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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秋風漸起,院子裡的桂花樹上掛滿了小小的花苞,這天上午殷適跟嘉止做完了功課,手拉着手正要出門去玩,看到外面來了兩輛馬車,車簾一掀,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不等車停穩便跳了下來,飛奔到殷適跟前,興高采烈地叫道:“少爺,我回來了!”
原來這是一直跟隨殷適的小廝右矢,殷適到老宅來養病時,本是他一直服侍的,上個月他媽媽病了,向殷適告假回城照看,殷適因爲想要自由自在,不肯讓其他的人來服侍,殷家知道祁如雲一家待殷適極好,祁家母女把他照顧得無微不至,所以也不擔心,直到右矢的母親痊癒,這才隨前來老宅修葺屋院的僕人一起回來。
殷適看到他,高興地打了個招呼,牽着嘉止的手繼續向外走,一路遇見的僕人們都笑逐顏開地向他問好,殷適年紀雖小,脾氣卻好,爽朗大方,殷家的下人們都很喜歡他。
右矢驚訝地望着走在殷適旁邊的嘉止,想問又不敢問,亦步亦趨地跟在殷適後頭,嘉止微微皺起眉毛,牽着殷適的小手扭動了一下,殷適一回頭,看見右矢跟着,便道:“你回去吧,不用跟着我。”右矢道:“我陪少爺去玩。”殷適道:“我有嘉止陪,不用你了,你回去吧。”
右矢怔了一下,吶吶地道:“少爺。”殷適揮揮手,拉着嘉止快步跑走了。右矢追了幾步,慢慢站住,心中空落落的,半晌纔回進大宅,去找祁先生詢問。
祁先生簡要說明了嘉止的來歷,又道:“他來了快一個月,跟阿適少爺很是要好。”
右矢問道:“他家人沒有來找他麼?”
祁先生道:“沒有,我時常留意,也託鎮上的人幫忙聽着,不過到目前還沒有人來找過他。”
右矢奇怪地道:“那麼小的孩子,怎麼可能一個人掉進河裡,您又說他是識文斷字的,怎麼會不記得自己的家在哪裡?”
這也正是祁先生覺得納罕的地方,但嘉止不肯說,他也就不想多問,畢竟這孩子年紀雖然幼小,但行事頗有章法,口風亦是極緊,他不想說的,怎麼也不會吐露一個字。
晚上右矢服侍殷適洗澡更衣,發現殷適跟嘉止簡直形影不離,連洗澡都要在一起,兩個孩子泡在大木盆裡打水仗,弄得滿地都是水,歡笑聲不斷。
右矢從殷適三歲起就開始服侍他,對這位活潑可愛的小公子極是喜歡,雖然名爲主僕,其實情義不輸於兄弟。殷適是個淘氣的孩子,右矢爲了陪他,自然是上房揭瓦、下河摸蝦都經常做的,現在突然發現自己在少爺身邊的位置被人替代了,心裡當然不好受。
這個叫嘉止的孩子究竟是什麼來歷呢?右矢頗感困惑,不停地打量他,嘉止被他看得煩了,用力瞪他一眼,殷適這才發現,對右矢道:“你幹麼老看他?”
右矢訥訥地道:“我……”靈機一動,忙道:“我覺得嘉止少爺很好看。”
殷適得意地道:“那當然,咱們見過的人,沒有一個比得上他的。”
右矢道:“是,連二小姐都比不上。”他口中的二小姐,是殷適的姐姐,今年方纔十三歲,已經是京城大家閨秀中有名的美女。
嘉止用力一拍水面,不高興地道:“我是男孩!”他年紀雖幼,發起脾氣來卻自有威嚴,右矢嚇了一跳,忙道:“是,京城的小公子們裡頭,也沒有比得上你的。”
嘉止生氣了,擡腳邁出澡盆,拖過自己的衣服胡亂披上,光着腳就走出浴室,殷適也跳出澡盆,忙忙地要追,右矢急忙給他擦身着衣,殷適也光着腳就跑了出去,嘴裡一疊聲地叫:“嘉止,嘉止,你別生氣嘛。”
嘉止一直跑到他跟殷適同住的臥室裡才停下,殷適追上他,拉着他手問:“你怎麼了?幹麼生氣?”
嘉止一擡頭,大眼睛裡水汪汪的,眼看着那泓清泉越聚越多,匯成兩道小溪直流下來,殷適更加手足無措,小心翼翼地伸手給他擦,道:“別哭別哭,右矢向來很笨的,不是說錯話就是做錯事,你不要理他。”
嘉止推開他,哇哇大哭,驚動了祁先生一家,都過來看出了什麼事。
祁媽媽看見嘉止淚如雨下,第一個便心疼得不行,抱了他好生撫慰,阿莘怒道:“是誰惹他了?”右矢躲在屋外探頭探腦,不知什麼地方得罪了這個小祖宗,看這樣子,連殷適在內的所有人都向着嘉止,捨不得他受一點委屈呢。
祁先生摸摸嘉止的頭,問他爲什麼哭,嘉止抽抽噎噎地道:“他們說我好看,比二小姐還好看,我是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能跟女人比?”
