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綻兒點點頭,“喬太醫說了娘娘沒事,我們才放下心來。”
“若是他說沒事,那便該是沒事吧。”司胤下意識的摸了摸下顎,明明知道若是讓喬岑開口沒事的,那便真的是不會有事,可是心底的那抹不安卻是因何而來?
本來想走,卻最終抵不過想要見一見她的念想,悄悄打開了青珞的房門,便就着暗色,潛了進去。
整個寢殿,只有極遠的地方,還留着一盞宮燈,那麼微弱的點着,讓人在夜晚中,勉強能視物,司胤小心翼翼的坐在牀沿,看她在睡夢中也極不安慰,似是痛苦的蹙着眉,讓他看着,心不由自主的開始抽痛,手指不能控制的撫了上去,輕輕柔柔的從她眉間細細滑落,再順着臉一路而下,卻在緊緊抿起的紅脣處流連忘返。
他手上的溫暖,似乎讓睡夢中的青珞安穩了些許,連緊蹙起的眉頭也有些舒展,司胤看着這些,脣邊不自覺的溢出一抹輕笑,卻是給了自己一個能留下來的理由。
這樣他坐了一晚,快要到天亮時,青珞卻還未有醒過來的跡象,看她睡的這麼香甜,他不由苦笑,柔聲的呢喃,“你倒好,顧自睡的安心,我卻要在這裡,一邊擔心你突然醒來,一邊卻又在期待着你醒來。”他輕輕搖了搖頭,想要轉身離開時,卻一下子看到銅鏡前面那一支孤零零躺着的眉筆,看看青珞的眉,他想了想,心中不由一動,小心的取了過來,卻是半俯在她上方,輕嘆道,“我出去了一趟,才知道民間夫妻若是恩愛一輩子,丈夫便會每日都替妻子畫眉,畫一輩子的眉,只是不知道我說要替你畫一輩子的眉,你還會不會信?”
細細的,含了千分萬分的認真和繾綣溫柔,他順着她的眉峰,畫的仔細而又溫柔,那眼神中不自禁的露出些許真心的笑意,卻是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牽動人心。
溫柔的替她畫好了眉,他才傾身在她脣間蜻蜓點水般的一觸,細心的將眉筆放回原處,小心翼翼的離開。
天色大亮時,綻兒和五兒忙着服侍青珞起牀,綻兒見青珞看起來似乎臉色越加好看了些,不由喜道,“娘娘今日可是覺得舒服了些?”青珞朝她笑笑,“是啊,不知怎麼回事,昨晚睡的極是安心,好似……”好似自己不再孤單,有個人就那麼鍥而不捨的守在自己身邊。
綻兒見她突然不說下去,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只是幫着五兒一起要替青珞梳妝。
“咿,娘娘這眉畫的……”五兒怔怔的瞧着,許久才說道,“這眉畫的可真好。”綻兒一瞧,也是連聲道好,青珞卻狐疑不決的看着鏡子中自己的那兩彎細眉,怔怔的看着,鏡子裡的女子,面色蒼白,眼瞳幽深如是古鏡,只是眉梢帶着一點春意,彎着一片溫柔,怔怔的伸手撫摸上自己的眉,她忽然轉過身,不再去看鏡子中的自己,淡淡的開口,“下午,便將宮裡幾位娘娘都請到鳳宸宮裡吧,本宮許久沒同她們好好聚聚了。”
五兒一怔,卻看綻兒小心翼翼的在替青珞梳妝,便柔聲道,“是。奴婢這就去辦。”
“皇后居然請咱們去鳳宸宮?”麗貴人有些憤恨的在賢妃的鏡曦宮裡絞着手絹,“這個皇后,心裡肯定是得意死了,皇上這麼寵她,咱們幾次三番都不能將她拉下來,現在更是身懷龍種,姐姐,再這樣下去,咱們可如何是好啊?”
