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已經沸騰的怎麼用冷水都澆不滅。禍水皇后的事情被添油加醋的四溢傳開。我依舊的在護國公府內喝着茶,陪着軒轅稷。我知道外面變了天。張羽與韓翼還有丁照在朝堂上與杜太尉一黨爭論了三次,弄的朝堂大亂。
楊子吟能不能成爲皇后,成爲爭辯的焦點。
我看向還在熟睡中的軒轅稷,他有着軒轅凌的容顏,也有着我父親的睿智,那日他對着杜厲瑩的眼神,就如小時候在校場上看到父親一樣,對着三軍的氣魄。我親吻着自己的兒子。我征戰沙場,戰場上我衝鋒陷陣,面對敵將,我橫刀立馬,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有這麼多的人擋在我前面,連這小小的人兒都替我出頭。吻落下他額頭。這是我懷胎十月所生下的兒子。他就如我父親的生命延續一般。若是父親在,看到軒轅稷會不會老懷安慰。站起身來,看窗外的夜色。夜已深,而路還長,汴梁城內肯定此刻已經開始飄雪了吧。
而這戰火已經從那裡燒到了朝堂上。我招來青兒,讓他去幫我叫來張軍師。
我將軒轅稷安排好。吩咐十二衛士留十人保護。走到堂前。張羽,韓翼,軒轅允都來了。
張猛上官箭也立在一旁。
我還是換上了男裝,一身長袍。坐到太師椅上。
張羽問了我一句:“這朝堂上的一切,元帥打算去面對了?”
我擡起眼眸對上他的眼:“張軍師覺得,本帥有退卻的後路嗎?”
韓翼哀嘆了一聲:“陛下已經在盡力保護你了。”
我站起身來,雙手負立,眼神堅定:“本帥不想南國成爲第二個齊國。”
他們都明白了我的意思,不想南國內亂,杜太尉雖然居文官但是我們都知道他手握着朝堂的勢力,雖然無法與軒轅凌匹敵,但是若是動了也會傷及南國的根本。所以要動他,現在還不是時候。我也知道杜厲瑩那日來意。她就是故意來阻止我登上後位的。雖然我心裡不願意如此的屈服。要是多年前的我,一定是直接站到她面前,天下的悠悠衆口難道抵擋的我手中的利劍?但是如今不行。這南國不能亂,因爲他是軒轅凌的。也因爲我與軒轅凌之中還有軒轅稷。爲了守護我想守護的人。我可以讓步。
我轉身對着張羽道:“替本帥上書陛下,本帥不願意爲後,自請去鎮守白馬關。”
張羽點了點頭,這條路是我選的。韓翼看了眼,眼裡也落了淚,軒轅允不同意站了起來:“本王不同意,姐姐,如果你去守白馬關,我就搗着這朝堂比齊國還不如。”他眼裡的恨意,他眼裡的怒意,如狂風暴雨一般似要侵襲而來。
我看了他一眼,其他人都慢慢的退出廳堂。我走到他身邊,看着他,他咬着牙齒,口中有絲絲血色:“我母妃的仇不能不報,我舅舅一家的仇,我不能不報,我只有你這一位親人,我若是在保護不了你,那我當這王爺做什麼?我做人還有什麼意義?”
他雙手緊握,似要將這一切不公給捏碎,他擡頭望着我的眼,他問了一句:“爲何要躲,你每次都是這樣,六哥哥對你的愛,你不敢要?蕭瑜對你的情,你不敢拿?天下人怒你,怨你,說你,你卻不怒,不爭?爲了這天下,你可以捨棄掉那麼多,如今你難得五年邊關鎮守,回了這上京城,裡面還有你那天真可愛的幼子,你就不能強大一點,將他們都踩在腳下嗎?保家衛國,你有天生的勇氣,但是爲何每次需要你面對朝堂的時候。你卻退卻。你到底在怕什麼?”
我將他抱在懷中,我在怕什麼?小時候我一身虎膽,就算在這上京城捅了天大的簍子也有父親擋着。可是經歷了這麼多年的戰場風雨,還親眼目睹了齊國的滅亡。
“這江山不能有危,要是內鬥一起,內戰一起,這天下受苦的只有百姓,百姓何辜?”
他怒吼道:“那我母妃何辜?”
