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賽花失魂落魄的在楊延琪和楊排風攙扶下回到府裡。
老楊瞧見佘賽花像是失了魂,嚇了一跳。
“怎麼了這是?”
楊延琪憋着嘴,義憤填膺的道:“有個賊道,在我娘面前胡言亂語一番。說我娘克子,不僅七哥要死,其他五位哥哥也要死。”
“混賬!”
老楊惱怒道:“那個不知死活的東西,竟敢在這個時候亂嚼舌根子,活膩味了?老夫許久不動刀,莫非他們以爲老夫已經老的提不動刀了?”
楊延琪贊同的點點頭,說道:“爹爹羞惱,那賊道已經被排風打了個稀巴爛。”
老楊看向楊排風,朗聲道:“殺的好。下次再碰到這種亂嚼舌根子的,不要等他說話,就打殺了。”
楊排風冷冷的點頭。
老楊從她們手裡扶過了佘賽花,讓她坐下。
佘賽花坐到椅子上以後,似乎回了神,她一臉悲苦的看向老楊,“老爺,您說……妾身真的是克子命嗎?”
“克子命?”
老楊有些懵。
楊延琪在一旁仔細的將寺廟前發生的一切,一字不露的告訴了老楊。
老楊聽罷,冷笑道:“哪有什麼克子命?賽花,你怎麼越老越糊塗了。你我皆是戰場上廝殺下來的人。若是信命,早就死的屍骨無存了。
你我能活到今天,靠的是你我的兵法謀略,靠的是你我的武藝高超。
和命無關。
那賊道不早不晚,偏偏在七郎遇刺以後撞見你,必定是有人精心安排,別有所圖。
管家已經備好了細軟、馬匹、乾糧。
復興武院的一干學子,也裝點好了行囊。
我們這就啓程,連夜趕路。
等到了幽州城,見到了七郎。
一應謠言,不攻自破。”
“對!去燕京城,見七哥。”
楊延琪揮舞着小拳頭附和。
關鍵時候,老楊精明過人,不上任何賊人的當。
不見到楊七,老楊絕不會認爲楊七會身死。
一國之君,若是那麼容易身死。
這天下早就亂成一鍋粥了。
打點好了一切以後。
老楊命人擡着失魂落魄的佘賽花,領着府裡的人,帶着復興武院一干披甲持刀的學子,踏上了前往燕京城的路。
在出了楊府大門的時候。
‘五子去,無子還’的傳言,已經傳遍了復興府。
復興府內的百姓,出現了兩種反應。
復興府內的原住民,那些跟楊七一起吃過苦,一起建造過復興關,一起再復興關打退遼人的百姓們,他們在聽到了這個傳聞以後,沒有多說話,一個個默默的回到家,從家裡翻找出珍藏了些許年的盔甲兵器。
然後,穿戴整齊以後,默默的坐在了自家門口。
而且他們大部分人,都是全家上陣。
那些遷移過來的百姓們,則人心惶惶的,在道路上疾走,似乎要回去跟家人商談要不要搬家。
而他們彼此之間,平日裡相處的很和諧。
此刻,卻看對方像是傻子。
遷移過來的百姓們覺得,復興府原住民披甲持刀的,做出殊死一搏的架勢,有點愚蠢。
一個沒有皇帝的國家,最終只會四分五裂。
爲一個即將四分五裂的國家拼命,實在是太蠢。
原住民們則覺得遷移過來的百姓們很蠢。
傾巢之下,安有完卵?
燕國的敵人,只有宋遼。
一旦燕國爆發戰爭,宋遼兩國必然也會爆發戰爭。
到時候,哪裡還有安定的地方讓他們去平靜的過活?
而且,一旦燕國倒在了遼人腳下。
那麼下一個倒在遼人腳下的,必然是大宋。
逃一步可以,逃兩步也可以。
但是不能一直逃下去。
如果一直逃下去,只能被奴役,只能做亡國奴。
他們好不容易纔從遼人手裡爭取到了做人的機會,如何肯罷手?
那些曾經跟隨着楊七一起戰鬥過的人,都從楊七身上學到了一個詞。
抗爭!
抗爭一切不平!
抗爭一切想要奴役他們的人!
