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留客,新豐城的悅來客棧今天難得的人滿爲患。客棧老闆帶着夥計忙的不亦樂乎。客人們吃着酒。侃着大山,倒是多了一份悠閒,當然,被阻的行程的客人則免不了怨天怨地,商人們更是跺着腳,這雨看來一時半會兒停不了,所謂時間就是金錢,路途上多耽擱一天,就要增加消耗成本,減少利潤,萬一錯過機會,說不準一個大買賣就失之交臂了。
“小二,再給我來一斗酒……”大堂最北角處,一個書生模樣的青年人伸着舌頭接住碗裡滴落下來的最後一滴酒,咋巴着嘴,顯然意猶未盡,便不由的衝着那招呼客人的小二叫道。
只是小二對他的話卻是充耳不聞,只忙着自己招呼客人。
年青人不甘的又叫了幾聲。
小二終於惱了,噌噌幾步走到那青年漢子桌邊,卻是伸了手:“你把房錢和剛纔的酒錢付了,我自然會爲你上酒。”店小二的臉拉的老長。跟眼前的人欠了百八十兩銀子似的,不過事實也想去不遠,這位客人確實欠錢了,欠的是客棧老闆。
按店小二的意思是,這樣白吃白住的早該趕了出去,可偏偏他欠了許多天的房錢,你將他趕了出去,那向誰收錢去啊,再加上時不時的,這書生賣賣字畫幫人寫信也還能弄兩個錢來抵消一下房錢酒資,所以也就這麼着,欠着,不時的抵掉一點,又欠着。
這樣的人,時間久了,店小二自然不會給他好臉色看。
“小二,小二,你跟他磨洋工幹什麼呢,沒看到來客人了嗎?還不快去迎。”客棧老闆忙的一頭汗,衝着店小二不快的吼道。
店小二瞪了那青年書生一眼,便急急的跑到門邊,並排的兩輛馬車,五六個護衛,那從馬車上下來的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文士打扮,有一種說不出的儒雅和灑脫,他的邊上跟着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少年。天青的緞子,黑邊的胡領袍子,頭戴一個小沙帽,這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再看這陣仗,小二便打起小心,迎着。
不用說,這一行人,正是剛進城的侯嶽一行,這一路在雨中奔波,他們坐在馬車裡還好,其他的隨行者,無不溼透了身,侯嶽也有些鬱悶,這千選日子,萬選日子,怎麼就偏偏選了這麼個大雨天出門,早知道就提早些跟樑小子一起起程還省卻這些麻煩。
另外一個小二過來,拉了馬車和馬到後院,小十八示意兩個護衛跟着,馬車裡東西不少。沒人看着總是不太放心的。
侯嶽撥着頭上的雨絲,拉着小寶哥進了客棧。
“小二,先給我們開三間房子,再燒些熱水,讓我們洗洗換一下衣服。”侯嶽衝着跟在身邊的小二道。
小二這下犯愁,今天這大雨來的突然,客人滯留了好多,客棧的房子卻是已經滿了。只得有些爲難的道:“客官,客棧裡已經沒有空房了。”
聽說沒有空房了,侯嶽也有些鬱悶,自己和小寶哥還好,可小十八他們幾個卻是身上沒一點乾的地方了,便道:“還請小二幫忙,是不是能挪一間,讓大夥兒能擦個熱水澡,換下衣服,我們還要走長途,這萬一淋出病來,可是要人命的。”
這時客棧的老闆走了過來,揮着手對那小二道:“二樓邊上那間,把他騰出來了,先讓姓馬的去柴房窩着,反正他已經欠了好幾天的房租了。”客棧老闆所說的姓馬的正是那先前要酒喝的青年書生。
“好咧……”店小二應了一聲,然後奔上樓,不一會兒,就提了一個布包出來,丟在那青年書生面前。
青年書生臉立刻漲紅,十分氣憤的道:“你們這是幹什麼?有你們這麼做生意的嗎?”
