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心要探討,他卻言盡於此,揹負雙手,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踱步出門。
今天也不知怎麼的,家裡空蕩蕩的,往日裡喜歡蹲在院牆邊兒乘涼抽菸的夥計們不知所終,連帶管家也不知道幹什麼去了。
到了快晚上的時候,一行人總算是結隊回來了,一個個的滿頭大汗,聽說是出去置辦東西去了,還是王海川吩咐的,斷悲山不算高,可上下一遭也絕對夠嗆。
“王修謹要結婚?”
我夾菜的手停滯在半空中,望着滿臉笑容的二姐震驚無比。
“什麼時候的事兒?哪家的姑娘?先前怎麼一點兒苗頭都沒有?”
就王老道那名聲,誰會願意把姑娘嫁到他家?他身上可是還揹着通緝令呢,就是不知道爲啥活蹦到現在都沒有警察找上門。還有,王修謹那性子,他要結婚,我想都沒想過,本以爲他要學他老爹一心修道謀取長生呢!
二姐甩手就是一個響雷,“咱家的,亦可。”
桌子邊兒頓時響起一陣噼裡啪啦的落筷聲,哪兒跟哪兒啊,這兩個人東邪西毒壓根兒搭不到一切好不好?!
“婚姻包辦?”我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就是老爺子和王老道又在密謀什麼,但二姐卻矢口否認,“不是,是他們倆要求的。”
......我滴個乖乖, 看來還是兩情相悅?
“聽說東子失蹤的時候,兩個人一塊上山,修謹這小子替亦可擋槍來着。”二姐輕聲交代着,十足十的八卦份子。
說到王修謹那詭異的槍傷,我沉默了,倘若那一槍是打在陳亦可的身上,多半是熬不過的,這一出英雄救美,王修謹是在用命來演繹,陳亦可會動心,那也算是理所應當。 在醫院的時候我就說她怎麼那麼奇怪,總是會有些古怪行爲,現在想來應該是欣喜了。倒也真是應了王老道的那句,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怪不得今天這老頭兒這麼高興。
不論怎麼樣,反正是件好事兒,錯愕之後,大家就興高采烈起來,二姐說日子都已經訂好了,下個禮拜一,到時候等着吃喜酒就行了。
吃過晚飯回到房裡,又是一夜雲雨。
第二天一大早,家裡就來了個客人。多日不見沈靈敏,她好像憔悴了許多,侷促不安的坐在大廳裡,與二姐交談着什麼。
我下了樓,跟她打過招呼,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
黃念念失蹤了。
幾乎是問遍了周邊的所有人,都沒有音訊,這才抱着最後的期望跑來我們家。
“姐,你彆着急,念念是個大人了,可能就是心情不好出去玩兒幾天。”
沈靈敏連連搖頭,“以前她出去都會給我個信兒,這回什麼都沒有,打電話也關機,我這心裡七上八下的,可怎麼辦啊!”
要說這小妮子長得是真不賴的,心思也單純,就是怕被人拐走了。我們這地方,自古以來人販子就多,現在的車站,集市上,到處都有蹲點兒的,眼巴巴的瞅着誰家的孩子落單,哪個姑娘羸弱好發筆橫財。但大部分的人都有眼力勁兒,他們不是綁匪,不吃贖金,懂得看人,富貴人家一般不會招惹。
如果黃念念不是自己出走,那這事兒可真就複雜了。
“姐,你彆着急,只要還在省裡就出不了事兒,我讓大姐在省裡照應照應,讓上面幫着找,一有信兒就通知你。”
沈靈敏的眼淚在眼眶子裡轉悠了好幾圈兒,望着我似乎欲言又止。
“有話你就說,也沒什麼外人。”
沈靈敏嘆了口氣,“我閨女傻,有點兒心思藏不住,我知道她中意你這個當叔的,前兩天我跟她說道了一下,生氣了。你說,會不會是因爲這?”
我看了看二姐,她很不仗義的把臉別了過去。
“姐,真要是因爲這事兒倒還好,那起碼人是自己走的,等她回來了,咱們好好說說就成。”
沈靈敏點點頭,“姐姐我這也是有口難開。”
當爹孃的遇到這種事兒不都一樣?我理解,把人送出門外,回身看到二姐幸災樂禍的神色,“怎麼樣,我說吧。”
我撓撓頭,想來我們謝家兄弟的近況差得都不多,東子有了葉蓮娜,外面有個柳洋洋惦記;我有了江染,外面還有個黃念念記掛,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吶。
中午,東子回來了,宋公保昨天火化完就直接下葬了,沒有多少人在場,也沒有太多流程可走,之所以忙活到現在,是因爲同柳叔一起跑了趟蒙陰。
兩個人是去逮人的,目標是整個事件的罪魁禍首,在宋公保屍體上下釘子的人。
我本以爲這些江湖術士與我們道不同,肯定未有耳聞,但是聽到秦老鼓三個字的時候,渾身忍不住一陣戰慄。
居然是他!