我望着他,不知道該怎麼說。心裡只知道那齊國的內戰太可怕,雲策,那樣一個堅毅的男子,他的家國被內戰給傷的傷痕累累。我的軒轅凌不可以承受這些。我守護的江山不可以變的支離破碎。只是要我一個人的退卻可以換來這國家太平。那也是我賺了。
“對,那朕亦何辜?”軒轅凌站在我身後,問了句。
我轉身,看着他。多日未見,只知道他在朝堂上爲我擋風遮雨。爲我與羣臣對簿朝堂。
他走到我面前。跪在我對面。望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字的問了聲“朕亦何辜?我絕對不允許你在離去,即使是南國覆傾,我也不願。”他深深的將我擁盡懷中,這是怕失去的恐懼。
我將他推開。他在眼裡尋求我的答應。見我躲閃,他看向了允,那嗜血的眼神如入了魔一樣:“若是楊子吟不遵聖諭,私自離京,朕允你可以將南國江山覆傾,這天下。誰愛做皇帝,誰做去。”
我跌坐在地上,軒轅凌的聲音讓我覺得可怕,此刻的他讓我如此的心疼。我站起身來,對着他的眼,手不自覺的撫摸上他的側臉。心裡,眼裡都是他。他待我如此。我卻總在想着怎麼逃離他的身邊。我楊子吟一生何求?我求的又是什麼?這江山的穩定。百姓的安寧。只不過是自己的藉口罷了。我最怕的也不過是怕失去眼前的這個男子,我不敢將心交付。只因爲我怕,怕最後傷我最深的會是他。我多想對他說我不走了,我哪裡都不去了,就算這南國真的內亂,我也陪着你,牽着你的手,我們一起去面對一切。我陪着你,軒轅凌,我陪着你,但是楊家的三百五十條人命,即使平反了又如何?下聖旨的是他,斬殺我親人的是他的母族們。軒轅凌,我真的無法過自己心裡的這關。
他爲我拂去擋在眼前零落的髮絲嘆口氣:“楊子吟,此生有你陪伴,是我一生的追求。你該懂的我的真心。別總是想的離開我。五年了,你難道還要朕在等你五年嗎?” 眼底透着堅定與一絲迷離。
我心緒難平,卻不知道該怎麼去迴應,轉身背對着他。眼睛上的淚如斷了線的雨卻不知道該怎麼去停。
軒轅凌站在我身後。他似乎在自嘲自己:“難道真的只是朕的一廂情願,你楊子吟此生就真的沒愛過朕?”
我壓住自己欲要出聲的哭泣。手中的拳頭握的指甲都入了肉。軒轅凌,我愛你在心。我將眼裡淚水逼回去。脣上的嘴脣被自己給抿的感覺到了疼痛。軒轅凌,我在心裡呼喚,杜厲瑩說你爲我六宮粉黛皆不要。何苦呢?自古帝王心,不是都很博愛嗎?我不敢轉身,背對着他點着頭。我輕起朱脣。我用盡了此生最大的力氣,告訴他:“我楊子吟從未愛過你軒轅凌。也不需要你軒轅凌爲老子把六宮粉黛都給得罪。”
軒轅凌的臉上沒了血色。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靈魂在哪裡。只想着就這樣死去該是多好,這南國江山真累,我這皇帝要的只是一個女人,這女人既然真的從未愛過我。
軒轅允的嘶吼聲在身邊響起:“陛下。”
我轉身,只見到緩緩倒下去的軒轅凌。他的脣上依舊的在說着三個字:楊子吟。
那夜後面來了很多近衛軍。軒轅凌是被擡着出了護國公府,接着護國公府被圍了起來。我與軒轅允都被關在了府中。韓翼與張羽等也被看管了起來。前段時間還熱熱鬧鬧的護國公府隨着冬天即將的到來也變成了死一般的寂靜。聽說後來軒轅凌醒了,把圍住護國公的近衛軍給撤了回去。將封我爲後的聖旨往後壓了下來。
