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青暴怒着:“我要見她, 現在就要見!馬上就要見!”他當然憤怒,兩年來,戰爭磨走了他所有的耐心, 眼看着國力衰弱, 他卻沒有辦法。高淵忙着替病危的皇上處理政事, 韋燁忙着籌備錢糧物資, 而他能做的就是找到她, 了結這場戰爭,雖然交戰雙方已然都忘了當初是爲了什麼而戰了。
歐陽霖淡淡的飲着茶,從旁觀者的角度看這場戰爭, 實在是北冀贏得太精彩了,不但掃除了古越最強的蘇家軍, 而且還使得古越國力衰退, 連皇上都病危了, 而北冀自己卻越來越強大,越大越贏。
“彥青?”他想回了他, 在他準備見他的時候就想好了,她和他現在過得很好,真的很好,南楚在這戰亂的兩三年裡,迅速的發展起來, 用北冀和古越看不到的速度。
“我知道你要拒絕我, 可是我還是想要試一試, 賭上我們十幾年的交情, 賭上她對古越還有感情, 更賭上我不會看錯了朋友!”彥青說得熱淚盈眶,他實在沒有辦法了, 他人生中,頭一次有了絕望的感覺,他知道她可以,她可以拯救很多人。
歐陽霖忽然什麼也說不出來,這樣的語言在彥青口中說出,是他決不能想到的,那個清高的仙逸的天一堂宗主。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沒有辦法說不。
“如果她不想見你,那我也沒有辦法。你知道的,她已經決定在此隱居下去,不再過問世事了。”歐陽霖說着,希望她會拒絕吧,其實自己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好的,好的。”彥青噙着淚,感激不盡。
歐陽霖實在受不了彥青,這個樣子的彥青。看來戰爭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
“爲什麼答應他?”歐陽峻不敢相信,二哥竟然答應了彥青,他們當初可不是這樣商量的。
“因爲我無法拒絕。”
“什麼??這個也是理由嗎?可是南楚也需要她啊?她送給你的那十個人,現在不是在軍中擔任要職嗎?我們的軍隊不正在蓬勃的發展嗎?這個關鍵時刻怎麼能?”歐陽峻喋喋不休的說,絲毫沒有注意歐陽霖的臉色。
“也許她會拒絕,再次攪進那漩渦中,對這樣重傷過的人,是很可怕的,也是不願重複的。”歐陽霖淡淡的說。
“我看她最近是快悶壞了,巴不得投入那熱火朝天的戰爭中。”歐陽峻笑笑,無奈的說。可不是嘛,送給他的那十個人,竟然是諜報高手,傳遞信息自是不用說,而且蒐羅各種情報,還會喬裝改扮成各種人,自然也可以爲達目的不擇手段。最近他可忙壞了,因爲她想着法的,讓他的精英們給她弄些蹊蹺玩意,什麼龍城的千年冰水啊,什麼洛城的玫瑰啊,真是很浪費人力資源!
天氣好好的,我卻忽然打了兩個噴嚏,準是有人說我的壞話了。我照着鏡子,那還是一張傾國傾城的臉,雖然只有一半。那道疤清晰無比的張揚着,絲毫沒有退去的意思。額頭上的奴字也異常的清楚,真是很有美感。
“主子,我們有那麼多的藥,除去這些真是輕而易舉,可是爲什麼您一定要留着他們呢?連小黑和小白的都一併留着?”曉兒不解。
“那是因爲多虧了有它,我才能活着!”我笑了笑。
“今天心情不錯啊,我可是聽說你想吃古越的綠豆糕?”歐陽峻一進門就挖苦道,說着就將一個葡萄填進嘴裡,真甜啊。
“難怪這一大早的就有烏鴉亂叫呢,原來有貴客臨門啊。”我也笑了,只是猛然瞥見歐陽霖神情一緊。這話讓歐陽峻也有些尷尬,可是看這兄妹倆,真是害怕他們再吵起來,便說:“你的預感真是準啊,還真是……”
歐陽峻還沒說完,歐陽霖已然說了出來:“彥青來了。”
葡萄在我手裡愣了幾秒,填進嘴裡,真是很甜很甜。
見我沒有說話,歐陽峻頃刻就笑了:“我說吧,子墨一定會拒絕的。現在去蹚渾水,實在是有害而無一利啊!”
