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洄看着楊玉環,立時兩眼發亮!
不是他沒溜,守着靠山一般的咸宜公主,竟然敢動啥歪心思。
也不是他看到故人之後淪落風塵,觸景傷情,心生感慨。
他看着楊玉環兩眼放光,是因爲他突然發現,楊玉環竟然跟武惠妃有長得有點相像!
以前的時候還真沒注意!
一來是見面少。
二來見面的時候楊九姐年齡還小,還沒有長開,還難以確定最終的模樣長相,
三來,武惠妃當時還是天子寵妃,他區區一個駙馬都尉,即便是尚了咸宜公主的駙馬都尉,不算外官也不能算作宮中人,平常時節根本見不到武惠妃,就算見了,也得謹守禮儀不得直視,讓他一直有個恍惚的印象,卻沒有清晰的認知,這還是武惠妃臥病在牀的時候,咸宜公主和他幾次進宮覲見,這才讓武惠妃的形象在他的腦海之中清晰了起來。
如今再見楊家楊九姐,楊洄只覺得,楊玉環的模樣,竟然跟自己武惠妃的形象,慢慢重疊到了一起!
這個發現,讓楊洄大爲振奮!
他知道天子是真心寵愛武惠妃,在武惠妃撒手人寰的兩年多的時間之中,竟然偶爾還會長吁短嘆,如果他能夠想辦法把楊玉環推到李老三的面前,難免李老三不會愛屋及烏,讓楊玉環代替自己心中的武惠妃的位置……
什麼位置?
寵妃!
如果這事運作成功的話,楊玉環一來算是自家的族人,二來算是故交之後,三來又有如此大恩大德,還怕她不在宮中,在天子身邊,照應這點自己和咸宜公主嗎?
而且,楊洄仔細思考這件事情的可行性之後,又突然發現了另外的一個好處!
什麼好處?
抵擋謝直!
楊玄璬這一家子,跟汜水謝三郎的恩怨,還用多說嗎?要不是他謝直,楊玉環又何必走上“以色娛人”的這條道路?
要說全大唐最恨汜水謝三郎的,第一個,肯定是安祿山,那麼第二個的話,就應該是這位楊玉環了!
家破人亡,不共戴天!
如果,真的能把楊玉環給推到“天子寵妃”的高位上,楊玉環有了對天子的足夠的影響力之後,難道,他就不想向汜水謝三郎報復嗎?
反過來說,如果謝直知道了楊玄璬家的楊九姐,代替了武惠妃的位置,成了天子李老三的寵妃,他難道就不怕嗎?呃……以汜水謝三郎的強硬,還真不見得會怕,不過,即便謝直不怕,難道他就不想把楊玉環的這個天子寵妃的位置給拿下來!?
要是這麼說的話,一邊是天下鹽鐵使,一邊是天子的新人寵妃,他們兩個要是爭鬥起來,豈不是眼看着就是一場龍爭虎鬥?
到了那時候,就算謝三郎知道了自己在“赦免安祿山”一事中起到的作用,他正和楊玉環龍爭虎鬥呢,哪裡有工夫顧得上自己!?
楊洄越想越是興奮!
如果謝直贏了,也沒啥關係,這叫吸引火力!
把楊玉環推出來,給謝三郎當靶子,有了這麼個明晃晃的目標在眼前,謝直就顧不上自己了,至少在他和楊玉環爭鬥有結果之前,自己是安全的。
如果楊玉環贏了,還不是更好!?
喝水不忘挖井人!
就算她已經是天子寵妃了,也不能忘了自己這個當初推她“上位”的故交吧?
再說了,即便楊玉環真的狼心狗肺,想不起來自己,也沒關係,最起碼,他鬥倒了謝直,讓自己再也沒有後顧之憂!
這事兒,裡外裡,都是賺!
幹!
這還有啥客氣的!?
楊洄仔細想明白之後,私下裡聯繫到了楊玉環,第一次接觸,就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楊玉環一聽,幹啊!這還有啥考慮的!?教坊司雖然適合自己,卻也不是久留之地,如今十六七還能在教坊司混着,等到了二十六七,三十六七的時候,還混得下去嗎?當了寵妃……都不用寵妃,只要能夠入宮,起碼這一輩子是衣食無憂了吧?萬一邀天之幸,爲李老三產下一兒半女的,那麼後半輩子也能安享晚年了!
楊玉環這麼一點頭,楊洄就開始準備了,兩方面。
一方面,教導楊玉環,武惠妃平常時候是什麼妝容,是什麼髮型,怎麼笑怎麼哭,怎麼眼波流轉,一擡手一舉足,是怎麼個風情,練吧,越像越好!