我反倒喜歡上這樣的日子。輝煌的日子終究不適合我,軒轅凌下旨。楊子吟。朝堂俸祿一應不少。封的是徵北行軍大元帥兼柱國大將軍。住的是護國公府。彷彿沒人在去記起有封后這麼一回事情。軒轅允依舊當他的樂憂王,娶了柔佳。這是那夜事情后里面最開心的事情。
在秋去冬至那一天,依舊是一身男兒裝扮的我到上京城門給他們送行。軒轅允被軒轅凌調回去了封地,柔佳自然隨他而去。軒轅允曾經請旨,想帶我一起去封地,被軒轅凌當場甩臉給扔了回來。
我騎在馬上與軒轅允並排而行,身後柔佳坐在馬車裡。十二衛士護送在馬車兩邊,背後是長長的隨行士兵還有行李。出了上京城,我們一起回頭望了眼這座城池。軒轅允笑的有些許失意:“想起那時候凱旋而歸,是如何得意的進了這上京城。”
我想起那時候兩邊百姓歡呼。上京城被圍的水泄不通。如今送他出行的只有我一閒人。我雖然官拜一品大將軍。但是我不需要上朝聽政。我拍了下他的肩膀:“此去江陰,路途遙遠,柔佳如今已經懷孕,你要多加照顧她。”
軒轅允將我身上的狐皮披風給整理了一下,他在交代着:“沒我在你身邊,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我看向兩邊有序進出上京城的百姓。若我們只是普通百姓或許不需要經受這離別之苦。我將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臉上:“姐姐會的,江陰富庶,你要好好管理。樂憂王,是該名副其實的。”
允的手在我臉上撫摸了幾下:“你等着,終有一日。我一定會帶你離開上京城這個牢籠。”說完他看了眼在附近故意掩藏在百姓羣中的近衛軍。軒轅凌並不放過我,雖然撤了護國公府的近衛軍,但是我知道不管我在哪裡,都有人在盯着,或許他是真怕我回了汴梁城。
我將眼斜過那些近衛軍們。我將允的手從我臉上放下,握着他的手心.:“你好好治理江陰就是,姐姐一切皆好。”蕭瑜數次來信,皆爲我的處境擔憂,更是語言中多有要帶我離去之意。這區區的富貴牢籠我又懼怕什麼?我轉身騎着踏雪到馬車邊。柔佳挑起車簾,我對她莞爾一笑,笑着看了眼她手中撫摸的肚子。我退下馬。柔佳起身出了馬車。我示意她不用出來。只是對着她說了幾句:“天色不早了,早點出發。姐姐將允交付於你,你要照顧自己跟他。”
說過,我看了眼騎在馬上的允。他的眼裡有着溫柔,那是對上柔佳的眼,也是看着我的眼,柔佳握了下我的手:“姐姐,只要你願意。凌哥哥會對你好的。”
還會回的去嗎?一次次碎裂的聲音,破鏡終究難圓。我不想柔佳擔心。用手輕拍她的手背:“放心,姐姐會找機會跟他好好談談的。你們一路自己多加註意。記得照顧好你自己,還有允。”
說完轉身,對着軒轅允揮揮手。示意可以走了。軒轅允點着頭,朝前離去,那眼中的恨意又濃了幾分。此去經年,再相會,在何時?
金花上前到我身邊說了句:“元帥,別擔心。不管是已經回了汴梁城的張軍師,還是已經去了南魏駐守的韓將軍,還有去了江陰的樂憂王。他們都會回來的。”
這些背影我都送出了上京城。軒轅凌獨獨不准我離去,我曾經飛虎舊將都被他送到了南國的天南地北。我望着那帝都城門上的上京城三個字,軒轅凌,你究竟要囚我到何時?
