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國元和四年春。蕭伯伯叫人來接我,我跟隨着來接我的人。來到了北塞(嘉庸關外)。蕭伯伯安排我穿上戎裝,告訴我,不可以讓人知道我是女孩。從此我就以木易這個名字在軍營中當了一名隨軍大夫。
這場戰爭已經打了快兩年,我每天都可以見到有無數傷員被送進這個只是簡單搭建的臨時軍醫處。因爲朝廷播發的藥材有限,我跟另外十幾名軍醫,只能每天看着很多我們本來可以救卻無法救的人在絕望中死去。我恨南國的朝廷。但是卻沒有辦法,看着這麼多的人爲戰爭付出的性命。心裡是又急又無奈。這兩年,我們的軍隊在一次次的交鋒中,一次次的少了人。我見到蕭伯伯每次無奈的走過這裡。我懂得每一名戰士的犧牲最痛的是他這名主帥。
黑夜已經降臨,這已經是第幾次的戰場交鋒,我想誰都已經不會再去數着。包紮好手中的一名傷員。剛擡起營帳的營簾,見到蕭伯伯騎着他的黑駒消失在暗淡的夜幕中。走過拉起一隻馬的繮繩。跨上馬背,隨着背影追出去。
馬蹄揚塵,走過馬下的沙地。急急的叫了聲“元帥”
蕭伯伯回頭看見了我。伸手拉下繮繩,停住馬蹄。我策馬在他身邊停住。
“原來是子吟”蕭晟驚喜道。
我突然愣住,這個名字我有多久沒有聽到。到了山莊,師傅都叫我丫頭。來到軍營,我說我叫木易,所以他們都叫我木易。子吟,這纔是我的真名,楊子吟,楊相的嫡女,飛虎軍主帥之女,五歲時候的楊子吟已經在校場上敢與飛虎軍前鋒打上五十幾個回合,就是那個曾經上京城內人人稱土匪王的楊子吟。憶起往昔,只覺得已經都是上輩子的事情,若無父母的庇護,我又哪裡敢那樣子的放肆?我不知道那年他是怎麼救起我這條性命,但是在經歷過那場災難後,我知道我身邊的親人也許都沒有了,眼前的卻成了我心裡的親人.嘴裡關心問。“元帥,天氣變冷了,您怎麼不多披件衣服再出來?”
“嗯,出來走走,就沒想那麼多了。子吟,今年已經十四了吧?”我只見他有些無措卻又憐惜的看着我,
我點了點頭,子若也已經十四。我心裡想着:蕭子若,那位被稱作上京第一美人的女子.她與我同年同月所生。她是蕭晟的掌上明珠,唯一的孩子。
蕭晟手持硬杆三縷穗子黑馬鞭。勒住馬繩:“對啊,你與子若就相差數天,可是你比她要穩重。說起,我還挺想你蕭伯母他們母女,這場戰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結束。今天白天的一場惡戰,我們又失去了五千將士。”是風沙太大,又或者是黑夜太冷,在這刻我卻有一刻的錯覺,蕭伯伯已經無心戰場。
“子吟,跟上”只見蕭晟長鞭一甩,漫天的塵土從地下蜂蛹而起.
