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昂拿着謝直的卷子,一頓數落。
立意不好。
用典不對。
毫無意境。
遣詞造句欠佳。
……
總之吧,剛纔怎麼誇獎楊銛的,把話反過來再說一遍,就是李昂對謝直詩文的評價了。
到了最後,李昂看着謝直,似笑非笑地說道:
“如此水平還敢來參加開元二十三年的科考,汜水謝直,真不知道是誰給了你這樣的勇氣?
是孫逖郎中吧?可惜了,他不再主持今年的科考,要不然的話,還真可能讓你憑藉這一手好字矇混過關……
哼,真不知道你是如何通過縣試、府試兩關的……簡直不知所謂!”
謝直聽了,兩隻眼睛已經微微眯了起來,預想之中最糟糕的情況還是出現了,這李昂,拼着自己不要臉也要阻攔自家的科考了。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看來只能迎戰了!
謝直冷哼一聲,開口說道:
“員外郎說謝某詩文不好,不但謝某聽到了,在場的衆多考生也聽到了……
謹受教!
不過員外郎能夠指出謝某詩文之中的不足之處,想必自身必然是詩詞大家!
正所謂禮尚往來,來而不往非禮也!
這樣,謝某倒是也道聽途說了員外郎的一首詩,在此,想向員外郎討教一二,敢否?”
李昂一聽就怒了,你是真心請教嗎?什麼叫“敢否”!?
“有何不可,儘管說來!”
謝直臉上的冷笑更甚。
“耳臨清渭洗,心向白雲閒,可是員外郎的手筆?”
“不錯!”
謝直冷哼一聲。
“昔日唐堯老了,要把天下禪讓給許由,許由不樂意,這才跑到渭水邊上洗耳朵,說是聽了唐堯的話,髒了耳朵!
員外郎您寫這兩句詩的時候是什麼情況?
難道天子也要把天下禪讓給員外郎不成?
你也嫌髒!?
是嫌棄話髒,還是嫌棄天子髒!?
哼,還心向白雲閒!員外郎倒是要志氣、好逍遙!
嫌棄管理天下累得慌嗎!?”
李昂一聽,冷汗當時就下來了。
謝直一見,心中不由得冷哼一聲,不就是扣帽子嗎?誰還能不會這個!?你說我詩文不好,行,難道你的詩文就全好?老子一句話就能嚇死你!
當時可是開元盛世,當家的可是大名鼎鼎的李老三,人家那皇位怎麼來的?先囚禁武則天,再鎮壓韋皇后,最後平滅了太平公主作亂!
最後他爹要把皇位傳給他大哥李老大,嚇得李老大當時就哭了,抱着他爹的大腿死活不鬆手,就一句話,我不行,我真不行,你把皇位傳給老三吧!
這纔有了李老三登基爲帝!
шшш ⊙тt kǎn ⊙℃ O
李老三雖然不是大唐的開國皇帝,還談不到什麼“馬上天子”,但是人家那皇位也是一刀一槍拼殺出來的,說他登基的時候,一步一個血窪子都不爲過!
最恐怖的,你看看他弄死這些人和他的關係,一個奶奶,一個名義上的母親,一個親姑姑!
這特麼得多狠!?
嚇得他爹和他親大哥都瑟瑟發抖,難道還嚇不着你個小小的司勳員外郎嗎?
只要今天謝直這話傳出去,李老三要是一走心,你還敢想着讓我把皇位禪讓給你!?嘿,明年今天就是李昂員外郎的忌日!
正是想到李老三那“血染的風采”,李昂一時之間竟然無言以對!
李昂不敢說話了,倒是旁邊的楊銛開口了。
“汜水謝三郎果然是好一張靈牙利口,員外郎的這兩句詩,只不過是以先賢爲楷模用以言志,何時有自比先賢的意思在裡面了?”
謝直瞪了他一眼。
“有沒有讓天子禪讓的志向,豈是你一個區區楊家子能夠明白的?
周公惶恐流言日,王莽謙恭待下時,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僞有誰知?”
楊銛頓時讓謝直懟得說不出來話了。
周公旦輔佐天子兢兢業業,卻有流言他要篡位,嚇得周公惶恐無措,要是當時就嚇死了,誰會知道周公的忠心耿耿?
王莽篡漢之前,那是天下名臣、聲譽極佳,堪稱天下表率,他當時要是掛了,誰能知道他的狼子野心,竟然篡位終結了西漢一朝?
謝直這首詩,直接就上了誅心的手段,你李昂說你沒想着禪讓,這玩意兒誰知道去?你現在說什麼都沒用,反正那兩句詩“耳臨清渭洗,心向白雲閒”是你寫的!
不過呢,經過楊銛這麼一打岔,李昂也反應了過來,這事,不能認!甚至不能說,要不越描越黑!然後他看待謝直的目光中,就透出數不清的怨恨來了,好啊,你個汜水謝三郎,你這是要用言語殺人啊!?
一念至此,頓時臉上一黑。
“此事不必多說,李某是忠是奸,自有天子和政事堂諸位相公評判,還輪不到你一個小小的赴考學子巧言令色!
今日乃是我大唐開元二十三年省試,乃是國朝的倫才大典,談論的是詩文,說的是進士!容不得你汜水謝直胡鬧!”
說着,舉起謝直的考卷,在上面狠狠地劃了一個叉!
“剛纔已經說了,你這詩文,立意、用典、意境、遣詞造句,毫無可取之處!如此詩文,簡直髒了我開元二十三年省試的考場!
還不拿着你的詩文,快快與我滾了出去!”
說着,一把就把謝直的考卷扔在了地上!
謝直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死死盯着李昂。
“你給我撿起來!”
李昂也被謝直通紅的雙眼嚇了一跳,隨即就是一聲冷笑,我是主考官,在科場之中我就是最大!你不服,你咬我啊!?
“不撿!
左右!
給我把他叉出去!”
謝直死死盯着李昂,直到左右文吏磨磨蹭蹭地走到他的身邊,謝直這才點了點頭。
“好!
不過魚死網破而已!
李昂,你等着我的!”
說完,也不用左右文吏動手,抓起自己的試卷,揚長而去。
謝直怒氣衝衝地出了皇城,卻在皇城門口停住了腳步,擡眼一看,也有進士科的考生在此,他們早早交了卷,滯留在皇城門口,一來等待自家親朋好友,二來也和剛剛考完的考生交流一二。
謝直一看,人還不夠多。
怎麼辦?
等!
爲什麼?
因爲要想把事情鬧大,就得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