復興府內的一切,自然逃不過老楊的眼睛。
老楊看到那些即便是知道了楊七‘身死’的消息,依然願意爲燕國一戰的百姓,心裡感慨萬千。
萬衆一心,衆志成誠。
那個曾經被他幾番責打,幾番教訓的逆子,居然在不知不覺間,就做到了這個地步。
有此百姓,有此銳氣。
縱然與天下爲敵,又有何懼?
突然間,老楊趕往燕京城的心思,又幾份。
“管家,傳令下去,日夜不停的趕路。同時派人頭前去各州府的驛站打一聲招呼,讓他們提前準備好我們需要更換的馬匹。”
“老僕明白。”
“……”
老楊催促着府裡的人日夜兼程的趕路。
燕京城內。
臥房。
楊七身上的傷口依然結痂,他穿着一身寬鬆的衣服踱步到了書桌前。
翻開了爲首的那一本密奏,仔細的看清楚了上面的每一條消息。
一字不差的將所有消息印在了腦海裡以後,他緩緩閉上眼。
等到所有消息消化完了以後,他緩緩睜開眼,嘴角勾起了一絲冷笑。
“還真是不出所料,我這才生命垂危,各路牛鬼蛇神都冒出來了。這麼大的一個局,應該是布了很久了。若非海靖那丫頭突然刺殺與我,提前驚醒了我。我還真的被你們矇在鼓裡。
這要是再讓你們佈局個三五年,還真就有可能成了氣候了。”
頓了頓,楊七嘴角的冷笑緩緩化開,取而代之的是一臉譏笑,“但是你們成了氣候又如何?我不去動你們,你們就應該燒高香。居然反過來動我?簡直是找死!”
倒不是楊七狂妄,實在是宋遼兩國的佈局都建立在一個基礎之上。
這個基礎就是楊七身死。
只要楊七身死,他們的謀劃對燕國而言,無異於滅頂之災。
可是若是楊七沒死,局勢將完全不同。
託佛門的鴻福,楊七一舉得到了足夠燕國百姓造兩年的糧食,加上了海上捕撈的漁獲,撐三年也沒問題。
而燕國的兵馬又是本土作戰,不存在太多糧草運輸問題。
反觀宋國、遼國,他們都屬於發重兵遠征。
糧草運輸線路將會被拉的很長,而且在路上會消耗很多。
單從這一點,宋遼兩國就差了燕國一茬。
其次。
宋遼兩國此前在燕雲十六州一戰,互相損耗,大傷元氣。
時隔不到一年,再舉重兵。
國內的精壯男丁,只怕被抽的七七八八。
若無斬獲,國內必然生亂。
反觀燕國。
從楊七施行了藏兵於民的兵役制度以後,常役兵馬雖未變動,可是預備役的兵馬,卻連年翻滾。
再加上投了楊七的燕雲之地的漢軍,以及從宋國過來的十萬精銳禁軍。
雖然此前楊七裁軍以後,很多人都做了農夫。
但是隻要楊七相招,他們必定前來報效。
時隔半年有餘,他們的武藝、戰法尚且沒有忘卻,戰鬥力依然強悍。
所以楊七可以輕易的揮兵百萬,還不用擔心糧草問題。
從這一點上算,宋遼兩國又輸一茬。
單憑這兩點,楊七足以立於不敗之地。
但,楊七要的不僅僅是不敗。
宋遼兩國既然背地裡算計他,挑起了戰火。
那就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
至於這代價對宋遼兩國而言有多沉痛,那就不是楊七該考慮的了。
譏笑過後。
楊七提起筆墨,一連書寫了六份長信。
然後輕咳了一聲。
一道人影緩緩出現在了楊七身後。
“派人將這六份長信,分別送去給我六個兄長,除過他們之外,任何人不得拆閱。”
“諾!”
人影拿了信以後,準備離開。
楊七幽幽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此事事關重大,你已經翻過一次錯了。我不希望你再糊塗第二次。”
人影渾身一震,聲音沉重的迴應道:“屬下早非昔日的屬下。如今屬下家有嬌妻,兒女雙全,縱然含笑九泉也無憾。
屬下這一切都是陛下給的。
屬下現在能做的,就是用餘生報答陛下的恩情。”
楊七緩緩點頭,“速速去辦差吧。”
“諾!”
人影走後。
楊七踱步到了門口,輕輕叩了一下門戶。
門外的扎馬合青木猶如一尊鐵塔,擠進了門內。
“陛下相招,有何吩咐?”