我尾隨其後。果然軍中的戰馬不俗,我欣喜若狂。上次策馬揚鞭,在上京城最大的飛虎營中,皇帝姑丈送了我一匹羌國進貢的小白駒。據說那馬能一日千里,更是戰馬中的戰神。
等到三圈過。蕭晟終於停下揮他的馬鞭。我也從馬上一躍而下。走在他的身邊。
黃沙漫天,風呼嘯嘯吹過。我已經五年沒有跟他這樣面對面的說過話,當四年後回來,他沒有見我,只是叫人把我安排在軍醫處。派人來告訴我他的決定。我每次只能當他從戰場回來,站在軍隊中遠遠的看到他。一身黑色玄鐵鎧甲,頭戴熟鋼獅子盔,上撒着一把青櫻,腰繫一條金獸面束帶,前後兩面青銅護心鏡,腳登一雙牛皮底靴,手拿青龍戟,眼神剛毅,威震四方。
我在心裡想:如果我的父親還在,是不是此刻領兵的會是他,他也是大將軍出生,在我幼小的時候,他總把我們兄妹都拉到身邊,跟我們講他與蕭伯伯如何三日內把齊國的軍隊打的潰不成軍。如何在午夜突襲蠻金大軍,火燒糧草。如何與蕭伯伯一起下水摸魚,把魚卻烤成黑炭。如何一起在河岸邊調戲還沒有成爲他夫人我的母親,飛虎寨的土匪婆子上官玉,卻被我母親反將一軍,衣裳盡被奪去,灰頭土臉的讓下屬趕緊回軍營在取來衣物。
我拿眼瞄了旁邊走的蕭伯伯。他走的很慢,或許他也想起了曾經的某段歲月。快到中秋,這思念親人的感覺就更加強烈。大約走了一小段路時,他開口說道:“這場戰,怕是我們要敗了!”
他有點顫抖的聲音,讓我停住前行的腳步。呼吸一下空氣,開口言道:“還沒到最後,蕭伯伯沙場征戰三十多載,這場只是難點,累點,不到最後時刻,勝敗都還沒定。也許在過幾個月,我們就會聽到歡迎凱旋的號角在上京城響起。”
蕭伯伯用慈愛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呆立原地.見他繼續行走。
我有點不相信,難道我們真的就要如此的認輸嗎那朝堂上的力排衆議,天子盛怒也打不倒得元帥,如今既然有點死亡即將降臨的感覺,如同多年前在行刑前的那一晚,牢房裡散發的也是這種感覺.如果是父親,他會怎麼樣打這場戰父親領軍多年,大小場戰役達千百場。如果他在是不是會有辦法。“蕭伯伯。可願意聽世侄女一句話。”
我想起了那總是用最溫柔眼神看我的父親,二哥曾經問過他:如果一場戰,已經覺得沒有把握贏的時候,那我們該怎麼辦?大哥那時候打趣:“三十六計走爲上。”
父親在一旁恨鐵不成鋼的重重敲打大哥的頭:“混賬玩意,戰場前怎能當逃兵,打不了也得打,大不了戰死沙場,”聲正腔圓,不容違抗:“臨陣脫逃者,斬。”
蕭晟沒有說話,而且停住腳步。我忙跑上前,走到他身邊,提醒道:“此戰只能速決,不可久拖”要是父親一定也是這樣想,父親曾說過:可惜我是女兒身,我比三位哥哥都勇敢,詭計多端,自幼又喜歡拿刀槍,兵書史記倒背如流。殺伐決斷比男兒更勝三分。可惜,琴棋書畫,針織女紅卻無一是處。要是男兒身,一身戎裝最少可以再保南國三十年安寧。
蕭晟投來帶有讚賞的目光。他點頭笑言:“繼續說。”
我有些興奮,隨手整整自己的綸巾,將這些年看過兩軍對壘的情景都從腦中過一遍,又想着兩年多來戰場上的天氣,本想清清自己的喉嚨,卻不想因爲緊張出口變成一陣咳嗽。平穩心緒道:“戰已經打了快兩年。我們一直都是少勝多敗。齊國全民備戰,看他們有打算拖死我們之意。這裡北方沙塵多,我們南人多依水而居,在這裡我們將士多水土不服。齊國可算是地利,人和,天時皆有。反觀,我南國朝堂多方勢力都言我們將敗,已經導致民心不齊,我們又何來的人和呢?皇上雖然多次對我們贊勉,但是國庫現在一要治江水洪災,還要顧山田旱乾,我們現在國家是自顧不暇。不像去年,全民一致以平邊境戰火爲首要。”停頓一下再試探問道:“我猜想我們的軍糧,是否只夠在食一個月?”我將所有的言語在心中梳理一遍。包括最近與軍中衆士兵一起喝酒聊女人時聽到的話,總結出來的想法一起坦誠相告。