望着已經再也看不到背影的親人。我跨馬而上,馬繮一甩,望向那城門,卻終究需要回去。進了城門,一路回了護國公府。
窗外雪花飛舞。窗上喜慶窗花是我們一起裁剪貼上的。有懷抱鯉魚,有三陽開泰,有多子多福,除舊迎新,又到一年除夕夜。南國元和十二年即將結束。
我倚靠在美人靠上,看着兵書,十二衛士也在一旁。青兒給我去燙一壺酒。十二衛士們,因爲我的原因受牽連不少。如今親事又被耽誤。
我看到青兒端來了酒。招呼大家一起圍在一起。青兒給我盛了一碗。我接過飲了一口。說了句:“還是沒有老趙家的女兒紅好喝。”
女衛士們也覺得我說的對。
金花往我碗裡夾了一塊肉,看着外面漫天的白雪:“這裡的雪下得倒是沒有汴梁城來的大。”
我將碗裡的酒乾盡,這段日子來。着實這日子過的憋屈,我拍了下桌子:“初一過完你們都回家去看下你們的父母,跟着老子好幾年了。這官也當了,該回家看看了。”
十二衛士都對看了一眼。對着我搖搖頭:“我們要陪元帥。”
我拿起酒壺,走到門邊。看向上京城皇宮的方向,那裡煙火燦爛。想起那年的除夕夜,燒了采薇宮的思雨閣。逃出昭陽門逃出了玄天街。卻終究還是回到了上京城。金花給我拿來一件戰披。十二衛士都圍上來,將我團團抱住。
“本帥已經給張軍師寫信。不日應該就會有回覆,青兒,紫兒,紅兒,橙兒,赤兒,綠兒,藍兒,你們七人到時候回汴梁城去。軍師說給你們說了幾門親事。” 說完我將壺中的酒又飲一口。
七人都不願意。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們在我面前哭泣。我曾經以爲我能護他們一世的,但是如今看看這護國公府。在看看這上京城。哪裡是我這元帥還能護的時候。昨夜雪花雖然掩蓋了血跡,但是我們都知道,最近來刺殺我的人不少。
軒轅凌派的近衛軍倒是處理的很乾淨,我既然都沒聽到打鬥的聲響。七人跪在地上:“元帥,我們不走。我們要陪着你。”
我將他們一一拉起,輕輕的拉着他們的小手:“你瞧瞧。你們都是大姑娘了。青兒已經十九了,再不嫁以後就沒人要了。本帥命令張軍師選的人,肯定那老頭都會按照你們的性格還有功夫高低給你們折選,所以你們放心。不會委屈了你們。”我看這些女衛士都哭成了淚人,我又半開玩笑道:“就算最後看的都不滿意,你們在回來。老子雖然沒了飛虎軍,但是南國朝廷還給着俸祿,養你們一輩子都沒問題。”
我看了站在一邊的金花秋月銀花秋香:“你們四位本帥讓丁將軍幫忙尋找了,有合適的到時候他也會來說的。”
如今這上京城。剩下還能聊的也就丁照。雖然陛下有意讓他回去守蠻金,但是又因爲魯國公年事已高,軒轅凌也不敢多言。所以這回蠻金事情倒是拖到了過年也還沒有下聖旨。我想起魯國公,將眼角的淚水擦了下:“今夜除夕,你們初二回家去。家裡人見過了,你們七人就直接去汴梁城。那裡張軍師跟蕭將軍都會安排好。”蕭瑜雖然需要鎮守北狄邊界,但是據說他如今也都在汴梁城。
紫兒不捨的說:“元帥,我們不走。你在哪裡我們就呆在哪裡。”
我笑的輕拍了下她的頭:“傻丫頭。你們只是先回汴梁城,那裡,本帥也是早晚要回去的。”七位丫頭還是不願意。
我呵斥了一聲:“難道老子現在沒了飛虎軍。連你們都不聽軍令了嗎?””
十二人跪在地上,都搖着頭。什麼時候開始我變的如此的懦弱?在三城中的英姿颯爽去哪裡了?在滿月樓中的意氣風發又去哪裡了?我不是有意責罵他們。但是我知道他們必須走。在上京城,護國公府雖然官拜一品,但是誰也都知道這裡面的尷尬,女衛士們留在我身邊,恐怕此生在難出嫁。我將他們都給扶起。
“本帥可以跟你們承諾。本帥一定會回汴梁城。早晚有一天我們一定會在相見。”我抱過每位衛士。他們陪了我五年多的時間、多少次生死間他們都不離不棄。
七人終於同意的點頭。我示意金花將我準備好的東西交給他們。裡面都是給他們準備好的豐富嫁妝。征戰沙場多年。也破了三個城池,還將整個齊國拿下,雖然戰利品有部分上交了國庫。但是一部分也留在了汴梁城。帶回上京的不多,也足可勝過那些王公貴族家。這是此刻我唯一的安慰。
我們執起酒罈,喝他的個昏天黑地。窗戶外的煙火聲此起彼伏。太極殿那方向守歲的人肯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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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相見時難別亦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