另一方面,說服咸宜公主,這件事情,必須有咸宜公主的配合才行,要不然楊玉環練得再像也沒用,況且從教坊司一名普通歌姬,到天子寵妃,這一路上多少艱難險阻,要是沒有咸宜公主和壽王李清的配合,楊玉環直愣愣地衝進深宮,讓人坑得骨頭渣子都剩不下,還提什麼“天子寵妃”!?
結果,萬事俱備,機會來了。
開元二十七年,天子千秋節,就是李老三過生日。
李老三邀請朝廷重臣,來長安宮城之中參加家宴,一種皇子皇孫,以及公主駙馬,都要來給李老三賀壽。
教坊司負責飲宴之上的音樂、舞蹈,在咸宜公主等人的示意下,早早就準備了一支舞蹈,爲天子賀壽。
楊玉環,領舞!
一曲終了,歡聲雷動!
楊玉環長得有漂亮,又是精心編排的舞蹈,自然能夠保障舞蹈的最終效果。
天子有賞。
令楊玉環近前聽賞。
還沒等李老三說話呢,一衆公主的人羣中,突然有抽泣之聲。
李老三就不高興了,我這過生日呢,你哭個啥?我看看誰怎麼喪氣,好大的膽子!
結果一看,沒脾氣了。
咸宜公主!
李老三寵愛武惠妃,人所皆知,愛屋及烏之下,對咸宜公主和皇十八子壽王李清也情有獨鍾,一看是咸宜公主哭泣,不高興歸不高興的,也沒有上來就處罰,反而問了一句,因何哭泣?
咸宜公主就等這句話呢,搶出人羣,跪倒在地,先道歉,再說自己因爲什麼哭泣。
“因爲她!”
咸宜公主順手一指楊玉環。
“這名歌姬,頗有母妃年輕時候的音容笑貌!
剛纔在她舞蹈的時候,兒臣竟然恍惚之間看到了母妃在給父皇獻舞!
等舞蹈結束之後,這才發現是兒臣想多了……
卻又因爲此事想起了母妃,故而哭泣……”
這就是需要楊洄需要咸宜公主配合的地方,楊洄知道楊玉環和武惠妃長得像,那管個屁用!?得讓李老三自己意識到這個問題!
怎麼讓李老三認識到這個問題?
咸宜公主出面!
親閨女一嘴說穿,我覺得她長得想我媽,這是啥信用!?不像也是像了!
更何況,人家楊玉環,還長得真像!
李老三一聽,仔細一打量,還真有點……
這個時候,皇十八子,壽王李清又跑了出來。
先是道歉,然後埋怨姐姐,大喜的日子,說這個,多不好,然後轉頭就給李老三提了個建議。
“昨夜兒臣,夜半之時夢見了母妃,她說她一切安好,就是今天千秋節不能再爲父皇捧觴,實爲憾事!
母妃命皇兒,替她恭祝父皇福壽康寧,萬壽無疆!
另外……
今日既然這個歌姬,竟然長得與母妃頗有相似之處,豈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依兒臣看,不如令此歌姬出嫁爲尼,到太真庵中,代替母妃,替父皇誦經祈福?”
這便是楊洄需要壽王清配合的地方了,砸實楊玉環的身份——武惠妃的替身!
即便這個替身,不是皇宮之中的替身,是佛教之中的替身,也是替身!
李老三一聽,有理,他本身就有點迷信,要不然也不能因爲洛陽宮城冬天鬧鬼,就不顧大唐首相張九齡的勸阻,一意要返回長安,聽了李清這麼一說,又是託夢又是祈福的,還涉及到已然故去的最寵愛的妃子,尤其是眼前的這個歌姬,長得還真像武惠妃,弄得他也有點心神動盪,便一時心軟,點頭答應了下來。
隨即,問面前的歌姬,你是何人?因何進入教坊司?
這個必須得問問啊,你真弄一個來歷不明的,給武惠妃當替身,也不合適不是?
楊玉環就說了,我姓楊,家父死在蜀州司戶參軍的任上,自幼在三叔楊玄璬家長大,受了洛陽糧案的牽連,這才進入教坊司。
李老三一聽,就沉默了。
從楊玉環自己身份的本身來說,沒有問題,她受三叔牽連的,屬於可以收入教坊司也可以不收入教坊司,區別就在於有人沒人在當時拉扯他一把,顯然,這丫頭點兒背而已。
這個身份本身,來給武惠妃當替身,沒問題。
但是,這個身份,又有問題。
因爲謝直!