蕭晟不曾想到,這等機密事情,怎麼會被知道。“你是怎麼知道軍糧的事情”
我將身上的衣襟整理一下:“我是見到,所有將士的伙食都只是食粥猜到的。外加伙頭營有幾位莽漢天天來我這要找藥吃,要我給他們增加一些營養。”主要還有剛纔蕭伯伯的那句話確定了我的想法。他剛纔說了,我們將敗。
蕭晟點頭腳踩黃沙,沙土滋滋響起,稱道:“應該說,只夠食半個月,最近本帥上書的公文總是不見回覆。子吟啊,蕭伯伯老了,那時候出征是領了軍令狀。如果此戰不勝,你的父親終於與本帥可以在九泉相見,好好喝上三杯。哈哈哈”
父親真的死了。我一直心存僥倖,既然我可以逃掉,那麼父親,母親他們也許也能逃掉。又或者他們無法倖免於難,早已經命歸黃泉。可是當聽到蕭伯伯口中確切的答案,還是讓我的心酸緊起來,眼睛不自覺的往天空的方向看,北方的天空實際上挺美的,還帶着幾顆在偷窺的星星,只是眼淚還是不爭氣的涌出,沒有辦法去停止。
我也曾回到軍營,想試探問下四年前相府的事情,但是都沒人知道。或許是沒人敢說。也想進帥帳問蕭伯伯,但是總是被自己壓下。在心中跟自己說.總會有一天會知道的。但是我沒注意到在這個時候.蕭晟也眼泛淚光,他也在強忍着那份悲痛。楊家相府一夜之間滿門入獄,相府三百多條人命被斬首,黑壓壓的午門菜市場,地上的血用清水洗了三天也洗不乾淨.
悲傷過後,卻終將需要面對現實。用手抹去眼角的淚水.咬了咬脣.艱難的嘴角勾起一絲苦笑看向蕭伯伯.
蕭晟滿意的看着我,那眼神裡是讚賞也是一種欣慰.
再多的淚水也換不回他們的性命。但是如今軍中還有幾十萬人的生命,該怎麼辦?只夠半個月,心裡把這些年與我相處過的軍中士兵都想了一遍,有些無奈卻也無計可施,難怪蕭伯伯那麼的神傷,用兵之道怕的就是後方補給不足。南國內憂外患從元和元年開始就不斷過.
“比我預期的還要短,我都想不到原來蕭家軍已經到如此地步。”父親說過他欣賞漢朝名將韓信在楚漢相爭中,定三秦之戰、暗渡陳倉。井陘之戰背水一戰,拔幟易幟。濰水之戰以水衝敵,半渡而擊。再破代、攻趙、降燕、伐齊。最後在垓下四面楚歌,十面埋伏。韜略之豐富,用兵之靈活,是難的統帥之才。可是我在楚漢相爭中卻更喜歡楚霸王打的那場鉅鹿之戰,那場戰役他敢鑿沉船隻,毀壞炊具,燒掉營舍,每人只帶三天口糧渡河。他身先士卒,衝鋒陷陣,一馬當先帶領楚軍個個勇猛殺敵,一以當十,九戰九捷,大敗秦軍,讓諸侯不敢仰視其容。我曾敬佩跟父親說道:做將帥就應該有這氣魄山河之勢,視死如歸之勇猛。
我們如今不也是進入絕境了嗎?“蕭伯伯,先秦時楚霸王的破釜沉舟,也是一大人生樂事”如果半個月我們沒辦法讓這場戰爭停止,那麼在這片戰場上,恐怕我認識的所有人都需要埋葬,那可就不是隻有三百多條人命,是幾萬,甚至更多。既然早晚是死,還不如來個痛快。若是父親在,他也會這樣想,要是父親,他寧可死在戰場上,也不願意被用莫須有的罪名斬首在菜市口那個污穢的地方。“人生死亦何懼,最怕是死的不值。”
蕭晟沉思一會,突然開口哈哈大笑。那笑聲響破天徹。天邊微露白色照耀下,躍馬而上,決然而去。眼中視死如歸,那是真正的戰神。
當夜,蕭晟回到營帳召集所有將軍進帳,一夜,燈火通明,帥帳中,不時傳來笑聲一片。我回到軍醫處。一夜未眠。
第二天。全軍上下一片軍心大震。我一直呆在軍醫處。只是零零散散的聽到:我們已經約了齊國,三天後最後一戰,打贏就可以回家。
我扔掉手中的包布。跑到元帥營帳外,見到兩位士兵筆直的站立在營帳門口。“末將想見元帥”
