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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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老爺殷夫人看到嘉止時熱淚盈眶,當然,爲了瞞過他們,嘉止又變成了原來的模樣,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有什麼不同。

殷夫人摟着嘉止不停哭泣,問長問短,生怕他這段時間受了折磨,殷老爺望着嘉止,亦是眼含熱淚,當年他收養嘉止確是出於一片善心,但後來,當面臨保護嘉止還是保護自家安危的抉擇之時,他產生了猶豫,明哲保身之念蓋過了積德行善之心,忍痛將嘉止送入東宮,雖說事後也曾想過辦法營救,畢竟未能奏效,此後殷家遭逢大難,痛定思痛,更對嘉止感到愧疚,因此他對殷適營救嘉止的行動絲毫沒有阻攔,此時看嘉止終於無恙歸來,實在是百感交集,不勝之喜。

衆人說起最近的事情,都是心情複雜,祁媽媽抹淚泣道:“好好的一個殷家,怎麼就遭了這樣的難呢?”

殷商道:“天有不測風雲。”

殷澤道:“天威難測。”

祁先生嘆道:“可惜了孩子們苦讀多年,大公子二公子已是滿腹經綸,入朝爲官只是早晚的事,還有嘉止,我還從沒見過這麼聰明的孩子,若無此意外,蟾宮折桂原是可以預見之事,如今這功名竟都隨水而去了。”

阿莘卻道:“物極必反,盛極必衰,這只是天道循環而已。就算現在不出事,將來難道可以一再倖免?”

衆人不解,阿莘便把當日做過的那個夢講了出來——當然,其中隱去了她與殷適成親生子的一段,殷家衆人及祁氏夫婦聽罷,都怔住了。

果然是人生如夢,夢如人生!

殷老爺忽然大笑不止,直笑出了眼淚,殷夫人駭然扶住他手臂,顫聲道:“老爺!你不要嚇我!”殷適殷商殷澤亦圍攏過來,擔心地望着父親。殷老爺止住笑,抹了抹淚,長嘆一聲道:“沒事,你們別擔心。我只是現在纔想明白爲什麼我祖父,也就是你們的太爺爺爲什麼一直要保留山中老宅,不許殷家後人完全脫離這裡,原來是給子孫們留一條後路,他老人家修行有道,一定早就預料到了今日之禍。”

衆人一時怔忡,細想果然如此,不由得都佩服那位早已仙去的殷老太爺有遠見。

殷老爺道:“世事難料,殷家近百年來一帆風順,榮華富貴也算享得不少了,如今雖然丟官棄家,總算閤家人全身而退,實在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祁先生熟通史實,聞言立即贊同,殷夫人道:“是啊,不管怎樣,咱們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我就滿足了,做不做官也不要緊。”

殷商殷澤都是隨遇而安的性子,殷適更因爲修道,對紅塵之事全不在意,因此大家談論了一會兒,竟對目前這個狀況很是滿意。

說起將來,殷老爺計劃攜全家前往昆明,去探望自己早年出嫁的大女兒,聽說那裡山明水秀,一家人就在那裡落地生根也很有可能。

說到這裡,殷夫人的眼光看向殷適,殷適忙拉住了嘉止的手,道:“我跟嘉止在一起。”

嘉止用力瞪他一眼,想抽出手,殷適只是不放,阿莘咳嗽了一聲,轉頭問道:“爹,娘,你們想怎麼辦?”

祁先生捻鬚道:“眼下聖旨剛下,風頭正緊,出去避一避也好,我早年空有遊遍大好河山之念,可惜一直沒有機會,如今東翁要遠遊,祁某少不得又要借個東風了。”

殷老爺大笑道:“如此甚好!”大家又商議一回,確定出行路線,決定在山中再藏半月左右,待外面風波平息了,就改裝出發。

殷適看他們議論得興致勃勃,也覺興奮,悄悄對嘉止道:“咱們也出去玩吧,我長這麼大,除了京城和這裡,都還沒去過別的地方呢。”

嘉止微笑道:“天下之大,絕非井底之蛙可以想象。”

殷適點頭贊同,忽然明白過來,瞪眼道:“你說誰是井底之蛙?!”

嘉止偏頭看他,笑嘻嘻地也不言語,殷適想裝生氣,可惜愛極了他這調皮的樣子,實在怒不起來,心血上涌,一把抱住了他。嘉止嚇得猛推開他,偷眼去看殷家衆人,殷夫人其實早看到他們在說悄悄話,兩隻手還一直拉着不放,幾次欲言又止,殷老爺用眼神安撫住她,招手叫殷適過來,道:“阿適,你也長大了,凡事可以自己做主。你師父曾說過要我們舍了你出家,不然在你八歲的時候就留不住你了。這些年來多虧了你師父,讓我們免遭喪子之痛,能夠看着你太太平平地長大,我和你娘,實在是很欣慰。”

殷適體念到父母的慈愛之心,熱淚盈眶,殷夫人把他抱在懷裡憐愛,柔聲道:“只要你活得好好的,娘就開心,修道麼,不要太辛苦,能修成仙也好,修不成的話,能夠在人間活得快樂就行了,千萬別委屈自己。”

殷適聽到這話,開心得簡直不知如何是好,他本來也不怎麼熱衷於成仙得道,只要能跟嘉止在一起,便是天大的幸福了。

殷老爺命嘉止近前,溫言道:“嘉止,伯父有對不住你的地方,你恨我麼?”

嘉止慚愧,垂頭道:“嘉止從未有半點怨懟之心。”

殷老爺嘆道:“一念之差,害你險些淪陷宮中,伯父心中,實在是愧對你的父親啊!”說罷流下了痛悔的淚水。

嘉止感動,忍不住想吐露實情,阿莘急忙插口道:“殷伯伯您別自責,合該是嘉止命中有此一劫,如今大家都平安度過此劫,過去的事情就都不要提了,好不好?再說了,當年若不是您救他,嘉止早不在人間了,何來今日之事?”

嘉止亦道:“殷伯伯義舉,嘉止銘感五內,八年來殷伯伯養育之恩重愈泰山,家父在天之靈,亦會對殷伯伯感激不盡的。”他和阿莘都明白,殷家衆人以及祁先生夫婦畢竟是普通人,對亡臣遺子會盡心憐惜,若是對一隻千年妖狐……只怕就不知如何相待了,這件事,還是慢慢再讓他們知道的好。

殷適站在嘉止身邊,道:“爹,娘,我過些日子再去看姐姐,嘉止的傷還沒有好,我陪他在這裡多留些日子。”

殷老爺點頭,殷夫人道:“你好好的,不許欺負嘉止!”說着又拉過嘉止,好生憐愛。

殷適看看嘉止在殷夫人面前乖巧溫馴的模樣,撅嘴道:“假惺惺,僞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