謝直和洛陽楊玄璬一家的恩怨,不僅楊洄知道,普天下的人,哪裡有不知道的?
現在,人家謝三郎升任鹽鐵使,每一年“萬萬貫”,天子在考慮事情的時候,或多或少都得考慮一下人家謝三郎的想法不是。
就在李老三沉默的這個時候,楊洄的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這就是本次“作戰”最爲兇險的時刻,就是因爲楊玉環的身份。
他也是真沒有辦法。
什麼人,因爲什麼事,什麼時間,進入教坊司,人家都有備案的,想說瞎話,根本不可能!
他只要是想把楊玉環給推到李老三的身邊,就根本繞不開楊玉環自身身份的這個問題,所以,楊洄就算是如何準備,也解決不了這個根本性的問題。
他沒辦法,只能等着李老三的“一眼可決”!
就在這個時候,尚書省吏部郎中孫逖,不幹了。
一出場,直接把話就挑明瞭,這事兒,不合適,爲啥不合適,你要是這麼辦,謝三郎肯定不高興!
李老三一聽,無奈一聲長嘆,相對一個能夠誦經祈福的“武惠妃替身”,他還是更喜歡“萬萬貫”。
就在這個時候,壞人出現了。
誰?
李林甫!
他李林甫是多奸詐的一個人了,看着咸宜公主和李清的這份表演,再看看楊玉環,看看楊洄,幾乎在一瞬間就摸清了楊洄的套路,不由得對楊洄的“奇思妙想”歎爲觀止。
這套路,不錯啊……我得幫幫忙……
爲啥幫忙?
可別忘了,當初謝直追殺安祿山的時候,他在天子面前曾經有三次進言。
第一次,不信劉普會謀反作亂。
第二次,在天子默許的情況下,派出了金吾衛劉朗將,攔下了謝直當時“平叛主力”,五十名金吾衛。
第三次,在謝直窮追安祿山不捨的情況下,向天子進言,封賞謝家一衆人等,讓謝直帶着謝家部曲即刻進宮,甚至怕謝直不聽話,還出動了時任成皋折衝府果毅校尉的謝老爺子,最終,逼得謝直不得不單人獨騎追殺安祿山。
如果說楊洄在“赦免安祿山”一事上上躥下跳,那麼,李林甫就在“謝直追殺安祿山”這件事上,也上躥下跳來着,而且比楊洄跳得還歡實。
楊洄怕謝直報復,他李林甫就不怕嗎?
只不過李林甫剛剛獨掌政事堂,成爲了大唐首相,在身份地位上,比楊洄不知道要高到哪裡去了,自然在“防備謝直報復”這件事情上,沒有楊洄那麼迫切而已。
但是,不迫切,並不代表他就不怕謝直的報復!
現在,楊洄出手,要把楊玉環推出來成爲天子寵妃,跟謝三郎打擂臺,李林甫一算計,這對他是好事啊,在“給謝三郎樹立靶子”這件事情上,他和楊洄的利益,完全是一致的!
現在,又不用他費多少事,就能幫了楊洄,順水推舟而已,何樂而不爲?
所以,李林甫站了出來,輕聲細語地勸了孫逖一句。
“此乃天子家事,我等外臣,不便置喙……”
一句話,三重作用。
一來,堵死了孫逖再次進言的可能,人家家裡的事,你個外人,瞎摻和個啥!?
二來,封死了滿朝文武的口,說孫逖沒說你們是咋着!?這是皇傢俬事,你瞎管什麼!?難道你也是皇家衆人嗎!?
三來,第三重意思,最爲隱晦,他也是在提醒李老三,謝三郎確實牛逼,一年“萬萬貫”,但是你別忘了,他這個什麼天下鹽鐵使,也是外臣,按道理來說,根本就管不着你家裡面的事情!
啥意思!?
說的在明白點,你想讓楊玉環當武惠妃的替身,可以,不想,也可以,都是你自己拿主意的事情,還考慮謝三郎的想法,多餘!
李老三一聽,有理!
我自己家裡面的事情,我琢磨謝三郎幹啥?他又不是我家的長輩親戚……
再說了,我是天子,他是臣子,他管得着嗎!?
一念至此,李老三下令!
命楊玉環脫離教坊司,進入太真庵,以“惠妃娘娘”替身的身份,爲天子誦經,祈福!
不但如此,還親賜法號,太真!
且不提楊洄的欣喜若狂,也不說楊玉環的驟然放鬆,只說李林甫一語出口,爲啥沒有任何一位官員出面,再次跟他據理力爭?
別人不說,在朝堂上支持謝三郎的那些朝堂大佬,都哪去了?
很無奈,都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