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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進屋的時候,看到嘉止靜靜躺在牀上,臉色蒼白,神情卻一片安祥。他走到牀邊坐下,嘉止緩緩睜開眼睛,黑如點漆的雙眸像兩汪深不見底的清潭,像要把人的靈魂都吸了進去。
太子恍惚了一下,扭開頭,定了定神才又回頭看他,冷冷地道:“還是不肯吃飯麼?”
嘉止又把眼睛閉上,連表情也不肯給他一個,太子微笑一下,端過牀頭小几上的冰瓷小蓋碗,輕輕揭開了,湊到嘉止口邊道:“喝點水吧。”
嘉止不言不動,只比死人多一絲氣息。太子起身踱了一轉,緩緩地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紀,竟如此頑強,倒也令人欽佩。”看嘉止全無反應,他也不惱,伸手拿起自己剛進屋時放在桌上的一件東西,在嘉止眼前展開:“你看看這個。”
嘉止微微睜開眼睛來,慢慢地把眼睛張大了,一眨不眨地盯着太子手裡的畫像。
畫上一個人,端正儒雅,微帶笑意,似乎一陣溫暖的春風從畫中拂出,令人心生愛慕。
“你看你長得像不像他?”太子滿意嘉止的反應,語氣越發和善了。
嘉止目不轉睛地看着畫像,幾乎像看着自己長大數歲的翻版,心中便了然了。
“韓國公葉曈,世襲貴爵,聖眷方隆,不料暗存異心,竟會同康王密謀篡位,八年前事敗被囚,畏罪自盡,妻妾二人、子女三人同時賜死,韓國公一門,歷七世而絕。”
嘉止的神色有一些震動,難以剋制的哀傷浮現在眼中,令人望之生悲。
“韓國公幼子葉融,時年七歲,死後屍體忽然不見,監刑官遍尋不獲,只好悄悄尋了一具童屍湊數,就此結案。”
嘉止神情不動,只垂下了眼睫,遮住眼中一切情緒。
“那葉融本應是隨父同死的,不知如何竟逃過一劫,或許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又或許是韓國公府不該絕嗣,總之,他若是留得性命,韓國公在天之靈,想必是極欣慰的。”太子侃侃而談,笑容可掬,嘉止心中卻越來越冷。
“只不過,康王身爲宗室,竟思謀反,韓國公累受皇恩,竟敢謀逆,父皇震怒,詔命一切與康王案有涉之人,嚴懲不怠,當時因此案而受牽連的大臣多達數十,至今皇命並未取消。”太子說到這裡,緩了一緩,又道:“韓國公善書畫,一畫千金難求,後來,曾有人因捨不得繳出所藏之畫,而被舉家抄沒,流徙千里;又有官員因議論此案而丟官罷職,由此可見父皇對康王及韓國公一案深惡痛絕,對凡是牽扯到他們的人和事一律從嚴處置!若有不慎觸及者,罪;明知故犯者,重罪!比如那個當年欺上瞞下的監刑官、比如那些對葉家餘孽包庇窩藏之人、比如知情不報者,皆屬辜負皇恩、違逆聖意,一經查出,必將受到嚴厲懲處!”
嘉止微微顫抖了一下,臉色白得像雪一樣,只聽太子緩緩地道:“我已經查到,韓國公失蹤的那名幼子,乳名嘉止。”
嘉止靜靜躺着,便似一個冰雪娃娃,似乎連呼吸也停止了,太子有些懸心,坐在牀邊輕輕探了一下他的鼻間,覺出尚有溫熱氣息,這才放下心來,微笑道:“昨日有人進貢了極品高麗雪參,父皇賞我兩支,我已命人配藥熬了,對體虛之人最有好處,不如你嘗一嘗?”
嘉止置若罔聞,太子輕拍了一下手掌,門外迅速來人送上一盅蔘湯,然後又悄無聲息地退下。
“你便不愛惜自己的身子,也要想想掛心你的人,若是太常寺少卿殷鑑知道你現在這個樣子,不知會不會愧對你死去的父親?還有他的幾位公子,殷商、殷澤,最小的那個是叫殷適吧?”
