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體的歷實無從得知,前人的想法行爲,落到這裡,就成了永遠的迷,我甩甩腦袋,將暈眩的感覺散去一些,簡單洗漱就上牀入睡。
因爲害怕江染的勸阻,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出門了,在屋裡憋了三個多月,到外面,呼到每一口空氣都是甜的,剛剛升起的早陽雖說有些清冷,但卻給人以滿滿的希望。
獨自開車到了老街,這時候的古董鋪子纔剛剛拉開卷閘門,夥計們正在忙裡忙外的收拾,見到我來,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計跟我打招呼。
我一一回應,客套寒暄中像是找到了一絲溫暖的感覺,倘若我不曾下墓,根本不知道,就算這普普通通的招呼,也彌足珍貴。
生活,看似平凡的一切,實則都彌足珍貴。
我在店裡和夥計們一同吃了早飯,街尾的包子鋪十幾年如一日,味道一點兒沒變。
因爲楊叔的離開,店裡新進了幾個夥計,有些面生,這會兒都被安排在門口招呼,難得大早上就有新客,我把他們排開,“兄弟,裡邊兒瞧。”
來人點點頭,沒做太多反響,徑直走進店裡。
我在身後打量了一眼,一身廉價西裝,套在他二十七八的瘦小夥兒身上,不是怎麼合身,更別提精神。皮鞋應該穿了很久,皮色暗淡,儘管特意擦了鞋油,也掩蓋不住那股子風塵僕僕的味道。
這副裝扮雖然談不得貴氣,但我卻不敢怠慢,很多的同行想要出貨,到店裡,都會事先捯飭,大都是這副模樣兒,所以我連忙叫夥計泡了杯茶,親自遞上去。
“兄弟是外地來的?”
瘦小夥兒望了我一眼,接過我手裡的茶,但卻沒忙喝,“臨沂的。”
我頓了一頓,聽他這口音,並不像是山東的,但他故意隱瞞,我也不好拆穿,只好賠笑,“不遠不遠。”
“怎麼稱呼?”
“姓陳。”
我點點頭,“那,陳兄弟,想要求個什麼物件兒?”
瘦小夥兒沒出聲兒,端着茶,在店裡逛了一整圈兒,最後在玉器架子前停了下來。
“想要玉器?您看看這兒有沒有中意的,沒有我庫裡還有,可以幫您取。”
他聞聲別了別頭,停頓了一下,“收貨不?”
我心說等的就是你這句話,但是表面上還是做作了一下,“哦?兄弟是要出貨?”
他點點頭。
“能說說?”
“宋代勾雲盤鳳玉環。”
我思量了一下,這名字,在記憶中,實在是找不到雷同的物件兒,不過也可以理解,東西的名字本就是後人相形而定,沒個準頭。就說玉器上面普遍的雲紋,一百個人能有一百種叫法,能說流雲,能說抱雲,能說纏雲,所以我還是壓了壓氣兒,對他說:“能上眼?”
他在一旁等了我三四口茶的功夫,早就料到了這一句,把茶杯往邊兒上的茶几上一擱,反手去懷裡摸了灰色布包兒出來。
當時我一看這布包兒,就有點兒失望,要說人看衣裝,寶看包裝,那是一點兒沒錯,這話在我們這一行,那可是硬得很。面前這位要是個走坑人,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手心裡捧着啥,起碼也會弄個木盒兒,除非,這東西,成色很差。
心裡盤算歸盤算,我還是帶他走到了櫃檯邊兒,雙手把東西捧過來,擺在了檯面兒上。
布包兒解開,露出一塊兒白玉環兒。
因爲事先就有心裡準備,所以第一眼看到東西,也沒有多失望。我上手摸了摸雲紋嵌邊兒,紋理很生硬,環內還有細小的缺口,比較巧的是,這缺口,正是玉環環身上盤鳳的鳳嘴,所以它的檔次,就從中等,瞬間跌到了中下。
我把臉色故意擺得難看了些,他明顯很吃這套,面色有些窘,模樣兒看在眼裡,我就更加放心起來,把巴掌大的玉環立在手心,仔仔細細的瞧了一遍。
東西是真東西,玉紋意義也很好,很襯景兒,但是做工不怎麼精細,保存得又差強人意,綜合下來,也就兩根手指頭的價位。
我問他,“想出多少?”
他比了個數兒,三。
我瞪了瞪眼,心說你別是窮瘋了吧!難不成是我看走了眼?還真是個什麼都不懂的二愣子?!
所以我比着一根手指頭說:“兄弟,你可能不知道行情,玉器這兩年不走風兒,你這東西,品相,你也看得見,缺了鳳嘴不說,你瞧這玉紋,雕得很僵硬,一點兒流紋都捨不得使。玉器講究什麼?質,表,別怪兄弟我嘴粗,就這玉,表,已經廢了一半兒了,總結下來,也就玉能算塊兒好玉。我是開店做生意的,不是那些小攤兒,價格肯定給你公道了,這個數,最多了。”
礙於他對自己的心裡價位定義太高,我不敢再往下壓,因爲這種心理的賣家,在受到價格上的落差打擊之後,很可能會拂袖而走,認爲我是無良商家,所以我一開始,就把自己的峰值報了出來。
但是,顯然,他還是承受不了。
要怪就怪他把期望值設得太高了,這麼大的落差,對任何一個妄想着一夜暴富的人來說,根本無法承受。
所以我當即就打消了繼續跟他太極的念頭,“兄弟,你要是不信,你可以帶着東西去別家看看,他們要是能給更高,你就出,不行,你再回來。”
我這話,就相當於是在送他走了,當然,我能這麼果斷,是因爲我有自信,他一定會回來。我能給他兩根手指頭,絕對是峰值了,這條老街上的老闆,我哪個不認識,都是一羣唯利是圖的老狐狸精,沒有足夠的油頭,根本釣不動。
瘦小夥兒雖然不懂行情,但是卻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傻人,聽到我這話,就明白了我的意思,猶豫再三,最後,還是拗不過自己心裡的不甘,向我伸了伸手。
我笑笑,把東西包好,給他遞回去。
也就是送東西的剎那,兩人的手纔剛剛湊到一起,我突然感覺自己的手背被一根手指頂了一下,右手自然而然的上揚,這麼一來,兩手之間的角度就出來了,布包直接從手心滑落。
慌亂之間,我聽到一聲“咔嚓”一聲悶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