兩個士兵看了我一眼冷冷的回答“元帥休息中。”
我眼神暗淡下來,我只是想多跟他說說話。
“木易”
我回頭看到是蕭瑜。蕭瑜是蕭晟胞弟的孩子,他父親戰死在與齊國的大戰中。蕭伯伯膝下無子,所以自幼蕭瑜就跟在他身邊。在軍中是前鋒。上次他帶領十幾個人去突襲齊國後方,雖然燒了糧草,但是自己卻也是命懸一線回來。我花三個月時間將他從死亡中拉回,前兩日剛到我那裡換過傷藥。
每次見到他,他總是愛取笑我,所以我不是很喜歡這個男人。我抱拳叫聲:“將軍”
蕭瑜不懷好意看着我。我忙低下頭再道“將軍,末將軍醫處還有事情,要先回去。”說完不等蕭瑜回聲,轉身往軍醫處方向跑。
蕭瑜佇立原地,沒有開口叫住。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聽說軍中有個大夫,長的不像男人,還有點娘裡娘氣。但是想着大夫都是文人出生,娘裡娘氣也對。可是他生平最討厭的就是這種人,因爲他自己的長相就曾經讓人誤會是女人。曾經軍中有人戲言,蕭瑜如果是女人,入宮定可寵冠後宮。就因爲這點,他對於木易特別關注。
對於這位軍醫木易,他總是覺得有點不對勁。曾打探過,他是元帥親點入營,一人獨居一房,從不跟其他男子一起去澡堂洗澡,也從不見去附近的河中摸魚,寡言少語。衣服自己洗,房間自己收拾。吃東西細嚼慢嚥,幾度讓他錯覺以爲是女孩。但是蕭家軍不可能招女子,雖然古來進軍營女扮男裝戰場拼殺的也是有不少,當今南國更是更多,前有魯國公夫人三軍奪帥印,飛虎軍前鋒楊相之妻上官玉單挑蠻金英雄阿克齊。她麾下飛虎軍八名鐵娘子手舞梨花槍破虎嘯關,奪娘子關一路讓南國疆土擴展到嘉庸關,巾幗豈可讓鬚眉。他甚至還問過元帥,卻被元帥一頓呵斥讓他別胡思亂想。
他甩甩頭讓自己的思緒回來,只是越甩越亂,也許因爲抱着希望有可能的這種想法,多年來,蕭瑜就莫名的愛追着木易跑。雖然木易身高挺拔與軍中男子無異,兩年來臉也曬成了蜜紅色,聲音也更加的粗厚,也越來越像男人,喜歡喝酒掰腕調戲女人。多次木易已經將蕭瑜的懷疑打消,只是一個念頭還是在腦中離不去,長久以往,逗這個小軍醫倒是覺得成爲了他在這軍營中難得的一個樂趣,所以每次只要木易遇上蕭瑜都是跑。
木易,與他常伴一生那也不會無趣。蕭瑜哎呀一聲,腦袋被自己打的一陣轟鳴。自己想想都後怕,對自己都感覺鄙視,想死的心也上了幾分。如果被他娘知道他對一個男的大夫起這心思,她娘應該又要把上吊的戲碼演鬧好幾回。
第三日清晨。軍中號角長鳴,鼓擂喧天。
三軍齊集校場之內,這是我在那晚後再次見到蕭伯伯,這次的他精神抖擻。一身盔甲雖然還是感覺有點寬大的罩在他身上,但是卻與那晚差別之大,這是一個統帥的威武。校場上軍紀嚴明,隊伍整齊,大家都不敢多呼吸一次。都在等待着最後的決戰開始。
站在軍醫處的戰營外,心裡也在慶幸,兩年時間就在此成敗。合併雙手,默默向上天禱告:希望上天憐憫南國百姓,庇護蕭家軍凱旋而歸。
點將臺上,蕭晟豪情與霸氣長存,身正腔圓,喝言道:“最後所有乾糧都讓你們帶在身上,三天,三天之內打不到讓齊軍回家找娘,沒有人還會來支援我們。今天我們如果沒辦法打到齊國自願退兵宣佈和平共處,那麼今天在戰場上的三十多萬大軍將全部戰死,看不到家裡的父母,在也無法回家去見久別的妻子。”
他指着遠處黃沙飛舞中的關門:“我們背後是嘉庸關。那是南國與齊國最後的一道天險屏障,若是我們這次戰敗,那齊國的鐵騎將從你們身上踏過,之後衝入關中,屠殺你們父母兄弟,欺辱你們妻子姐妹,俘虜你們的孩子。戰火會蔓延到上京城,從此家國破碎,百姓流離失所。蕭家軍的好男兒們,你們願意這樣嗎?”
