計聽到對話卻一個個神情驚悚,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看小川等人。
這會子大家也不叫喊了,因爲就算黃念念應承了,那也只有一塊兒逃命的份兒,秦老鼓有控蛇的本事,就眼下的境況,跟他在一塊兒反而是安全的。
跑在最前面的人漸漸體力不支,時間一長就開始往後落,一直綴在隊伍尾巴上,沈靈敏氣喘吁吁的,眼看是怎麼也提不動腿了,我說,“要不停下來喘兩口,這麼下去不是個事兒。”
小川左右扭了扭頭,看了看周遭的地形,“四哥,撐死了半分鐘,後邊兒的長蟲就能趕上來。這邊兒前高後窪,咱們就難跑了。”
我看着拄膝長喘的沈靈敏,心裡實在是拿不出個法子,總不能揹着吧,揹着怎麼爬山?扔下?那更不可能。
王修謹:“五分鐘,最多五分鐘。先往前,邊走邊歇。”
說着,他居然掉頭往回走。我知道他能耐,尤其是那手星火燎原的本事,絕對驚世駭俗。但是這是山裡,放個火,不等蛇把我們吃了,也讓火給燒死了,所以我拉住了他。
王修謹看了我一眼,“我今天不用那招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