賢妃眼中陰鶩一片,卻冷笑道,“你以爲洛妃是個善主兒?她可是真正深藏不露的高手,還有德妃,我就不信了,她還真是那麼一個溫婉柔弱的樣子。”
“姐姐說的是。”麗貴人笑笑,心中卻冷笑,最好皇后這一次請人請出事來,
這宮裡的女人,最見不得的,就是女人懷孕和得寵,皇后兩樣都有了,她就不信皇后能安然生出孩子來,想當年的先後墨芸兒,可不就是在生孩子的那會,大人和小孩都保不住……
鳳宸宮裡,倒是一派喜色,難得青珞會想到請各宮的娘娘們過來,鳳宸宮諸人自然是滿臉喜氣。
綻兒小心翼翼的檢查了,到確定沒事了時,纔敢放寬心來。
德妃一向與青珞交好,自然是最先到的,青珞憐五兒本是德妃那的人,便特地讓五兒陪着德妃。
賢妃和麗貴人雖早先對青珞頗有針對,可這次還是早早的來了,人來了,賀禮也挑着名貴的送來了好些,綻兒都一一處理了些,讓人珍饈果蔬伺候着,只說娘娘現在正在歇息,馬上就能醒來。賢妃倒已經有些沉下脾氣來,麗貴人卻忍不住了,“姐姐,這先後懷孕時,也沒皇后這麼大的架子呢。”
“少說些話,怎麼着也是在別人的地方。”賢妃嗔怪的瞥她一眼,又零零星星的來了幾人,大家到時聚在一塊好好聊了聊。
洛妃是最後一個來的,到時笑容滿面,神采奕奕的模樣,這宮裡誰不知道她兒媳已經有了身孕,自然是都跑到她那裡去恭喜道賀,不論是真心還是假意。
青珞醒來時,已經讓衆人等的心裡有些窩火,但礙於她皇后的身份,都是有怒不敢言。
“參見皇后。”
“大家都已經到了?”青珞笑着坐下,一臉溫和,“本宮最近身子乏的很,怠慢了各位姐姐,實在該罰。”
“瞧娘娘這話說的。”誰的臉上都有些不大自然。有些人的眼甚至時不時往青珞的肚子上掃去,眼神中多數的嫉妒,夾雜着不甘和怨憤。
一頓飯,倒是吃的不尷不尬,只那話語中隱隱約約藏着的火味,卻是誰都能體味出來的。
無意中,不知是誰提及了宮中的皇子公主們,一說二說,便又提到了先後,也不知道是誰說了句先後之所以會小產而死,是因爲有人送了不乾淨的東西,說起來,還意有所指的看了看麗貴人和洛妃,麗貴人的脾氣本就不好,自然是跳起來就反駁。
洛妃從始至終都是端莊嫺雅的笑着,對着人或明或暗的指責不加在意。
“本宮自然是信洛妃姐姐不會害……”青珞看她們下邊亂哄哄的吵的差不多了,才忍不住開口,淡淡的,仿若對什麼都不在意。看向洛妃的目光,是以往露出的衆人面前的溫和和信任。洛妃一時有些激動,“妹妹……”
另一邊的麗貴人心中氣息難平,一下子從位子上站了起來,冷笑一聲,“娘娘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擺明了是懷疑臣妾,以爲臣妾害完了先後,就要來害皇后娘娘嗎?”
青珞一怔,已經站了起來,“這是什麼話,本宮並沒有這個意思。”
賢妃在下邊看她一眼,神情有些不大讚同,壓低了聲音斥道,“你做些什麼,還不坐下來,她們也只是隨便說說。”
“什麼隨便說說,擺明了在說我害了先後嘛?”麗貴人一雙眼你狠狠的掃過剛纔小聲說着這些話的人,不由冷哼,“我不就送了一個西澤之地的水龍果給先後,憑什麼懷疑是我害了先後,太醫都查不出什麼來?你們又來這裡胡說八道做什麼?是不是要提醒皇后娘娘提防與我?”