三軍齊呼:“不願!!!”
“你們都是南國的好兒郎,你們家有雙親,他們還等着你們回去替他們養老送終,你們有的有妻兒,他們都在翹首以盼等待你們平安回家,全家團聚。你們的遺書都在本帥手上,你們希望我把這遺書跟血衣一起送歸到你們的父母妻兒手中嗎?”
三軍齊呼:“不願!!!!”
“那我們要怎麼樣?”
三軍齊呼:“殲滅齊軍,保家衛國。殲滅齊軍,保家衛國。”
“本帥聽不到”
三軍齊呼:“蕭家軍必勝。蕭家軍必勝。蕭家軍必勝”
他們眼中的決絕,他們眼中的不捨,他們眼中的男兒血氣被點繞。他們有的才成婚就被催上了戰場,他們有的才十三四歲,更美好的人生在等待他們。他們有的家中只剩下獨一的父親或者母親。所以他們不能敗,他們要戰勝。在戰場上最大的武器從來不是手裡的尖刀與□□。是自己戰勝自己一種必須要活着的信念。是心裡對着家鄉父母的責任,是對妻兒們的諾言遵守,是匹夫之責,是保衛自己懷裡的女人,和腳下的土地不被侵犯。
未時起。南齊戰火在塞北戰場上遍地開花,三十萬的將士分六股與敵軍進行交戰。
車轔轔,馬蕭蕭,鼓聲震天,揚兵開戰,虎旗張揚,殺聲震天,戰爭一夜未停,戰士們雕弓發出的鳴聲抑揚動聽,鐵騎的奔跑聲到次日天亮還未斷絕。
我在軍醫處忙的腳不沾地,越來越多傷者送進來。戰場上下來的傷者也告訴我們越來越多我軍節節勝利的振奮消息。廝殺的聲音已經在一陣陣的時間退移下,越來的越少,傷員送來的也從曾經的幾百到現在零散的幾十,幾個。
從白天到黑夜,從月亮到太陽,三天三夜。當站在城牆上,望着本該塵土飛揚的沙場已經被遍地屍體給覆蓋。這場戰最後在蕭家軍的英勇無畏生死中奪得勝利,但是我們不知道我們會不會活的過後天,軍餉已經用完。蕭瑜已經在周邊的百姓那裡借糧。
我們本身就是抱着必死之心。一場磅礴大雨帶着雷雨聲在沙場上下起。戰場硝煙起,白骨化成灰。血海,眼前的一切都是那麼的可怕,如果世間沒有戰爭,如果在那朝堂上高坐的天子看到這樣的情景,會不會也會有男兒血性,從此勵精圖治,讓百姓免受戰火紛擾。軒轅凌,南國元和皇帝,登基五年。南國內憂外患從不間斷。一位粉雕玉琢小男孩模樣出現在我腦海中。他曾經跟在 我後面問我可願意做他的王妃。我告訴他,想嫁的是將軍。若是沒人要,我就自己當將軍。
晚上。百姓們知道蕭家軍勝利,缺少軍糧都紛紛將家裡的餘糧送到軍營外。蕭瑜領着八百士兵也拉回了十三車糧食,有着地瓜,玉米。還有樹根,等等。。伙房將所有的東西都放到鍋裡,就這樣子的飯菜。上到還在昏迷中的元帥,下到看守的士兵,都吃着同一鍋。但是大家的臉上都洋溢着笑容,因爲他們剛剛把齊國的四十萬大軍打的丟盔棄甲,因爲剛剛他們讓蕭家軍的戰幟插滿戰場上的每個地方。他們很想一鼓作氣從此打着齊軍不敢來犯。