楊七淡淡的吩咐道:“去秘密的傳彭湃過來,我有兩件事需要他去做。”
“臣明白。”
沒過多久,彭湃就急匆匆的趕到了楊七的房內。
當他踏進房門,見到完好無損的楊七悠閒的坐在書桌前以後,又急又喜道:“陛下已然無礙?”
“無礙!”
彭湃喜不自勝,“陛下無礙就好,無礙就好……”
這兩天可把彭湃擔心懷了。
作爲跟隨在楊七身邊的人,沒能保護好楊七,導致楊七遇刺。
彭湃心裡別提多苦了。
不僅如此。
似乎燕京城內所有人,都把楊七遇刺的罪責怪罪到了他身上。
這導致他走到哪兒都要遭人白眼。
總之,這幾天彭湃沒少遭罪。
如今見楊七平安無事,他心裡的大石頭也就放下了。
寬心之餘,彭湃似乎想起了什麼,他哭喪着臉看着楊七,說道:“陛下莫不是不相信屬下,所以才瞞着屬下?”
楊七瞥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不相信你,還能招你前來?”
“那……”
彭湃話還沒問出口,楊七就淡淡的道:“我相信你,但是卻不能相信所有人。那日我遇刺,就感覺出了不對勁。所以才借假死之名,引出背後謀劃這件事的人。
之所以瞞着你,也是做給謀劃這件事的背後的那個人看的。
你是我的親信,自然有很多人盯着你。
提前告知了你真相,若是你漏出了破綻。
我的謀劃豈不是會毀於一旦?”
彭湃愕然的點點頭,“陛下言之有理,是屬下孟浪了。”
楊七沒跟彭湃繼續在這個問題上討論下去,他迅速進入到了正題,“此次招你過來,是有四件事要你去做。”
彭湃抱拳躬身道:“陛下吩咐。”
楊七屈指敲打着桌面,說道:“其一,派你的人,密切的注意宋遼兩國的動向,一應事務,一字不漏的全部給我探查清楚。
其二,西北的探子彙報,在西北發現了一股神秘的兵馬,其人數達到了四十多萬,看架勢。怕是宋遼兩國其中一國,勾連了其他的勢力,想要牽制住折家,斷我燕國馳援。我書信一封,你派霍紅葉秘密送往折家。
其三,一會兒出去以後,調離燕京城達古北口一線、燕京城達港城一線、燕京城達雁門關一線的所有探子。然後爲我準備一身便裝,我要去一趟雁門關。”
彭湃聽到這三條命令,微微一愣,然後毫不遲疑的道:“屬下明白,屬下這就去辦。”
“等等……”
“陛下還有何吩咐?”
“你的陛下都死了,你喜氣洋洋的出去,是想被打死,還是想資敵?”
“額……屬下明白。”
彭湃踱步到了門前,重新換上了一副悲苦的表情以後,出了臥房的門。
其表現和旁日裡無異。
……
翌日。
天矇矇亮的時候。
在扎馬合勇士們換崗的時候。
一行六人的隊伍,悄無聲息的出了行營。
出了燕京城以後,跨上了馬背,一路趕往了雁門關。
過了幽州地界。
在幽州邊界,老楊夫婦神色疲憊,仍舊火急火燎的粗催着馬伕趕路。
距離他們千丈外的另一條道上,楊七也揮舞着手裡的長鞭,快馬疾馳。
他們父子算是隔着老遠,裝在了一條線上,然後越過了線,背道而馳,然後漸行漸遠。
老楊夫婦一點兒也不知道,他們心中思念的兒子,就從他們身邊瞧瞧的溜了過去。
楊七也不知道,他憂心忡忡的父母,就這麼從他的身旁掠過。
……
晌午的時候。
日夜兼程,耗費了近七日。
老楊夫婦終於感到了燕京城。
有人提早進城通稟,所以當他們夫婦到達的時候。
以曹琳爲首,初醒、杜金娥輔之,外加燕京城內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官員,一羣人在燕京城門口等候。
馬車一到。
曹琳墩身施禮,“妾身見過公公婆婆……”
初醒、杜金娥緊隨其後,“參見公公婆婆……”
一衆官員們躬身施禮。
“臣等參見太后,參見太上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