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大爺將昏迷不醒的光頭扛麻袋似的扛在了肩上,我上前靠了靠,想要把他手中吊着的斷頭刀接過來,可不知道是因爲他握得太緊還是手已經被凍僵,那刀柄就像是焊在了他的手心裡,一番掰扯之下,居然沒得手。
書生搖了搖頭對我算了吧,丟不了。
光頭此時已經離了原地,原先將他包圍的那團灰霧也隨之移動,作勢就要往二大爺身上籠,看出貓膩的我一驚,看了看書生,又看了看二大爺,兩人都是一副滿不在乎的神色,這才放下心來。
我:“現在回?”
書生呼着冷氣,環視了周遭一眼,而後和二大爺的目光對上,兩人似乎都從彼此的眼睛裡讀懂了什麼,齊聲道:“回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在返程的過程中,我總感覺林間溫度已然沒有之前那般寒冷,但是風卻大了不少,刮在臉上有種火辣辣的感覺。
一開始,我以爲只有我自己有這種感覺,但是,走到後面,二大爺彷彿也意識到了,腳步一停,原地駐足,左右顧盼了好一會兒。
書生的聲音有些飄忽,用一種難以置信的語氣道:“怎麼感覺,林子要醒?”
二大爺頭也沒回,一邊兒把目光傾瀉出去,一邊開口迴應:“有點兒像。來活風了。”
書生的語氣更虛弱了:“快些走吧,老三還沒醒,有這刀也備不住意外。”
二大爺頓首,步子一下子就大了起來。
林間的風漸漸有了溫度,這一點,在場的人都感受得很明顯,之前的那種火辣,就是身體凍僵麻木後,初次接觸暖意做出的神經反應。走了半晌,還沒出林子,我就已經開始出汗了,由此可見,場間正在急速的回溫。
越是逼近林子的外圍,溫度就越接近外界正常溫度,身體經歷低溫後回暖會有一種酥軟的感覺,那是神經在復甦。二大爺光着膀子扛着光頭走在最前頭,他身上的衣衫是最薄的,是被凍得最厲害的一個,到這裡,身體才漸漸有了些許暖意,這人就再次停了下來。
二大爺的聲音有些沙啞,但卻依舊很有磁性,他抱着些許不能確定的態度問書生,“這溫度,是不是太高了?”
就算二大爺不提,書生也感覺到了異常,我就在他邊兒上,一路向外走,他的眉頭是越皺越深,這半晌更是像想到了什麼一樣,臉色大變,我這纔剛想問問,二大爺的話就飛到了耳邊。
書生的嗓子裡像是卡了個蒜頭,給人一種吞不下吐不出的感覺,“是高了。”
二大爺這時候已經走到了林子的最邊邊兒,再有個兩三步就能出去了,聽了書生的話,這人又生生退了回來,移動期間,眼睛一直盯着書生看個不停,似乎是在等他把蒜頭嚥下去把話說個完全。
書生感受着二大爺赤 裸的目光居然扯嘴一笑,或許他自己覺得那是一種灑脫,可在我眼裡卻分外苦澀,“你怕是也猜到了吧?”
二大爺還是看着他,沒有出聲。
書生伸出手來搓了搓臉,似乎是想要強迫自己精神些,那雙修長的手很白淨,根本不像是一個走坑人該有的。他的聲音從指縫裡漏出來,滿是愁緒,“不是風活了,是裡邊兒的東西活了,在吸冷氣兒呢。”
周遭的溫度已然恢復到了可以接受的地步,但是我們三個人之間的氣氛卻因爲書生的這句話降到了冰點。
如果說之前的寒冷是陰寒,冷風也就是陰風,書生說的,吸冷氣,很容易的,就會讓人聯想到一些不敢去想的東西。
二大爺調轉身形,面朝林子深處,那是陰竹擺首的方向,也是林外大風吹拂的方向,目光沉靜,“不光是,外面的東西,也都活了。”
說罷,扛着光頭,頭也不回的往裡走。
我在原地愣了愣神兒,外面的東西,外面有什麼東西?那些黑棺材?想到這兒,我是從頭涼到腳,真要是那東西,這會兒出去,那就是送餐去了!
路上,我低聲問書生,是不是我們觸動了什麼,導致這裡發生了這般變化,書生一副思而不得的模樣,回了句,或許吧。
我把來時的情況仔仔細細的回想了一遍,也沒有觸動什麼機關,更沒有什麼意外,大家一路上除了挨凍幾乎沒有別的遭遇,怎麼就把這裡裡外外的祖宗都給鬧醒了?
沒等我想明白,腳底下已經過了不少路,林子的另一邊兒,已然展現在眼前。
這林子左右佔地極寬,我料想縱深應該也不短,所以當我真的親眼看見林子到頭的時候,還是有點兒反應不及。
但是,更讓我驚詫的事兒還在後頭,走在最前端的二大爺,逼近林末,再次折了回來,我和書生盯着他左手把着的轉經筒都是齊齊一激靈。
那是大和尚的轉經筒。
或許這世間有的轉經筒有千千萬萬,可大和尚的轉經筒就是獨一無二的。
那是暗金色的。
外人可能會以爲是染色的,可我們卻清楚的知道,實際上,它就是純金的。
這經筒的來歷我是說不出來,只知道年代久遠,最起碼也是清朝以前的東西。那個時候冶金技術還不如現在發達,金子的純度不會太高,加上一直被大和尚當成傢伙事兒綁在身邊,壓根兒沒有當成古董來好好保存,表面發暗那是跑不了的。但不論怎麼說,相比其他的同類,他這一支,就是絕對的出類拔萃了。
我把二大爺遞過來的轉經筒接到手裡,哪怕事先知道不會輕,但是也沒想到如此壓手,大和尚往日裡還真是舉重若輕了。
我:“他是什麼時候跑到咱們前頭的?”
書生看了我一眼,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現在的問題不是這個。”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手裡的轉經筒,是的,現在的問題不是這個。
大和尚把自己看家的傢伙都弄丟了,他,到底遇到了什麼?
到底有什麼東西,能把他造得如此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