“真香”士兵中爽朗的笑聲中一個附和着一個,即使他們知道這頓吃完下頓都不知道吃什麼。他們死不在戰場上,但是有可能餓死在這裡。
“吃完了我們殺到齊國大都去,把齊國皇帝的頭顱拿來當球踢。”剛死了弟弟的胡老三吃着碗裡的東西。眼擦淚水說了一句。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其他將士們聽了都哈哈大笑,說着:“對。殺了那齊國狗皇帝,讓他從此不敢來犯”
眼前的將士們,他們真性情真豪傑。一身男兒本色,我剛入帳內聽到,拿起門口中酒罈致向天空,揮槍將酒罈砍破。酒如雨下撒向衆人,大喊起“我們勝利啦!”將士們羣情激昂。呼喊“兄弟們。我們贏了,我們可以回家看我們的父母兄弟妻子兒女們。”他們保護住了懷着的女人,腳下的土地。他們開壇痛飲。他們抱頭痛哭.誰願意上戰場
“我回家要讓我那婆娘讓我好好香一個,已經兩年多沒見她了。”虎背熊腰的於鐵蛋想起家裡的婆娘,滿面笑意。
“我要給我的兒子找先生,讓他學知識”張大傻剛剛殺了十五名齊兵,身上還包着包布,嘴裡唸了句。
“我要給我家老孃洗洗腳,只是不知道她還在不在”
“我上次沐休時,給我家那母老虎買了個簪子,終於可以拿回去親手送給她了”鬍鬚拉茶的李老三眼含熱淚的說着。
”。。。。。。”
雖然此刻帥營中的元帥還在昏迷中,但是消息是封鎖的。只有我與蕭瑜還有幾位元帥親近之人知道。絲毫不影響他們對班師回朝後的憧憬。
我退出帳外,端着飯碗,走到一邊的小丘壑上。心想:蕭伯伯中了箭。箭刺幸好偏離心臟邊,用火燒了小刀,拔出了箭。只可惜軍中草藥已經沒有,只能自己去山崖邊尋找,等找回耽誤了一些治療時間,幸好影響不大,現在只能等藥性起,昏睡一些時間,預計二日後便可甦醒。
吃着碗裡的一鍋燉,隨手拿起旁邊酒壺裡的酒,嗆着咳嗽,燒喉還是要喝,在軍中不會飲酒不會說葷段子,不會聊女人,不會說髒話,那些人就說我女人,但是後面當我學會了這些,比他們說的還溜,他們都說這纔是男兒好本色。我心裡把這些人罵了八百遍,果然真的是真性情的男兒。除了一人,蕭瑜,我不喜歡他,從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開始,就覺得他對我很有威脅性。蕭瑜。並不像一般當兵的人那樣,給人感覺很粗狂。他並不強壯,反倒給人感覺有點妖氣。身高七尺,身姿卓悅,一雙劍眉下長了一對桃花眼,脣紅齒白,膚色呈蜜紅色,邪魅性感。第一次見他若不是那身兵將鎧甲穿在他身上,會以爲是哪家富貴人家房裡跑出來一名美娘子。
“妖精”從第一次見他,我就覺得他是妖精。他有點媚,爲什麼呢?我想過萬種答案,最後也想不通,我既然用這個詞與一個將軍連上,今晚的我心情是極好的,不管是在營帳內與士兵歡哥載舞,酣暢痛飲還是此刻在這裡獨自飲酒。
“哪有妖精”蕭瑜從我背後出來,四周尋望完後。問道。
