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酒宴,從晚上七點半開始,一直持續到了十點,這期間談論正事兒的功夫只有一小段,多數還是被我們自己人打磨掉了。這幫老傢伙的酒量可真不是蓋的,散席的時候,我都快站不起來了,這還是江染和陳亦可幫我擋了不少的情況下。
“行了,人都走完了,咱也回去吧。”
“嗯。”
兩位美女一左一右的攙着我緩步向着大門走去。
“咚咚咚”
我聞聲擡頭,敲門的是一個侍應生,“請問您是謝長森先生麼?”
我呼了口氣,把胸口的不暢壓下去一些,“我是。”
“樓下有位先生等您很久了,吩咐我在這兒守着,散席過後,請您過去一趟。”
我偏頭看了一眼陳亦可,後者也有點兒意外,顯然,這個人,是在計劃之外的。
“行,你帶路。”
......
“你好,我是張劍晨,山東軍區建三團參謀長。”
我望着眼前一身休閒裝的眼鏡男愣了愣神兒,山東軍區,建三團,不就駐紮在濟南麼?直白一點說,他們就是我們那兒的官兒,要是有事兒,爲啥不直接到家裡去?跑這兒來堵我幹啥?還有,他是怎麼知道我在這兒的?
“你好。”我跟他握了握手。
“張參謀,有什麼可以效勞?”
張參謀攤手示意我坐,“本來是想要找你爹的,但沒想到來的是你。”
說到一半兒,他突然笑笑,“也一樣。”
“ 其實這次我過來不是上面指派的任務,這次行動,我僅代表我個人。”他先表明了立場,直言這是一趟私活兒。
明白之後,我瞬間就清醒了一些,這是一個送人情的機會。
因爲礙於對方的身份,所以我也是周全考慮,“那,張參謀,咱們要不去包廂說?”
出乎意料的,他彷彿是格外放心一般,“不用。”
坐在我身旁的江染和陳亦可齊齊皺眉。
“前些天,我部收到徽軍戰友傳來的消息,九曲山出了狀況,因爲職務原因,我也瞭解到了一些隱情。”
我有些不走心的迴應:“九曲山,我知道。”
這位張參謀也是個心思細膩的人,看到我的表情,直接略過了事件講述,“我有一個老戰友正在負責這個事件,但是過程中遇到了一些不方便描述的狀況,憑現有資源,根本沒法破障,所以,就拜到了我這兒。”
其實,聽到這兒,我就感覺到不對頭了。
“我團原本是濟南的地方軍隊,後來才被統一編制。所以在濟南駐紮的時間不算短,我呢,對濟南城也算了解,聽到這個事兒,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們謝家。”
表面上不動聲色的點點頭,心裡卻翻江倒海。既然是那邊兒送來的消息,建三團接收,那這矛頭的指向就很明確了,就是我們謝家。關鍵是我們謝家已經去過了,這事兒他們不可能不說,張參謀沒有道理不知道。可詭異的是,他還真的彷彿一無所知一般,扣門求路的摸到了我這兒,太過異常。
“您的意思是,讓我們過去?”
張參謀:“沒錯,就是想要麻煩各位,畢竟你們是專業的。”
“張參謀,是這樣的,我們家最近情況特殊,很多前輩都走了,也不是不願意,是真的有心無力。”
張參謀笑了笑,“不一定要自家人出面,濟南城很大,懂行的人很多,你們可以自己組織啊?方纔我在這大廳裡還看見不少熟面孔,他們,都行啊?”
我:“......”
陳亦可突然插嘴:“給我們多少時間。”
張參謀晃着三根手指,“我最多能幫你們拖三天。”
陳亦可點點頭,二話不說,拖起我就往門外走。
回到車上,我實在沒憋住,“媽的!”
陳亦可坐在主駕駛坐上啓動車子,“行了,早晚都得去,只是沒想到這麼快。”
“他們怎麼知道我們在這兒聚會?”
我從後視鏡裡看到陳亦可微微皺眉,“這家酒店,有問題。”
江染思慮着附和:“不然,他應該不敢這麼光明正大。”
本來,就着酒意,我還想在車上睡一會兒,可是現在,真的是睡意全無。
他獨自前來,打着個人求助的名義,我以爲這是一個送人情的機會,但卻沒想到他卻準備好了現成的把柄,這麼一來,明面上還是求人,但本質上就不是求助了,而是威脅。
如果我不答應,今晚這場酒宴,儘管已經散場,也難逃一場風波。
說來說去,還是被那些老狐狸陰了一手。
車子走到半路,天空中突然開始飄起了細雪,山東的雪來的早,一來,就不會輕易停。
“其實老爺子和你爹都清楚,這一趟總歸是跑不了的,可是因爲鬼市的事兒太重要,纔不得不往後拖拖。=。”
“那......鬼市,我們還能拿麼?”
