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有人鑿船!
謝二胖子的一下子變得面無人色,一張大胖臉瞬間慘白得不像個樣子、
“三郎?怎麼辦?!”
謝直也聽到了船底隱約間傳來的聲音,隨着一聲接一聲的響動,座下的商船竟然還有一絲絲隱隱地震動,和“咚咚咚”的聲音配合到一起,讓人更加膽顫心驚。
謝直微微眯起了雙眼,沉聲說道:
“棄船靠岸!”
謝正一聽就急了。
“不能棄船!
三郎你是不知道,上一回我和何掌櫃他們也是棄船登岸,剛剛上岸就有三十多黑衣人掩殺而來!
這是陷阱!
這是埋伏!
這是他們被迫咱們棄船登岸,這是他們要對咱們一網打盡!
三郎,咱們不棄船,往前衝!
就算要登岸,也得跳出他們的包圍圈!
現在船上的人不多,又沒有貨物,趕緊往前衝!就算船底下的水鬼鑿船也有個時間,咱們就趁着這個時間衝出包圍圈去!”
謝直聽了,搖搖頭,一臉冷笑地望向不遠處的碎石灘。
“二哥,咱們要是不進這個包圍圈……怎麼能把他們一網打盡!?”
謝正:“……”臥槽,兄弟,你是不是把話給說反了啊?現在到底是誰埋伏誰呢!?
謝直也不和他多解釋。
“二哥放心,三郎早有準備,他們要是如同上一次截殺一般,三郎必然讓他們有來無回!”
說完之後,也不管謝二胖子的糾結,直接傳令。
“棄船,登岸!目標,前往碎石灘!”
船上之人齊聲應和,不多時已然架勢商船靠近了碎石灘。
這個時候船底的“咚咚”響聲更爲清晰,在“咚咚咚”之中還有“噗噗”之聲,這是船底被鑿穿,有河水倒灌入船底,幸虧謝直當機立斷,要是真按謝二胖子所說,不理鑿船、一路前衝,也可能會闖出所謂的包圍圈,但是商船一定會被沉在河中心,等到那個時候,就算謝直等人想靠岸,估計也沒有機會了。
“咚!”
船底撞上了碎石灘。
終於靠岸。
船上之人紛紛下船,都不用吩咐,在岸邊自然結陣。
謝二胖子這個時候,也跟着大隊人馬下了船,一下船就被保護在軍陣之中,到了這個時候,他才注意到,這艘船上的所謂船工,一個個刀槍在手、滿臉振奮,哪有一絲一毫的慌亂?
這是……
謝正這才領會到謝直所言“早有準備”是什麼意思,看看這幫人吧。
牛佐、牛佑,謝仁、謝勇自然不用多說,讓他意外的,竟然發現了那個所謂的“船工頭子”竟然就是大車幫的幫主田大壯!
田大壯也注意到了謝正的眼神,咧嘴一笑,輕聲說道:
“二公子不必擔憂,三公子早有準備,事實上,不單單是我來了,咱們商船之上的船工、夥計,全是我大車幫的好手,他本有人出身漕幫,有人原來就在水面上討生活,漕船弄舟,不在話下,加入了我大車幫之後,更是深感三公子的仁義,一聽說要假冒船工引蛇出洞,紛紛報名,這還是我特意挑選了衆多忠厚老實之人,要不然的話,再來一二百人也不在話下……”
謝正聽了,這才這稍稍放心,他身邊的部曲謝仁也是咧嘴一笑。
“二少爺,放心吧,上一次是被那些黑衣人打了個措手不及,這才讓他們囂張了些時日……
這一回三少爺早就安排妥當了,別說其他安排,就是這條商船之上的六十餘人,都是個頂個的好手,這回他們再敢來,必然讓他們有來無回!”
謝正聽了,還是多少有點不放心,“明明早有安排,爲什麼不多安排些好手,六十人,夠用嗎?”
謝仁還沒來得及答話,謝直卻走了過來,聞言哈哈一笑。
“二哥安心!
六十人,足夠用了!
上一回他們這些黑衣人截殺糧船,不過面對百十來普通船工、夥計組成的隊伍,竟然也一時半會衝不破軍陣,可見那羣黑衣人出了藏頭露尾之外,也不見得有多高的能爲!
這一次,咱們六十餘人都是好手,斷然沒有應付不了的局面!”
說到這裡,謝直擡眼望向遠處的山腳處,微眯着雙眼,冷冷說道:
“再說了,真要是人多了,我還怕嚇得他們不敢來了呢……”
說曹操,曹操到!
謝直的話音剛剛落地,遠處山腳下就是一片喊殺之聲,數不盡的黑衣人,揮舞着刀槍衝擊二來,遠遠望過去,黑色衣衫與傍晚的黑暗混合在一起,影影綽綽地人影晃動,還真確定不了到底有多少人來犯。
謝二胖子一見,忍不住又把心提了起來、
謝直卻沒空再寬慰他了,大步突前,一邊走還一邊大聲傳令。
“牛佐左陣!