將碗放在一邊。伸手撫摸上他的臉蛋,開口說了句:“小娘子,脣紅齒白,腰細腿長,果然漂亮”也許因爲飲酒原因,所以有些微醉,我既然把他當成了前些日子剛來過的營妓香月。
蕭瑜驚呆的站在那裡,一會纔回過神來,臉上紅暈起,變了一變,怒火中燒。抓住我衣領道:“你這小子,把本將當成女人調戲。”
被抓住衣領,我感覺被威脅。手底起掌。腳掃落葉。肘撞拳擊,掌劈腳踢。
蕭瑜摔倒在地。一臉不可思議。嘴中問道:\\\"你會武功?\\\"
我被他一問,風沙吹來。酒意倒是醒了三分。看眼地上的蕭瑜。趕緊拿起酒罈往自己頭上倒。遇冰涼酒意全醒。我沒有回答,抓起碗心虛的繼續扒着碗裡食物。
從進入軍營開始,我開始學習男人的習慣,喜歡喝酒也拿着大碗,軍中都是這樣,會跟他們一起掰手腕,雖然每次都是我輸,但是越戰越勇。尤其看到漂亮的女孩子,也學着調戲一番。久而久之,都覺得自己就是一位男的。
“我叫蕭瑜,軍中左先鋒。”蕭瑜不理會我的無視。站起身拍下身上塵土,在我身邊走來走去。看我不理會他,開始介紹起自己來。他在用他的軍銜來壓我。
我放下碗雙手抱拳“末將參見左先鋒”兩年多的時間裡,每次他只要遇到我一沉默就會用這招。
時間過了一會,蕭瑜還不叫我起來。這男的心眼真小。
蕭瑜上下打量着眼前的木易。總想從她身上找些不一樣。她會武功,還會醫術,而且武功還不錯。一招就把自己打趴下。
見我擡頭對他眼露鄙夷之色。
“伯父已經奏明皇上,嘉庸關如今已經固若金湯。齊軍在今日遞了和談表。在過兩日皇上聖旨就會到。這場戰已經打完。班師回朝。你是想娶個老婆還是?總之應該會有很多事情要做?”他負手而立,背對着我說道。
對蕭瑜的話摸不着頭腦。只是想起戰場上那些屍體,回道:“人也死了很多。收屍,送遺書,送軍餉。”一想將手中的酒壺往地上倒了三次。“兄弟們,喝酒啦!”眼眶爬上淚水,想起來到這裡兩年,我雖然自幼聽聞戰場,卻沒有真正上過,馬革裹屍,血衣回家,父親說,這是他最怕的事情。
蕭瑜怒語回道:“戰爭本就要犧牲,他們都是我們南國的英雄。”
我想起。此次蕭瑜擔任先鋒,斬殺敵軍主帥頭顱,拔得頭籌。難道有點驕傲自狂起來?“對,他們是英雄,可是他們的妻兒呢。你會明白女子等待戰場遠歸男子的心情?他們的父母呢”我心裡爲那些妻子兒女們哀聲。“就像這兩天來。戰場上死去的人一張張的面孔在我面前出現,我們南國的損失不小,即使勝利。而且戰爭得來的只是一時的太平,我們還沒有把齊國打趴下。幾年前飛虎軍還在的時候,他們敢到我們嘉庸關下叫戰嗎?齊國就是一個小人,反反覆覆,和談了又反,和談了又反,不知道什麼時候能休。”他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他是活着命回來了,可是死去的十幾萬忠魂呢?