我伸手又摘了顆葡萄,填進嘴裡,還是沒有說話。只是沒想到這樣快,就來了,我真的很喜歡這平靜而悠閒的生活。
“我沒有辦法拒絕他。”歐陽霖緩緩的說道,不知道她心裡是不是會怨恨,他應該拒絕彥青的,可是他實在是辦不到。
“我只是覺得他來得早了些,這麼快就撐不住了嗎?”我慢慢的起身,朝窗外看去,路上一片平和熙攘,“他很悽慘吧,”若是歐陽霖都無法拒絕,那麼此刻的彥青該有多麼悲慼呢?
歐陽霖沒有說話,實在沒有辦法說出真相。
我忽然笑了,轉身說:“嚐嚐我的葡萄酒。”
於是三人各懷心情的品嚐着這奇異的酒。
很久我才說:“如果古越亡了,你們猜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他們的臉色在瞬間變的蒼白。
“古越怎麼會亡呢?”歐陽霖首先暴跳起來。
“是啊,”歐陽峻慌忙說,“那麼強大,怎麼會……”
“人的野心只會越來越大,不過這戰爭是該結束了,天下苦戰久矣,不能再讓它擴大下去了,不然南楚早晚也會牽扯其中。所以三個月之內我會回來,到時候我可是要查賬本的!三王子!”我笑着說。眼裡已然含了淚。
他們笑笑,卻說不出話來。
彥青看到一個全身黑衣的女子,從頭到腳,只露出兩隻眼睛,美麗而清澈,她站在那裡,宛若一隻幽蘭,淡淡飄香。
“珏兒?”彥青顫巍巍的叫着,三年了他無數次夢見她的樣子,今日見到她竟不知道該說什麼。
“公子,你認錯人了,我叫薛子墨。”我淡淡的說。
那是她的眼睛,也是她的聲音,連神情都是一樣的,現在的她叫做薛子墨,一個完全不同的人。
“你?”彥青平靜了一下心情,接着說:“我只想阻止這場戰爭。”
“若是你想着用蘇珏這個女人來解決,那麼北冀會說,他們是替齊瑥報仇,所以不要拿那些無足輕重的藉口來加重這戰爭的必要性。”我淡淡的笑着。
“那該如何?”彥青問道。
“我看還是路上談吧,如果你不太累,我們就先上路,因爲現在時間真是不等人。”我仍然淡淡的。
“好。”彥青乾脆的回答。
兩個人一路馳騁而去。不久有一行人也悄悄的跟進,約有二十多個人左右,個個身手敏捷,一看就會知道訓練有素的樣子。
彥青認真的看着她,有些不太像以前的那個蘇珏了,她不大說話,甚至極少說話。一路奔馳竟到了夜裡才休息,他其中提出了幾次要休息一下,都被她拒絕了,他們錯過了客棧,只能露宿野外。
“真的沒關係嗎?睡在這裡?”彥青有些不捨。
“當然了,沒有關係,這樣會更快些,也不會擔心有人透露了行程。”我笑着說,其實真是有點疲累,畢竟很久沒這樣辛勞了。
“這些年你過得好嗎?”彥青很久才問道。
可是她卻沒答他,他看過去,卻發現她已經睡着了。夜色下,她依然是那樣美麗,黑紗裸露的皮膚仍是那樣白皙,青青的翠黛,長長的睫毛,還好,她沒有受什麼苦,沒有因爲蘇將軍的死而生病,沒有因爲蘇琪的叛國而傷情,她還是她,依然與衆不同。
我聽的鳥叫的聲音,清脆響亮。睜開眼睛,太陽已經很高了,我騰的做起來,看到彥青正在烤魚,忙責怪道:“爲什麼不叫醒我?”