“麗貴人,她們不是這個意思,我不是也被說了嗎。”洛妃慌忙笑着起身,要去拉她。
麗貴人並不領情,聲音尖銳。
青珞被這樣的聲音刺激的腦中煩亂四起,不由起身過去,“麗貴人,本宮並沒有懷疑你會對本宮不利,本宮……”
“娘娘……”綻兒見她走動,慌忙跟上來扶住她。
只是麗貴人卻不知怎麼了,情緒激動起來,洛妃和賢妃想讓她安靜些,便按着她要坐下去,孰料她整個人一觸到位子上,就猛地竄了起來,整個人撞了出去,直直向着青珞而去。
“娘娘……”綻兒一見,慌忙要去擋,混亂中不知誰推了她一把,她和麗貴人兩個人便那麼重重的朝着青珞撞過去。
‘砰’的一聲重響,青珞身子被她們撞的向後一倒,整個人重重撞在後面尖銳的案桌腳,腹中猛地一絞,她慘叫一聲,嘴角沁出一絲血絲,人卻順着桌腳緩緩下滑,身體像是被什麼重重絞了絞,一下子昏了過去。
“啊……”不知是誰看到那地上緩緩流下的血發出一聲尖叫,所有人的嚇的震住了,許久,是綻兒驚慌失措跪爬着過來,“快宣太醫,快宣太醫啊……”
太醫院中,喬岑難得怔怔的拿着那盞蓮花燈沒有說話,天氣明明好的很,他卻在一旁架了盞火爐,上面還熱着酒。
“聽說是你在替皇后診脈保胎?”司胤雖是閒閒的問話,但眼神中卻難得的認真。
喬岑不由奇怪的看他一眼,但心中不知怎麼的,悶悶的有些不大舒服。輕輕嗯了聲,擺明了不想開口。
“這個蓮燈,你要什麼時候纔會想出辦法。”司胤心裡升起一股躁意,不知因爲什麼,心跳的有些過於沉快,好像……是有什麼要發生了……
提起蓮燈,喬岑的臉色不由沉了下來,忍不住騰的一聲站起,手中緊緊抓着的蓮燈被他捏的都快變了形,“這蓮燈到底有什麼重要的,敢問殿下?”就因爲這個蓮燈,他一時忘了要去鳳宸宮替皇后保胎,若是早些發現,那麼,是不是便不會到這樣的地步……只是對他而言,離殤,真的是,無藥可解,就算早些發現,自己也未必會有辦法,只是心中想要替自己找一個藉口而已……
“你這是怎麼回事?”司胤嘴角的弧度僵在那裡,這是記憶中喬岑第二次對自己沒了好臉色,一次是被自己弄下了水,另一次卻是現在,他勉強壓下心頭的越來越濃的不安,不由咧嘴笑的勾人,“怎麼?難不成被人譽爲怪才的喬岑喬太醫也有做不了的事?”
“你……”喬岑不由一氣,猛地慣了全力,將這盞蓮燈重重砸了下去,蓮燈砸翻了爐上燒的酒,那酒遇了火,‘噗’一聲,激起了一陣熱燥的酒氣。
“你做什麼?”司胤心頭不自覺的一慌,眸中水藍色一凝,慌亂和冷意在剎那間一閃而過,一手疾出,飛快的搶了蓮燈在懷,但那熱的燙人的酒氣卻還是將蓮燈盡數籠罩。
司胤心疼不已的用手擦拭,卻意外的發覺那本來模糊一片的蓮花燈底,因爲熱氣混合着酒氣的薰染,模糊的映出一團黑色來。
有人驚驚慌慌的進來找了喬岑便要拉着他走,一時也沒看到在一旁怔怔像是不敢相信的司胤,喬岑見是鳳宸宮的人,見那人一臉焦躁和害怕,又一時恐懼的說不出話來,心中一驚,難不成是皇后出事了,“殿下,我出去一下……”
說着也不等司胤回神,已經跟着走了。
司胤卻彷彿不曾聽見看見,只顧着將蓮花燈託到眼前仔細看,整個人站在那裡,不見以往的風流倜儻,卻自帶了些許的不敢置信和頹然。
一片漆黑墨色,沒有字。
瘋了似的拿袖子擦拭那團墨色,饒是袖子都染上了墨跡,那上頭都不再顯出其他來。
頹然坐倒在座上,他只覺得心中着慌,便是連五指都開始顫抖,一手抓了那蓮燈,邊匆匆往鳳宸宮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