大家心裡都是一鬆,原來這樣啊,不是什麼大事……
祁先生道:“容貌是天生的,美醜都由不得自己,男孩子以品性爲先,看不好看當然不重要。”
阿莘笑道:“嘉止本來就好看嘛,姐姐喜歡啊,爲了這個也哭,真不害羞!”
殷適哈哈笑道:“小丫頭才老哭呢,你說不能跟女孩比,以後就不能老哭纔對。”
嘉止偏了小腦袋想一想,也覺得不好意思,臉紅了,鑽進祁媽媽懷裡不擡頭,大家笑了一陣,這件事便揭過了。
晚上右矢睡在外間的小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從前他一直睡在這裡照顧殷適的,他不在的時候,祁媽媽和阿莘便輪流過來照看兩個男孩。
夜深人靜,右矢卻總是睡不着,煩燥地爬起身來,悄悄走進裡間去,雕花的大牀上垂着帳子,兩個孩子頭碰頭睡着,一般的稚氣可愛,胳膊腿兒還互相搭着,睡夢中都不肯分開。右矢呆呆地看了一會兒,嘆口氣,慢慢退出來,開了門走出屋外。
夜涼如水,繁星滿天,他沿着曲折的白石小徑向花園中走去,悶悶不樂地想着心事。阿適少爺不重視他了呢……才一個月不見,五年的情誼竟然就褪色了……真是不高興,不高興!
……那個嘉止到底是什麼來歷呢?連祁先生都看不出來,很奇怪啊……應該是大戶人家的孩子,看那個形容舉止,肯定不是普通人家來的……阿適少爺很喜歡他哪,總跟他一起玩……可少爺從前都是跟我玩的……
右矢有些傷心地停下腳步,靠在荷花池邊的柳樹上,其實他也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對於玩伴的“移情別戀”,很是不捨,又很不甘。
“最好能把他趕走!”右矢捏着拳頭這樣想,恨恨的。
突然旁邊的花叢搖晃了一下,右矢扭頭看去,似乎有個人影藏在花後。
“誰?”
沒人回答,右矢有些害怕,這深山老宅,大半的房屋長久無人居住,即使白天有時也顯得陰森森的,晚上麼……一陣涼風吹過他耳邊,嚇得他跳了起來,往回跑了幾步,扭頭一看,花叢後站着一個小小的人。
右矢一看,心放下一半,原來是個穿白衣服的小孩,不就是嘉止麼。
可他半夜三更的在花園裡幹什麼?右矢疑惑地想,猛然間想到自己剛纔出來的時候還親眼看到嘉止跟殷適頭碰頭躺着睡覺,怎會突然跑來了這裡?
有鬼!右矢渾身的寒毛都豎起來了,牙齒格格打戰,兩腿發軟,驚叫一聲,掉頭就跑。
他跌跌撞撞地跑過花園的月洞門,躥上通往主屋的迴廊,扭頭一看沒人追上來,這才放緩了腳步,心裡又疑惑起來——剛纔看到的是嘉止麼?是……是人麼?不會是眼花吧?
再往前十幾步就到殷適的房間了,右矢小心翼翼地左看右看,看不到任何異常,擦擦額頭上的汗,覺得可能是自己膽小眼花,看錯了。
唉,真是的,大半夜的不睡覺,自己嚇唬自己!他搖了搖頭,伸手去推屋門,忽然聽到背後有點動靜,忙一回頭,只見院中靜靜的石桌上頭,憑空出現了一個白色的小小身影,正是嘉止!他坐在石桌邊上,笑眯眯地望着右矢,兩條小腿還垂在桌邊一晃一晃。
右矢很想驚叫,可喉頭像堵了棉花似的發不出聲音,他雙手揪住自己的脖子,只聽見自己的牙齒撞得格格嗒嗒地響。
突然,嘉止揚起眉毛笑了一下,那表情……右矢覺得怎麼像在示威?然後他身子一滾,在石桌上翻身而起的,已經不是一個孩子……也不是一個人……是隻……狐狸!
右矢終於尖叫起來,連錦不絕的慘叫聲在寂靜的大宅裡遠遠傳了開去,他轉身撲在房門上,撞開了門,連滾帶爬地跑進屋去,撲進內室,哆哆嗦嗦地扯開帳子,殷適迷迷糊糊地坐起來,揉着眼睛問:“怎麼了?誰在叫?”
右矢一眼看到嘉止,又慘叫一聲,伸手顫抖地指住他,叫道:“他……他……狐狸!”
嘉止睜開一半眼睛,迷迷糊糊地看了右矢一眼,“哇”地一聲大哭起來,抱住殷適叫:“鬼!有鬼!”
殷適這才完全睜開眼睛,也尖叫一聲:“鬼!有鬼!祁媽媽——哇哇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