蕭瑜驚訝的看着我。手不知道什麼時候觸碰到了我的臉狹。我忙將其甩開。
我站起。說了句: “軍中糧食短缺。將軍或者可以去齊國境內買些比去找百姓們借糧要更實在,南國邊境多年戰亂。齊國卻是國富民強。”言盡,轉身跑離。我記得剛纔蕭瑜那刻的眼神,那是讓自己惶恐的眼神。忙告誡自己,這個男的要離的遠遠的。
第三天,聖旨到,班師回朝。元帥也在這天醒來。蕭瑜那夜後就帶人潛入齊國不僅僅買了糧食三百車,也帶來消息,原來齊國老皇帝數日前駕崩,皇子們爭奪皇位導致內亂,邊境纔會得不到支援。我軍也得天助,人勇,僥倖贏得勝利。現在只等齊國內平靜,新皇登基之後,他們的派人與南國和談。
朝中有人上書。說我軍勇猛,大可現在出兵討伐齊國。朝堂上的文臣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真想把他們抓上戰場。他們不懂得我們的軍隊所剩下的有多少,我們的將士是如何在這場戰爭中維持着生命。蕭元帥出征的時候帶兵五十萬。這次決戰時候只有三十萬。經過此戰,軍中已經剩下不到十五萬。那些朝堂上高枕無憂,口誅筆伐的大臣們。他們哪裡知道戰場上死去的每個將士們的名字。
半個月後,軍中整頓。蕭元帥已經可以起牀。軍中的所有事物都在安排中,準備拔營回朝。
我在營帳中收拾着細軟。帥營來人叫我。我隨手抓起藥箱。尾隨而至。帥帳中,所有人都已經退出。我熟練爲元帥退下纏在身上的包布,之後爲他清洗傷口。看着蕭伯伯那因疼痛而扭曲的臉,我放慢手中的速度。蕭晟小心翼翼試探問道:“子吟,是否跟蕭伯伯回上京城?”。
我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開口回答道:“子吟不想”對的,我是不想的,那個地方我是永遠都不想在再回去。
蕭晟點點頭。我繼續小心翼翼擦拭着那被箭刺穿的傷口已經因爲藥理的影響,開始結皮。還帶着一絲的血絲:“蕭伯伯沒聽子吟的話,不能夠伸手劇烈,那會傷害到傷口,讓傷口再次開裂的”我一邊繼續包紮一邊有些生氣。
蕭晟開懷大笑:“這傷算什麼。你蕭伯伯我沙場三十多年。身上哪次沒有掛個一兩個。你爹身上不比我少,那左肩上的一個長五寸蜈蚣一般的傷口還是在虎狼關與你爹一起抗擊羌胡爲你爹擋的。當然,你爹替我擋下的更多。”他隨口的說着那些曾經發生的事情。手覆上我手背輕拍。
我聽着。看着他身上那道傷口,五寸地方上的三四個傷口。這兩年來,不知道被包紮了多少次。蕭伯伯確實不適合在上戰場。
我勸慰道:“子吟父母已經不在,只願蕭伯伯能長命百歲,也希望蕭伯伯回京後與子若享受天倫之樂,別再上戰場。”
蕭晟欣慰拍着我的肩膀,眼泛淚光說:“別回上京城。開心快樂的爲你的父母生存下去,這次蕭伯伯讓你來軍中兩年,只是希望能看看你。卻忘記了你只是個女孩子。這次可以有命回京,蕭伯伯也看透了很多。子吟啊,你能去哪裡就去哪裡吧。記得別回京城。千機那老頭這幾年幫我把你照顧的很好,你的醫術跟功夫都不錯,去當個遊俠也行,去找個好的地方做點小買賣,找個你喜歡的人嫁也可以。別再回去了。你娘不希望你回去,我也不希望你回去,楊家的事情就讓後人去評判吧,是非功過,楊門忠烈,後人自會還你楊家清白。”那言語中是尊尊教誨。是勸慰我放下仇恨。
我看着蕭伯伯眼中的疼惜。努力的點點頭,最後幫蕭伯伯把包布包上,退出了營帳。第二天,天還沒亮,營帳外一匹駿馬帶我離開了南國蕭家軍營。我師傅千機老人將我送出山莊的時候,還說蕭伯伯是想帶我去爲楊家翻案。對待着戰場上的血雨腥風,我想起有些模糊話語:千萬別爲我們報仇,你活着就是爹孃最大的心願!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次用晉江真的用不習慣,很多錯亂的給我點時間熟悉他。
------
【第一卷】滿城花色宮牆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