牛佑右陣!
我自爲前鋒!
仁叔護衛二哥,坐鎮中軍。
田大壯保護後路!”
說着,謝直已經大踏步地走到了陣列的最前方,微微俯身,抄起袍服下襬,隨意地塞到腰間。
旁邊的謝勇一見,遞過來一杆長槍,足有丈餘。
謝直持槍在手,前後錯步,微微俯低,與謝勇等人組成了第一條陣線,長槍尖端寒光閃閃,直直瞄準了黑衣人衝鋒而來的方向。
謝勇一見,高聲嘶吼。
“持槍,穩住!
聽從命令!
無令不得前刺!”
謝直聽了,也領命行事,他雖然從小就跟着謝家老爺子學習軍中戰法,不過終究沒有親自上過戰場,更沒有親自指揮過戰鬥,在這方面,自然要讓位給謝勇這樣從成皋折衝府摸爬滾打多年的軍中老人,至於他自己,持槍戒備,甘心做一名小小的兵卒,只要能夠和謝勇等人一起上陣殺敵就成。
說時遲那時快。
就在謝直等人的第一道鋒線剛剛擺好,黑衣人已經到了眼前。
“都聽我命令,上前一步,刺!”
槍如游龍,排山倒海!
最少二十杆長槍,一同出擊!
“噗噗噗……”
利刃入體之聲,不絕於耳!
謝直在謝勇的命令下,雙手用力,持槍就刺,眼前黑衣人避無可避,被一槍刺中的胸口。
一擊得手,謝直抽槍在手,準備再給他補一下,徹底送他去閻羅殿。
卻不想謝勇再次高聲命令。
“第一排,退!”
“第二排,上前一步,刺!”
謝直聽得命令,雙手持槍不動,腳下卻大踏步後退了一步。
身邊一股惡風閃過,竟然是長槍對的第二排與他錯身而過,同樣的槍出遊龍,同樣的排山倒海。
謝直眼睜睜看着自己剛剛刺傷的那個黑衣人,被身邊長槍手一槍刺中了咽喉。
除此之外,幾乎在剛纔受傷的黑衣人,都喪命在第二排的長槍手手中。
謝直一見,緩緩吐出一口氣。
果然大軍征戰還是要是戰陣爲主,個人勇武,在這種時候,必須靠邊站。
就像剛纔,他如果不聽號令再出一槍,自然可以結果了對面的黑衣人,但是,時間前後有差,他這裡貪功不退的話,第二排的長槍手上前,就沒有了施展的空間,一個不好,就容易讓左右兩邊的黑衣人有喘息之機,說不定他們就能夠逃出生天,這要是碰上個不要命的,往前一衝,說不定還會衝亂了前後兩排長槍手的陣型,真到了那時候,別說現如今這種堪稱輝煌的戰果,還能不能維持住陣型的完整都是個事兒。
真要是那樣,就算他是這羣人中身份最高的那一位,也是一匹害羣之馬!
不過,這個時候,可沒人來關注謝直的感慨,大家全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十多名黑衣人橫七豎八地倒在了地上,個別一兩個還在苟延殘喘,大部分黑衣人全死得透透的!
這便是戰陣之威嗎?
別說謝直,就是親自擊殺黑衣人的大車幫幫衆也都目瞪口呆,殺人這麼簡單嗎?上前一步,刺,一條人命就沒了!不是說這些黑衣人多麼多麼厲害嗎?上一回一百多人都被他們截殺了,連謝家部曲都受了傷,要不是成皋折衝府及時趕到,連謝家二少爺都有性命之憂,現在一看,不過土雞瓦狗而已……
那些黑衣人更是不堪。
死的十多口子,都是他們的同伴,剛纔還相互吹牛來着,就這麼會工夫,人就沒了,躺在地上,血流了一地,再也聽不到他們說話了,這……
再看謝直等人,臥槽,連個受傷的人都沒有,要不是前兩排長槍手的槍尖之上沾染了鮮血,還他麼以爲他們一直沒動彈過呢!?
這……今天這茬子也太硬了,下一步怎麼辦?
黑衣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之間,竟然一步也不敢向前了,然後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爲首的一名雄壯大漢。
那大漢也被眼前的情景嚇了一大跳,略略一沉吟之後,竟然猛然間動手,一把扯下了自己臉上的黑布!
他旁邊的一名瘦弱漢子一見,頓時一聲慘叫。
“幫主,別啊……!?”
謝直等人一看。
何幫主!
果然是他!
只見何幫主主動露臉之後,死死盯着對面戰陣之中的謝直,滿臉的猙獰,喘了幾聲粗氣之後,猛然高喊:
“都給我聽清楚了!
你們都是咱們漕幫中人,又和普通幫衆不一樣!他們吃苦受累,一天天地累得要死。
你們呢?安享富貴!
這五六年來,你們一共纔出手幹了幾回活計!?就能讓你們吃香的喝辣的!
想過沒有,爲什麼!?
