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本當天晚上就送到了餘藝手裡。
楚青衣也沒離開,跟着她從頭到尾又看了一遍。
段一媛刪減的戲份並不多,最近的一條要在沙漠裡渡過一天的時間,拍攝她飾演的柳思夭尋找纔剛找到,就因天災的丟失的淵亥神體。她剛在美容院做完嫩膚項目沒幾天,不能長時間曬太陽,化妝之前都要敷半個小時醫用面膜,只能放棄。
好在這段戲不影響主線,導演那頭見實在是沒辦法,只能把戲份分給餘藝。
改成了她找到淵亥神體,然後再一次送到柳思夭手裡。
兩次的放手,也能促進後來的性格大變。
餘藝看完了劇本,長出了口氣,這段戲填的不錯,給女四瓊華人設飽滿了不少,不爭主演的風頭,也讓尾段劇情更加的順理成章。
她背好了臺詞,和楚青衣對了一遍戲,時間已經走過了凌晨一點,張玲玲困得不行,趴在桌邊打瞌睡,睡得正香。
明天一早就要回去劇組,楚青衣走後,餘藝喚起張玲玲,扶她到牀上去睡,自己卻翻來覆去的睡不着。
終於,要繼續拍攝了。
她的眼裡閃着興奮的光,藏在被子裡的手捏成拳頭,已經生出了薄薄的汗珠。
演員的戰場是在攝像機下。
最大的敵人,就是自己。
而她終於又走回到了其中。
一夜無眠。
劇組重回了正軌,一切都有條不紊的向前,段一媛在拍戲配合程度上遠超白雪,對於一些意見也能虛心接受,進展比預想中還要快上一些,導演看着不斷過關的片子,感動的熱淚盈眶。
還不僅如此。
那一晚過後,段一媛表現的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對着楚青衣依舊一如既往的熱情,只是再也沒有主動上門撩撥,讓他算是鬆了口氣。
當然,楚青衣也用這個藉口連續跑了半個月餘藝的房間,後來還是王秋花擔心狗仔,親自陪他回去走了一遭,才讓這理由沒辦法延續下去。
已經在影視城耽擱了將近一個月,戲份終於全部走完,劇組所有人都瘦了一大圈。
但時間太緊,導演連一天假期都沒給,直接就要轉戰沙漠。
餘藝的戲份排在了第一場。
時值正午,日頭毒辣,滾滾黃沙漫天,無數砂礫之中,唯有一道紅影,灼成漫天燎原之勢,一路燒到所有人的心底。
她紅紗裹面,走在沙漠之中,每一步都無比的艱難,風沙過大,莫說是張口,就是發出任何聲響,都會被風浪吞併。
但她沒有辦法。
她只能前行。
每一個影子都是希望,眼光閃動,卻依然沒有想要找的人。
淵亥...到底在哪?
瓊華拼盡了一切,爲了找到他,她什麼都可以不要。
即使嬌嫩的皮膚被黃沙打的粗糲,紅脣失了血色,逐漸裂開條條血口,她的眼裡逐漸蒙上一層朦朧的黃影,但這一切,都比不上心口發出的哀鳴。
她不能沒有淵亥。
就是失去了他,也要確定他好好活着才行。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已經失去了行走的力氣,身體一點點被吞沒,在最後失去意識之前,瓊華觸到了一隻冰冷的手。
她猛地瞪大了眼睛。
是淵亥。
不會錯的!
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她站起身,手指用力的扒着遮擋他的黃沙,指甲開裂,血肉模糊,鮮血一滴滴的落到他蒼白的臉上,失而復得,瓊華兩眼含淚,全身都有些發抖。
她抱着淵亥,一時竟有些茫然。
看守他的神體無數歲月,這竟是他們離的最近的一次。
他的身體冰冷,他的眼眸緊閉。
但瓊華的心卻有陣陣滾燙。
她低下頭,將臉埋在他的懷中,終於再也忍耐不住,嚎啕大哭。
這一段戲,導演再不要求隱忍,他要餘藝將之前積蓄的所有情緒都放在此時此刻爆發。
現在的瓊華,已經到了極限。
她懷抱着淵亥,同時也清楚的知道,一但他睜開眼,就再也不屬於自己。
但那又如何?
她要他活着。
在場的所有人都被這份爆發力震懾住,他們出神的看着被圍在人羣中央的餘藝,她抱着楚青衣,哭聲如同悲鳴,竟穿過了黃沙桎梏,清楚的傳到所有人的耳中。
她哭的並不好看,面目猙獰,額角青筋跳動,卻極富感染力,有幾個女孩子已是入了戲,轉過頭,偷偷抹了幾把眼淚。
就在這一瞬間,他們都感受到了瓊華的絕望。
愛而不得,明明已知前方一片漆黑,卻依然沒有辦法回頭。
“卡!”
光頭導演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抹了一把臉,重重的嚥了口唾沫,眼底也有些泛紅。
他第一次,覺得演員要求改劇本,可真是改對了。
不管是段一媛還是白雪,要是讓她們來,絕對沒有辦法演出這種效果。
導演的聲音都落下好一會兒,纔有助理和場務衝上去,他們叫嚷的聲音漂浮在耳邊,餘藝卻還是沒回過神來,她愣愣的擡起頭,對上楚青衣琥珀色的眼睛,彼此都是一愣。
不只是她,楚青衣被帶進戲裡,此時一樣的未走出來。
他們都花了點時間,來確定對方不是瓊華和淵亥,而是餘藝楚青衣。
抓着他衣襟的手指用了太大的力氣,還有些僵硬,廢了點力氣才鬆開,張玲玲連忙給她揉了揉,一臉心疼的問:
“姐,沒事吧?”
餘藝長出口氣,搖了搖頭。
她和楚青衣是同一類型的演員,比起技巧,更多是共情,把自己當成角色,來演繹着她們的人生。
但這樣的麻煩之處,就在於有時候會出不了戲。
越是情緒動盪,就越難走出來。
氣溫鄰近四十度,她卻全身發冷,臉頰淚痕未乾,楚青衣那頭也一樣的不好受。
他甚至沒敢去看餘藝一眼。
導演對這條甚是滿意,知道情緒已經到達頂峰,再繼續下去,也不見得能更好,就點頭收了工。
接下來的戲份是瓊華將淵亥神體帶走,重新交給柳思夭,他們兩個狀態都不好,別說是繼續,就是恢復回自己的狀態,都得用上點時間。
好在,剩下的戲已經不在沙漠了。
餘藝喝了口水,用力的揉了揉眼睛,終於可以轉頭去看楚青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