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的馬蹄聲在深夜裡異常清晰,凜冽的寒風像刀子一般,刮在臉上有些生疼。
呼吸出來的白氣,在這深夜裡很快就消逝了。
將身前的人擁緊了一些,他也不知道要去哪裡,但是就是想要離開,離開這裡,遠遠的。
懷裡的人沒有動,任由他的手臂將她的肩膀勒得疼痛,只是靜默坐在他的身前,靜默地看着遠方。
月華如霜,照在她的臉上,蒙上了一層寒意,好像那厚厚的霜落在臉上,兀自不化。
已經是深夜了,路過村落的時候,已經看不到燈火,只有深巷裡打盹的狗兒被這馬蹄聲驚醒,不安地吠叫兩聲,又被遠遠地甩在了後頭。
不停地狂奔,狂奔,不知走了多少路,經過了多少的村莊。
終於,馬兒累了,速度緩了。
將她從馬上抱下來,他突然間就笑了,長臂一勾,擁她入懷。
“芷依,我們走吧!你不是公主,我也不是相國,我們去過平凡人的生活。”
輕輕地推開他,顧芷依看着他的眼睛,“爲什麼?”
這三個字,就像是一把錘子,錘在他的心頭,直愣了一下。
“我們可以平靜的生活下去,我們可以快快樂樂的。”
“那是你的快樂,不是我的。”
她的眸子出奇的平靜,突然被他帶出來,夜裡狂奔了這麼遠,她也依舊沒有一點兒的驚慌,應該說什麼情緒都沒有。
“芷依……”
轉過身,不再看他,自己走到馬邊上,“回去吧!我要準備十日後入太子府。”
驀然間抓住她的手臂,強行讓她看着自己,“別這樣,我知道你不想的,這不是你想要的生活,你不應該這樣選擇。”
脣邊露出一絲淺淺的笑,“那我該怎樣選擇?跟你遠走天涯?”
她太平靜了,平靜得不像是一個人,“我愛你。”
心裡頭突然有了一種必須跟她說明白的念頭,他怕,他竟然會怕他再也沒有機會跟她說出這件事情。
從他的臉上轉過視線,不再看他,那樣熱切的眼光,她沒有辦法承受。
“以後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
伸手扶住她的肩頭,“你也是喜歡我的對不對?你跟我說,你也是喜歡我的。”
此刻的葉少君變得不像葉少君,他的眼神太過熱烈,那一份情,太過炙熱,幾乎灼人肌膚。
“不要再這樣了,這不像你。”
將他的手從肩上拿下來,顧芷依靜靜地看着他。
但是葉少君卻突然抱住她,將她按在懷裡,力氣大得很不能將她揉到身體裡,再也不放開,再也不讓她逃走。
他的胸膛很溫暖,在這樣的寒夜裡,讓人忍不住生出一絲眷戀感,捨不得推開。
眼睛有些酸澀,有一滴淚從眼角滑落,悄無聲息,卻灼傷了心。
她知道,她知道他的感情,她早就知道。
就算是有代荷,就算是聽到葉姿淑的話,但是感情就是感情,做不得假。
儘管他總是那麼規規矩矩,總是那麼沉穩平靜,但是用了心,依舊可以感受得到。
可是不可以,已經太晚了,他來遲了,在她已經下定決心之後,在她已經答應了乞君和端木靖之後。
端木靖說得沒錯,戰爭不是兒戲,若是如她之前那般猶豫延宕,註定只是一場犧牲。
“還記得那一年,煙柳畫橋,芍藥妖嬈,青荷田田,你立在岸邊,我在垂柳之後,初夏的陽光落在你的臉上,真是美極了,猶如落在人間的仙子,令我移不開視線,一眼沉淪。”
抱着自己的人終於漸漸安靜,溫柔的嗓音落在她的耳畔,暖風陣陣。
但是卻讓顧芷依詫然,他說的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可是,你看到的卻只是那個將一朵白蓮捧到你面前的人,自始至終都沒有轉過臉往這邊看,只要一點點,稍微轉動一點點就可以,可是你沒有。”
驀然間心裡抽痛一下,是那一年。
那是一個晴朗的初夏午後,御花園裡芍藥開得放肆極了,密密簇簇地極了一堆,看上去好一派華麗景象。
小小的三色堇在夏日輕柔的風中微微擺動,看上去孱弱而又嬌美。
翠煙拿着一支小網兜跟在她的身後,
小小的臉被微微有些灼熱的陽光曬的緋紅,“公主,您慢點兒,這裡都是小石子兒,萬一摔着可不好了。”
“哎呀!”氣惱地跺着腳,轉過臉嗔怒地看着翠煙,一張小嘴撅得老高,“你看,剛剛那一對碧色玉帶鳳蝶眼看着就要給我網到了,你倒好,一出聲給嚇跑啦!”
眨了眨眼睛,翠煙卻笑了,“沒網到蝴蝶有什麼要緊,萬一摔着您,我們可都是要捱罵的,過幾日就是公主的壽辰了,各國來了許多求親的呢!若是不小心給摔到臉上,到時候駙馬爺可就不喜歡了。”
“死丫頭,看我不撕爛你的嘴!你越來越放肆了。”說着將網兜一扔,就去追翠煙。
嬉鬧了一會兒,兩人的臉上都是一片緋紅,走到湖心亭,用手扇了一會兒,實在還是覺得熱,“翠煙,我在這兒等你,你去幫我把扇子拿過來。”
一個人坐在亭子裡,湖面上吹來的風帶着涼意,吹到臉上一陣清涼,沒一會兒熱度就降了下去。
正四處看着,突然發現那邊重重疊疊的荷葉間竟然開出了一朵蓮花,這樣的季節還未到時候,怎麼那一朵就這樣亭亭玉立地出水了呢?
頓時來了興趣,飛快地跑出湖心亭,走到離那蓮花最近的湖岸邊,可是還是太遠了,又折回亭子裡,拿起自己網蝴蝶的網兜,卻偏偏地夠不着,就是差一點兒。
心裡來了興致,非要將它採到手不可,顧芷依讓身體不顧一切地往前傾,眼看這就要夠到了,臉上忍不住露出笑容。
還沒有套過來,腳下一塊石頭一鬆,腳下頓時就站不住了,整個人往湖裡落下去。
“噗通”一聲,顧芷依自己都聽到了自己落水的聲音,但是接着又有另外的一聲,當四面八方的水像自己涌來的時候,一個結實的胸膛靠在她的身後,一條有力的手臂圈住了她的腰,沒一會兒就回到了岸上。
擡起頭,纔看清救自己的人的模樣,一張臉像是由刀刻出來的一般,堅挺的鼻樑,薄薄的嘴脣,堅毅的下巴上正往下滴着水。
但是顧芷依卻深深地被那一雙看着自己的眼睛吸引,深邃不見地的眼睛像是有魔力一般,叫她移不開視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