嘉止張開眼睛,微不可聞地道:“我喝。”
霽雨初停,微風送爽,碧藍的天空懸掛着一輪彩虹,珍珠般的雨露在荷葉上滾動,蜻蜓點過水麪,蕩起一圈圈的漣漪。
太子快步穿過湖中的九曲玲瓏橋,心情像天氣一般晴好,身後跟隨的人幾乎小跑纔跟得上他,遠遠望見湖心島上垂柳深處挑起一角重檐,被雨水洗得清透的明瓦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他不禁露出微笑。
嘉止的身體一天天好了起來,太子心中的期盼也一天天熱切了起來,每日隨朝聽政之後,總會到嘉止這邊來轉轉,有時甚至連書房也不去了。
“今天怎麼樣?”太子進門看到林英,林英忙行禮答道:“比昨日精神好些,早晨殿下賞的芙蓉蓮子糕吃了兩塊,藥也用過了。”
太子滿意地點點頭,步入內室,自從知道嘉止的身份之後,他便把嘉止悄悄搬到了這湖中小島上的燕寧軒,這裡四面環水,極是幽靜,只有一道曲橋與外界相連,如無太子手諭,任何人都不能進入。太子心裡明白,嘉止是葉家遺孤之事,是萬不可傳揚出去的,否則即便以太子之尊,只怕也護不得他周全。
當日他承應嘉止,不去找多年來保護、扶養他的殷家的麻煩,也不爲難謝太傅,甚至不追究當年那名監刑官的責任,條件便是嘉止永遠留在他身邊陪伴。
悠揚的琴聲傳來,轉過幾道花籬叢障,面前現出一個小巧精緻的花園,嘉止正坐在一棵菩提樹下彈琴,陽光透過樹葉灑落在他身上,使他周身籠罩着一層薄薄的光輝,渾不似塵世中人。
太子怔怔看着,心中愛慕,無論見過多少次,嘉止總是令他心動不已,這個秀美似玉亦剛強如玉的少年,不知不覺已在他心中牢牢佔據了一席重要的地位。
嘉止看到他來,卻沒起身迎接,太子不以爲忤,在他身邊坐下,嘉止的琴聲如行雲流水,瀟灑不羈,時而委婉,時而狂放,太子聽得心曠神怡,望着他秀美絕侖的面龐,忍不住情思浮動。
“錚”地一聲,琴絃斷了一根,嘉止輕呼一聲,手指滲出血絲,太子急忙拿過他的手來看,見一滴鮮血迅速在他指尖凝聚,宛如一顆紅紅的珊瑚珠子。
“痛不痛?”太子輕輕把他手指含進嘴裡吮吸,舔去了那滴血,感覺他的手指纖細滑膩,忍不住又舔了一下,其中的意味卻已變了。
嘉止臉漲得通紅,用力想抽回手,卻抽不動,臉上血色漸漸褪去。
太子伸手把他攬進懷裡,無視他的僵硬,吻了吻他烏亮的頭髮,溫柔道:“嘉止,我好想你。” 嘉止默默地依在他懷裡,卻沒有半點反應,太子心頭不悅,擡起他的臉來細瞧,見他肌膚晶瑩光潤,顯是身體已完全恢復,便不再壓抑自己慾望,俯身向他吻了下去,嘉止急忙轉開頭,輕道:“不!”
太子手上一緊,眯了眼睛:“你說什麼?”
“……請到屋裡去。”嘉止的聲音幾不可聞,頭垂得極低,白玉也似的頸子泛起紅暈。太子聽他這是默允了,心花怒放,抱起他大步走進屋去,重重簾幕放下,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林英林秀知趣地遠遠守在屋外,隱約聽到幾聲哭叫,都咬了牙低頭,暗暗爲那美玉般的少年垂淚。她們卻不知道,在門窗緊閉的室內,嘉止一個人坐在桌邊喝茶,厭煩地皺着眉,偶爾瞟一眼牀上,低垂的紗帳中一條光裸的人影正在同一條被子糾纏,太子如癡如醉地不停需索,快活地叫喊:“嘉止!嘉止!”在他眼中,看到的卻是嘉止含着淚婉轉承歡,那美妙的滋味令他欲罷不能,恨不得死在這軟玉溫香的身上。
當日殷商按規矩去東宮接嘉止回家休假,得到的卻是嘉止重病不治的噩耗,待他驚慌失措地帶了嘉止的棺木回府,棺中卻只有嘉止帶進宮的東西和一封信,信中寫道感謝殷家多年來的照顧,從此以後,不必再爲他擔心,亦不必尋訪他的消息,只當從來沒有見過他這個人罷了。
殷老爺一聽,便知嘉止身份已經泄露,如今落在太子手裡,生殺予奪都得由他,不由長長嘆了口氣,暗中垂淚,卻無可奈何。
殷商殷澤亦是黯然,不敢告訴殷適,只道太子不準嘉止出宮,可能得過幾個月才能回來探視。殷適因爲跟嘉止有約,倒也並不擔心,只數着日子盼望再見的一天,同時專心致志練功修行,連寧德派人再三邀請都毫不理會。
這天寧德怒氣衝衝來到殷府,在後園找到殷適,劈頭就問:“爲什麼我請你三次你都不去見我?”
殷適已對他產生了反感,臉色自然就不好看,冷冷地道:“不想去便不去了,你又不是玉皇大帝,還非得讓人隨傳隨到麼?”
寧德噗哧一笑,道:“你好大面子麼,還想讓玉皇大帝請你!”施施然坐下又道:“也就是你敢這麼跟我說話,換個人我不好好抽他一頓鞭子!好啦,你不過去那我過來好了,你別練功了,好好陪我玩。”
殷適怒道:“你這麼蠻不講理,我纔不跟你玩!”賭氣欲走,寧德施個束身咒,一道銀光捆住了殷適手足,殷適用力掙扎,寧德翹着腿,笑嘻嘻地道:“掙呀,有本事你就掙脫給本王看看!”
殷適再三掙扎不脫,惱火起來,猛吹一口氣,使個烈火咒打在寧德所施的銀光上,頓時銀光消散,寧德打了個冷戰,被反彈回來的法力震得渾身發麻,殷適自己卻也燒壞了衣服,兩個人怒氣衝衝地互相盯住對方,都不肯示弱,突然寧德哈哈大笑,直笑得前俯後仰,指着殷適道:“你……你……哈哈,你瞧瞧你這模樣!”
殷適身上的衣服燒得七零八落,活像一隻掉毛的雞,偏偏配上橫眉立目、滿臉怒火,要多滑稽有多滑稽,寧德笑得止不住,殷適瞪他一眼,轉身回到自己屋裡,重重關上門。
才邁進內室,卻又看見寧德在他牀上打滾,還在放肆地笑,殷適氣過了頭,反倒冷靜下來,反正這傢伙從小就不講理,他也習慣了,知道不能跟他認真,否則氣死自己纔不划算,想明白這點,他深吸一口氣,定定心神,打開櫃子拿出替換的衣服,便開始換衣。才脫掉身上的破布條條,後背一暖,卻被寧德緊緊抱住了。
“阿適,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