就是因爲你們給咱們漕幫幹這些髒活,保住了漕幫在洛陽城裡的地位,普通幫衆因此受惠,他們拿出一點錢財來供養你們,也是應該!
但是,現在漕幫呢!?
沒有了!
上千人的幫派,說沒就沒了,以後沒有人供你們吃供你們喝了!
知道因爲誰嗎!?
就是他!
汜水謝三郎,謝直謝新竹!
就是他來當河南縣的縣尉,不但擠佔了咱們的生存空間,還給咱們漕幫扣上了一個謀反的罪名!
賴三,死了!
何二,被他抓了!
漕幫完了!
普通幫衆就沒過過好日子,大不了接着吃苦受累,誰他麼管他們的死活?
但是你們呢,再也沒有人供你們花銷了!”
說道這裡,何幫主擡眼看了看四周,衆多黑衣人在他的眼中,一個個雙眼通紅、連續不斷地喘着粗氣,看待謝直等人的眼神,猶如看待殺父仇人一樣。
何幫主大爲滿意,繼續高喊:
“今天這趟活計,咱們不截糧,只殺人!
殺誰!?
就是他,謝直!
殺了他,給賴三報仇,給何二報仇,給漕幫報仇,也是給你們自己報仇!”
何幫主說完,見黑衣人被他煽動得差不多了,再加了一副猛藥!
“看清楚,他們不過五六十人,跟咱們現在的人手一樣,怕什麼!?
另外我再告訴你們,這個謝直不但是河南縣的縣尉,還是新任的監察御史,這一趟來河陰縣查案,不知道受了多少孝敬!
我何大龍露了臉,我就不準備在洛陽待着了,殺了他之後,有願意跟我走的,我帶着你們繼續去逍遙,不願意跟我走的,反正你也沒露臉,拿了錢繼續做你的富家翁去!我把話放到這裡,今天我何大龍只求報仇,所有財貨分文不取,全是你們的!
跟我上,殺了他!
分錢!”
衆多黑衣人一聽,頓時一陣高聲的叫嚷。
“對,殺了他,分錢!”
“幫主,我入幫五六年了,好日子也過了,苦日子也過了,今天啥也別說了,殺了他,給咱們漕幫兄弟報仇!”
“就是,怕個屁!以前咱們截殺糧船的時候,哪一回不死人!?今天就死了這個幾個,就怕了?我看你們是好日子過得太久了,都慫了!你們怕,我不怕!幫主,你說吧,咱們這趟活怎麼弄!?”
何幫主一見,也大爲振奮。
“好!
果然是漕幫兄弟是一家!
別的不說了,我是幫主,我帶頭!
我帶人牽制住他們的長槍對,老二,你帶人衝他左陣,老三,你帶人衝他有陣,那裡沒有長槍,都是橫刀,咱們兄弟刀頭舔血這麼多年了,還能讓幾個小崽子嚇唬住!?
老二、老三,把你們的功夫都給我亮出來,往裡給我衝!
衝進去以後回頭砍長槍隊!
裡應外合,我就不信他們全不怕死!”
何幫主一說完,旁邊有兩名黑衣人便齊聲應和,挑選手下就要衝擊謝直等人的戰陣。
而何幫主果然言出必踐,拎着橫刀邁步向前,在謝直對面站穩,一雙眼睛死死盯着謝直。
謝直一見,不由得嘿嘿冷笑。
“何幫主,多日不見,還是那麼陰險啊……讓人家衝陣,你倒是在邊上看着,真難爲你剛纔慷慨激昂地嚷嚷了那麼半天,要不怎麼說當壞人還得你這樣,那是真不要臉啊……”
何幫主一聽,臉上頓時一黑。
“謝直,死到臨頭,你還敢嘴硬!?一會看你還能不能這麼牙尖嘴利!”
謝直冷冷一笑。
“要說牙尖嘴利,還得是你何大幫主啊,忽悠着其他人去送死,你自己倒是躲在一邊!
當真是好算計!
他們衝陣成功,你就上,他們衝陣不成功,你就跑,左右是你合適……”
何幫主大怒。
“你放屁!
謝直,你小小年紀,就這麼陰險,你拿話激我,不就是想讓我衝擊你的長槍陣嗎?我偏不讓你如意!”
謝直一聽,忍不住哈哈大笑。
“如果說剛纔還是猜測,現在就我就確定了,你何大幫主就是想跑!要不然的話,你就代替老二、老三衝陣了!哪裡有工夫跟我打嘴官司!?
哈哈哈……
這就是漕幫的幫主!果然是個自私之輩!
按照道理來說,我應該讓他們衝陣一番試試,好揭破你這虛僞的嘴臉!
不過呢,看着這些好漢子要死得不明不白,我又於心不忍,他們雖然截殺糧船、罪不容誅,我也願意讓他們死在律法之下,也不願意他們死在你的陰謀詭計之下!”
說着,謝直一聲大喝、
“來人,都給我圍了!”
何幫主聞言,頓時大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