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節分明的手指無意識的捏緊了方向盤。
匪行雲似乎想說些什麼,甚至恍惚當中,已經有了些許模糊的音階飄進耳朵裡,但她實在是太困了。
意識沉入深海,她的周圍一片漆黑。
到底是什麼都沒能分辨出來。
餘藝想,她應該是有些遺憾的。
巨獸般的越野車穿過沙漠,窗外的風聲連成了渾濁的咆哮,車內獨一片的溫暖寂靜,一身大紅古裝的姑娘坐在副駕駛,歪着頭睡得正香,時不時還咂咂嘴,發出兩聲模糊的囈語。
匪行雲踩下剎車,脫下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餘藝似有所覺,睫毛顫動兩下,她並未醒來,腦袋沿着皮質座椅向下滑動,捱到他的手,蹭了蹭,又睡了過去。
指腹觸及到光滑柔軟的肌膚,嫩的像一塊剛離了蒸籠的豆腐,匪行雲一愣,觸電般的縮回手,猶豫了下,又幫着餘藝調整了下睡姿,讓她能睡的更安穩些。
張玲玲坐在後排,捂着嘴,大氣都不敢出。
她眼珠滴溜轉,總覺得,好像看到了什麼了不得的秘密。
“以後關於她的事,直接聯繫我。”
張玲玲愣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這話是對她說的,連忙點點頭,認真道:“知道了,總裁,那還需要給花姐說一聲嗎?”
匪行雲沒理她。
她反應了下,恨不得抽自己一個耳光。
怎麼又犯傻了?
一個是總裁,一個是經濟人,兩個都是她的上司,以後不同的事兒通知不同的人就是了。
就是沒想到,她打電話給劇組發生的事告訴了王秋花,結果來的居然是總裁。
這其中的關係...
張玲玲偷偷看了匪行雲一眼,心裡面琢磨了兩圈,已經有了答案。
餘藝這一覺,睡到了時近黃昏。
周遭是一片慘淡的白,有奇怪的黑色光暈一點點的佔據視線,視覺正在緩慢的恢復,緊接着消毒水的氣味沖鼻而來,胃裡泛着陣陣酸意,她難受的皺起整張臉。
這是哪?
好像...是醫院?
“醒了?先喝點水。”
身周響起男人熟悉的嗓音,她一陣恍惚,迷迷糊糊的歪過頭,看着那一身黑色西裝的男人,茫然的問:
“您是來探病,還是來上墳的啊?”
匪行雲嘴角一抽,“胡說什麼。”
“哪有在醫院還穿一身黑西裝的,又不是參加葬禮。”餘藝擡起手臂擋住眼睛,拉長了音,“我還以爲我又死了呢。”
她只是隨口一說,全當清醒一下昏沉沉的腦子了,誰知道匪行雲卻忽然沉下臉,冷了語氣,嚴肅道:“這種話,不可以亂說!”
“好好好。”餘藝立刻低頭,從袖子底下偷眼去看他,“老闆,現在什麼時候了?”
匪行雲怒氣未消,看了眼表,聲音依舊冷的嚇人,“六點半。”
“我睡了一天?”
餘藝猛地坐起身,頂着一頭亂髮就要去拔點滴,“我晚上還有戲呢,就先走了!昨天的事謝謝你,你今天急着回去嗎?我請你吃飯....”
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她動作飛快的拔了點滴,對飆出針眼的鮮血滿不在乎,隨手按住,邁步就想跑。
但她真正的傷卻並非是手背,才邁了一步,小腿處一陣劇痛襲來,餘藝吸了口氣,腳下一軟,身體不受控制的前撲,眼前就要摔個滿臉花。
好在,匪行雲反應的夠快。
上前一步,直接將人接了個滿懷。
餘藝撞在他的胸口,鼻頭被肌肉磕的又酸又麻,生理性的淚水立刻涌了出來,她哀嚎一聲,捂着鼻子後退一步,重新跌回了病牀。
匪行雲皺起眉,走上前,單手捏着她的下巴,道:“鬆手。”
餘藝眼淚汪汪的鬆開了捂着鼻子的手。
她手背的血沾到了臉上,蹭出了一道狹長的紅痕,趁着眼尾淡淡的粉色,更顯可憐。
匪行雲看了兩眼,伸手輕輕的按了按她的鼻樑,“折騰。”
捱了句訓,她一聲不吭的低着頭,心想着連夜跑到敦煌來,不知道誰更折騰。
但這話,她肯定是不敢說出來的。
匪行雲按下呼叫鈴,看她一臉的可憐相,軟了語氣,道:“鼻子沒事,你的手要處理一下。”
“我沒事的。”餘藝揉着鼻尖,聲音有些發悶:“真沒事,我皮實着呢,再說今個的戲也不用走路,站過場當背景板就行。”
“今天沒有戲要拍。”
餘藝一愣,“什麼意思?”
“再找到新的女主演和副導之前,先停工。”
“停工?”她瞪大眼睛,一臉驚訝:“劇組停工,不是額外要花很多錢嗎?而且這麼大的投資...”
“放心。”匪行雲看她一眼,覺得那副緊張的模樣煞是可愛,像是一隻受了傷的紅眼兔子,要是再有雙白耳朵,怕不是此時已經豎的老高,“這點資金,我還拿得起,至於劇組的那頭,他們違反了條款,白雪的合約也要到期,之後逐浪不會再籤她。”
“可....”
餘藝的心徹底亂了。
好多問題想問,但到了嘴邊的詞語冗雜,就是組不成句子。
這事兒絕沒有匪行雲說的那麼簡單。
《三途川》的投資額巨大,而每拖延完工一天,便要多付出不知多少數額的錢財投入。
這絕對不是個小數目。
而且臨時更換女主演,劇作的口碑會受到損失不說,白雪失去了一個這麼重要的機會,她定然不會甘心,最起碼也會帶出一場媒體那邊的節奏,要平息,仍要花錢。
就算對於逐浪來說,這些加在一起,也不算筆小數目了。
爲什麼?
她一點都不明白,自己究竟有什麼地方值得他付出這些。
從重生開始,好像每一次遇到麻煩,都是他神奇一般的趕來,牽着她的手,將她帶回人間。
餘藝用力的揉了揉眼,有些不敢去看匪行雲,這份好意來的太過洶涌,讓她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
她何德何能。
匪行雲彎下腰,抓着她的手腕,將她泛紅的眼從粗暴的蹂躪中解脫。
“你爲什麼會幫我?”餘藝昂起頭,和他四目相對,認真的說:“匪行雲,我不明白,如果你是因爲愧疚感的話,我之前就已經說過了,真的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