陳亦可沒有正面迴應我。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了,張參謀來的時間太巧了,幾乎就是掐着我們家要對鬼市動手的點兒,或許,九曲山的事兒,只是個藉口,他們真正的目的,就是不想讓我們得到鬼市。前段時間不是還有傳聞麼,是上面的人,想要動我們。
真是與虎謀皮。
雪越來越大,整個世界漸漸安靜,我靠着冰冷的車窗胡思亂想。
如果,老爺子走了,我爹老了,我們謝家還在,擔子落到我的身上,這偌大的濟南城,這麼多的勾心鬥角,我,真的撐得住麼?太勉強了。
迷迷糊糊中,我感覺到一隻細膩溫熱的手,鑽進我的掌心。其實我想過很多次,江染,是不是真的對我有意思,我也看過不少小說電視劇,對男女之間的事兒有所瞭解。但是近來發生的事兒太多,我的狀態不好,又怕她只是出於關心的照顧。
到家的時候已經午夜十二點了,老爹還沒睡,就端坐在大廳裡,一個人喝茶。
陳亦可說的去京城赴宴自然是騙人的,但是他的確有事兒要忙,身上的西裝看上去有些潮意,應該也纔回來不久。
“回來了。”
我點了點頭,接過他遞來的茶杯,簡單的把事情從頭到尾的說了說。
也不知道是這麼多年的風吹雨打慣了還是他心中震驚極了,總之,久久沒有反響。
“比我想得要快些。”
他把杯子裡的茶一口吞盡。有一種決然的味道在裡面。
“衣服脫下來,真能糟踐東西。”
陳亦可的聲音不合時宜的響起。
老爹尷尬了一下,把西裝外套褪下來遞給她。
“染丫頭,忙了一晚上,你先上去歇着吧。”
江染還是很懂事,點點頭,起身上樓。
此時陳亦可也不在了。
這兩個女人,在我的觀念中,是沒有什麼可以隱瞞的。
但是老爹卻把她們一一遣走。
他提着茶壺,踩着外面的風聲,一步一步的走到我的面前,給我斟了一杯茶,這種態度,讓我極不適應。
“從明天開始,鬼市,就是你的了。”
每個字都字正腔圓, 驚得我差點兒從椅子上掉下去!
扶着把手,我問他,“爹,你說什麼?”
他把剛剛倒在我茶杯裡的茶水一飲而盡,“我說,打明兒開始,山東鬼市,你就是新的支鍋。”
壺裡的茶水熱氣騰騰,應該很燙,但是他卻只是皺了皺眉,沒有吐出來。
“那,那,王支鍋呢?”
老爹:“他老了。”
這一夜,我睡得極不安穩。夢裡有一座極高的雪峰,我獨自一人,站在峰頂,寒風吹的我沒法呼吸,低眸俯視,下面有無數的人,想要爬上來,但是沒有一個成功。
第二天一大早,大姐就收拾好東西回了省中,鬼市收市的時間很短,甚至可以說,根本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收市就再度向無數的金主們打開了大門。他們之中的大多數,不會知道,腳下的鬼市,在悄然無聲之間,已經換了新的主人。
我不能理解老爹的做法,他有本事把王支鍋拉下臺,爲什麼不自己頂替,就算你不願意,不是還有二大爺麼?我一個只知道看店收貨的新茬子,如何能坐得穩。
他其實也解釋了,只不過相當於沒解釋,除了你,沒人能做。
當這個消息真正傳開的時候,已經是一天以後了,而且我聽到的版本也與我設想的大不相同。
人說,支鍋,是謝老三,是我爹,並不是我。
講實話,我鬆了一口氣。
後來,陳亦可卻跟我說,支鍋確實我的,只不過只有一個名頭兒,真正辦事兒的,還是我老爹。
外面的那些老傢伙看得通透。
自此開始,鬼市的動盪纔算是真的拉開帷幕。
呂家直接被踢了出去,與他一同出現在酒宴上的掌櫃,也沒在鬼市再露過面。
夥計們開始陸續的回來,這場以我謝家爲中心的風暴,是不是,結束了?
我沒法判斷,因爲在我眼中,它應該纔剛剛開始纔對,但是從近來的種種跡象表明,它好像已經結束了。
很多時候,不是你沒有經歷,就代表它沒有出現過,而是在它出現的時候,你並沒有在場罷了。
現如今,整個謝家的重心,都在老爹身上,這場風暴的壓力也都在他的身上,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我完全不知道的情況下已經將阻礙掃平,還是那些阻礙,壓根兒還沒到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