錢老頭魔怔那會兒我們去過蒙陰,就是向他討要蛇皮,本以爲這老頭兒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制鼓匠,但是黃念念手裡的那隻花鼓卻改變了我的看法。加上現在這一事件的襯托,他的身份就更加撲朔迷離。
好巧不巧的是,黃念念在這個時候失蹤,雖然棗莊與蒙陰之間距離不近,可我總感覺與他脫不了干係。
東子說人是找到了,秦老鼓壓根兒沒想到自己會被查出來,所以壓根兒就沒有挪窩兒。可就是這樣,兩個人也沒能把一個老頭兒給拿下,誰也不知道那方小小的院子裡藏了那麼多長蟲,大的有水桶粗,小的都五彩斑斕,兩個人都沒敢過招兒就落荒而逃。待到再次集合人馬去圍剿,老頭兒就不見了蹤影。
我不是沒去過那院子,破破爛爛,一覽無餘,回憶了好些遍也沒能找到哪裡有貓膩,東子嘴裡的遍地長蛇讓我覺得蹊蹺。黃念念手裡的花鼓可以對人的精神產生影響,會不是這叔侄兒倆着了人家的道了?
於是跟着一問,不出所料,秦老鼓走了,那些長蛇也沒有再次出現過。
我猶豫着要不要把心中猜想告訴沈靈敏,小姑娘被糟老頭拐走,那可不是什麼好盼頭,萬一那老頭子糟粕內外,對黃念念做些什麼,沈靈敏不得跳河?
而且蒙陰處於沂蒙山區,秦老鼓要逃進了山的話,要找到他人還不知道猴年馬月,光是急就把當孃的給急死了。
權衡再三,我還是決定先等等,盼着這丫頭命大,最好不是我想得那般。
回到屋裡,我翻出黃念念給我的虎鞭酒,這酒着實是辣,嗆喉。
一小杯還沒抿下去,手機就響了。接起電話說了沒幾句,我拉着江染就往外面跑。
死人了。
棗莊市醫院,就是六大爺所在的醫院,死了個醫生。午飯的時候出門,被車撞死了。
聽說人飛出去七八米,還被大貨車碾壓了一遍,遺體都得用鏟子鏟了。
這位醫生,就是六大爺的主治醫生,是沈靈敏養活的。
等我們到那兒,半邊車道都被黃繩拉起來了,醫院門口堵了好些警車。沈靈敏滿臉好奇的站在門衛處,扮作一個看熱鬧的路人。
“姐。”
上午才見過面,兩個人就不客套了,沈靈敏直言,六大爺留在這兒也沒人照顧了,要麼就帶回家,要麼轉到濟南醫院調養。
其實這段時間的精心調理下來, 六大爺已經恢復了行動力,我去接他的時候他正在樓下曬太陽,身邊兒圍了一圈兒病友,個個情緒低落。他們都是同一個主治醫生,病房隔得不遠,一來二去熟悉了,如今恩人死於橫禍,這便集體哀悼。看來,這醫生應該還挺盡職,不然也沒有這一幕。
念頭一閃而過,手機鈴聲響起,我接起電話,那頭是三姐,聲音高昂,“四兒,你姐我做到了。”
我看着門外的警車,聽着哀嚎不止的警笛,腦子一片空白。
......
當年三姐去的那家診所裡只有一個醫生,也就是那個醫生,流掉了三姐的孩子,還做了哪些骯髒事兒,致使三姐終身不孕。十幾年過去了,他並沒有得到該有的報應,反而平步青雲,進入了市醫院任職,原來,這個被三姐記恨了半輩子的人,就在我們身邊。
讓我欣慰的是,三姐並沒有用槍,我說的那些,到底還是起了些許作用,車禍,只要精心規劃,脫罪不難。
我鑽進車裡,確定周遭沒人,問她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醫院門口有攝像頭,你別跟我說一點兒準備沒有就開車撞人了,那根開槍有什麼區別?”
“誰跟你說我開車了?”
我:“......”
“那你做了什麼?”
“色 誘啊,十五六歲的我就能讓他欲仙 欲死,現在的我能讓他直上天堂。”電話那頭傳來肆無忌憚的笑聲。
......
雖然措辭我有些難以接受,但是不得不承認,三姐的心思,要比我想象的縝密的多。
這位醫生平日裡都是在醫院的食堂吃飯,時常加班,甚至會一連十天半月住在醫院,可謂是盡職盡責到了極點。三姐在這附近租了個房子,通過附近的人添加到了他,並且表現出愛慕,提出交往。
不是胡說,三姐的姿色不容置疑,本就算是天生麗質,在國外的這些年又培養出了異域風情,對普通男人來說,簡直可以說是不可多得的尤物,醫生自然上鉤了。於是乎,他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