他微微一笑:“你太累了,若是到了天一堂把你給累病了,那可糟了。快去洗洗臉,這魚就好了!”
我笑了笑,走到河邊,解下面紗。我看到倒影中的蘇珏,那個醜陋無比的楠瑾。
“怎麼了?”彥青問道。
我忙洗了把臉,狠絕的擡起頭。
他手中的魚落在草叢裡,張着嘴,卻發不出聲音。
我卻笑了:“現在知道爲什麼蘇珏解決不了古越的問題了吧。”
我聽到他從骨頭裡發出的恨意:“是誰幹的!是誰???!”他一把將我摟着他的懷裡,我知道他哭了,我竟然也哭了。
“他們竟然這樣卑鄙無恥?他們怎麼可以這樣??”他一遍一遍的說着,有萬分的悔意,好像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你是不是想這樣餓死我啊?”我笑着說。他也收住了悲傷,忙去烤魚。
“慢點吃!”他看着她狼吞虎嚥的樣子,這樣的她纔像蘇珏。
我也看着他:“你也快吃啊,真好吃!”說着又從他手裡拿來一串。這樣真好,如果三年前我們是這個樣子,我們私奔恐怕會一直繼續下去吧。
吃了飯,我們便緊張的趕起路來,這次竟是故意不去住店了,還是野外空氣好啊,而且我這妝容,無論住在哪個店裡,都會相當的惹目。在這個信息時代,是十分危險的。
這樣只用了半個月的時間,我們就快樂的趕到了洛城。
在洛城外,我喊住他。“彥青?”
他轉身:“怎麼了,子墨?”
城門上是素縞,所有的士兵全都身着喪服。
“難道?”彥青慌張的疾馳進了城。我亦跟在他的身後。路過蘇宅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只覺得無比蒼涼。知道那個地方應該有很多的眼線,所以再不敢多看。
“怎麼回事?!”彥青瘋狂的質問着韋燁。
“皇上駕崩了。”韋燁的聲音幾不可聞,“後天新皇就會即位。”
“新皇?”彥青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就是朕!”高淵走了進來。
這時他們纔看見了我,一個似曾相識的女子。
“蘇珏?”高淵惡狠狠說,他的恨不無道理,所有的戰爭都是由我引發的。
“皇上?”彥青和韋燁想替我辯解,可是被高淵制止了,真是官大一級壓死人啊。
“民女薛子墨給皇上請安。”我乖乖的福下身,揭開面紗。
他們的恨陡然變成了驚異,最後歸於平靜。
“薛子墨?”高淵道,“你是哪國人啊。”
他問了一個無比尖銳的問題,我淡淡的說:“我是北冀的奴隸,可是卻是一顆古越的心。”我說着,把頭巾也解了下來,他們清晰的看到了那個標誌,全都驚愕了,包括彥青,因爲此前他沒有看到那個奴字。
高淵嘆了口氣,“既然你心屬古越,那朕將你送去北冀如何?”
“小女十分的願意!”我高興的說。
高淵驚異的問:“你很高興啊。”
“是的,可以替父報仇,當然高興,不過,恐怕那北冀人會拿齊瑥死於古越的事情來做文章。”我說着,看到高淵臉色一沉。
高淵看着這個女子,三年她好像變了不少,當然他更是變了不少,現在他的兄長死了,他將成爲古越的皇帝,心中更有波瀾,既然她敢來,那定是有妙計。想着,他沉沉的入座,淡然說:“你們都坐吧。”
彥青和韋燁都行了禮坐下,只有她還站着。
倒是知趣,高淵想着,說道:“那依薛姑娘之見,該如何啊?”
“啓稟皇上,我只能保證十日之內我會將胡成之的人頭掛在城樓上,其他的不是小女子可以考慮的。”我平靜的說。
“十日?你可知胡成之他人在何處?”高淵驚聞道,他們也暗殺過,可是那胡成之是何等狡猾!幾次都沒得手,他便得更加小心謹慎了。
“皇上,您忘了我是北冀的奴隸。”我笑了。
高淵也笑了。
彥青也苦笑了一下。韋燁無奈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