“開門做生意,那也是要賺錢的。你老欠了好幾天的房租,不讓你騰房子讓誰騰啊。”店小二昂着頭,卻是不在理會那馬姓的書生,而是彎着腰對着侯嶽道:“二樓已騰了一間,客官請隨小的來,一會兒,小的就把熱水送來。”
而一邊那青年書生卻是握緊拳頭,好一會兒,又頹然的坐下,神情說不出的蕭瑟。
侯嶽一陣悻悻,他沒想到店家給他弄了這麼一出,這青年書生看着約模二十四五的樣子,一身灰身的袍服已洗的發白,手腕處和袍邊都已破損,臉色也有些灰暗,唯有眼神,清亮中帶着一份自嘲。這是一個落魄的文士形象,這樣的人,在長安街頭也時常可見。
看着青年書生的樣子,侯嶽那心裡着實有些過不去,本來侯嶽想推辭,可想了想,還是讓小十八等幾個一身溼透的侍衛跟着店小二上了二樓那間屋子。雖說事情是因他而起。但對這青年書生的傷害已經造成了,如果,此時自己硬是拒絕的話,那是赤果果的打在店老闆和店小二的臉,而於事情的結果卻無補,同時反面會讓這位青年書生更難堪,任何人落魄到這樣子總是不想引人注意的。
侯嶽一直在長安的文士圈裡混,見多了這種落魄的文士,他們可以落魄,也可以受人冷眼,心中大不了認爲。生不逢時,大嘆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但他們不接受憐憫。
所以,這個時候,應該是讓事情趕快過去,不要過多的吸引注意力。
小十八等人上樓了,侯嶽掃了一眼四周,此時客棧大堂裡也坐滿了人,反倒是青年書生的坐的位置,因爲來不靠近窗戶,光線比較暗,所以,這一桌倒只有他一位,靠牆的地方還擺着卷軸,最上面一幅,半開半卷的。
“不知這位置可有人坐?”侯嶽拉着小寶哥走到桌邊。
那青年書生顯然沒有想到侯嶽公坐到這邊,愣了一下卻是無所謂的道:“沒人,兄臺請便。”青年書生說着,看了看碗裡空空,酒也沒有一滴,也沒有再坐的趣味了,便擰了剛纔店小二丟下的包裹,又開始收放在桌邊的卷軸,心裡嘀咕着,柴房就柴房吧,心裡不由的發狠,我馬周若有出頭之日,必定也要讓這客棧老闆和店小二住住柴房。
一個走神,一幅卷軸沒拿穩,滾到地上,打了開來。
“爸爸,這是你的字體。”小寶哥對於自家老爸的字體再熟悉也不過了。
侯嶽彎下腰,撿起那捲軸,畫軸上的字體同自己的字體一般無二。
而馬周聽到小寶哥的話,卻是十分的意外。好在他幼讀聖賢書,心性十分的沉靜,看侯嶽將那畫軸撿起來遞給自己。不由的問道:“您是侯嶽侯學士?製造活字印刷的侯學士?”
對於大唐的文士來說,侯嶽才名並不着著,乃是以書法成名,但最爲讓文士們看中的就是活字印刷,此印刷一出,便利了書籍印刷,降底了書籍印刷成本,同樣的,書籍價格也降到了歷史最低水平,大大的降底了讀書人的讀書成本。
侯嶽也沒想隱瞞,點點頭,然後道:“怎麼,兄臺要離去嗎?外面雨還大着呢,這寡酒無味,兄臺若是沒事的話,不防留下來共飲幾杯。”
“兄臺二字不敢當,學生馬周,大人有命,學生敢不從之。”這馬周倒底豪邁之徒,雖開始攝於侯嶽的名聲,但很快就放開了,而馬周極其欣賞侯嶽的字,這點,從則才那副卷軸就可以看出。
馬周?侯同學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隱隱覺得這馬周似乎是一個挺了不得的人物,侯嶽絞盡腦汁的想着,對了,這馬周似乎是貞觀後期的宰相,還曾兼任過太子李冶的老師,沒想到如今卻落魄在這新豐城裡賣字畫。
識出馬周,侯同學便有心結交,幾碗酒下肚,兩人便覺投機萬分,侯嶽這廝想着,李二把他擡起來做幽州監察御史,這個權利很大,可以說幽州一州的官員,以及政務他都有權過問,有權干涉,可侯嶽自個兒知道自己幾兩重啊,心中不免綴綴,深恐出了差錯,這會兒,便想把馬周拉到自己身邊做幕僚。
而馬周,之前曾在博州一個郡下任低級文書,一直得不到重視,便鬱鬱寡歡的借酒消愁,結果被博州刺史責罵,他一恕之下掛冠求去,之後便一直在河北一帶遊歷,也是想謀個出頭之日,一展胸中抱負。因此對於侯嶽的邀請,馬周自然是欣然應從。
於是兩人的談話又從閒聊轉到了政務上,侯嶽發現,馬周的許多想法居然同貞觀之冶的許多政策不謀而合,侯嶽琢磨着,等找個機會,把馬周舉薦上去吧,可惜他不記得歷史上馬周是因何事得到李二的啓用的。
其實,歷史上馬周將在此後不久,便去了長安,投奔在中郎將常何手下做門客,貞觀五年,李二讓朝中官員每人寫一篇時政得失的文章,可那常何是武將出身,哪懂得舞文弄墨這些東西,最後由馬周代筆,炮製了一篇時政得失文章出來,而正是這篇文章,使得李二十分的看重,此後馬周便一直被李二重用,最後官至中書令。
可顯然,此刻,因爲侯嶽這隻蝴蝶,馬周的經歷出現的小小的偏離,他沒有再去長安,而是即將隨着侯嶽去幽州。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途中巧遇
《奮鬥在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