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照耀,陽光中充斥了秋天的味道,秋風掃過我的面頰,爽爽的。無論我有多麼怨恨這個父親,多麼討厭他,可是我的身體總是不自覺的爲我做了某些決定。比如,留在他的身邊。可是理智上,我楊暘的思想不能完全代替蘇珏,即使我控制了百分之九十九的意識,可是那百分之一還是偶爾會替我做決定,畢竟身體裡流着他的血,畢竟他是我娘深愛的人。
蘇穆看着那個女孩快樂的走出去,似乎完全沒把他放在心上,似乎完全沒有害怕他的意思,心裡竟泛起蘇珏小時候的樣子,那個青衣女童,怯懦的眼神,乖巧的模樣,和她溫和的樣子,心裡一陣抽搐。無論他嘴上多麼不承認她,可是感性上,他着實震驚了,簡直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他的震驚,在她離開後,逐漸的累積,真是個大膽的女人。他想着。
洛寧惡狠狠的盯着她,後悔的連死的心都有了,她大口的吃飯,大口的喝湯,一改往日的頹靡,一副欣欣向榮的樣子。這個女人,疑點太多了,且不說長得究竟與蘇家大小姐有幾分想像,單這份膽量就不是一般女子有的,他太瞭解將軍了,可是他也有些糊塗了,他分明感到了將軍對她的與衆不同。
“你這樣盯着一個男人看,被你的兵看到了,會謠傳你有斷袖之癖的。”我呵呵的笑着,看着洛寧便黑的臉。
“你的同伴我們已經替你掩埋了,如果有時間,你可以去看看。”他淡然的說,可是每個字都覺得有把鋼刀插進我的心裡,汩汩的流血。
“好。”我快樂的答應着。
在督練營不遠的荒地之上,有矮矮的新墳塋立,悲涼無限。每一步的靠近,都有生不如死的痛苦,可是我仍然很想很想看看他。終於淚如雨下,這樣的地方,這樣的結局,對於齊汶來說,實在是太殘酷了。那個曾經風光無限的太子,如今卻孤零零的躺在異國野地裡,連個像樣的墓地都沒有,這樣的未來,我又怎麼看得下去。
我伏在地上,哭了停,停了又哭,每想起都無法自抑,他溫和的笑臉,溫潤的語言,都令我深深地動容,我明明知道他對我那樣深情的愛意,如今全都變成我罪惡的籌碼,深深的壓住我,一想起,就無法呼吸。
“該回去了。”洛寧說,他好奇的看着這個奇異的女子,剛剛還一副驕人的模樣,可是一提起她的同伴,她便完全失控了,坦率的釋放着自己,完全置若無人,這本是他希望的,他想通過這件事摸摸她的底,他認爲她應該會,一定會避重就輕的好好的演一場的好戲 ,來給他和將軍看的。可是她哭得那樣真切,根本沒把他們放在眼中,根本沒在乎他們,她的痛苦,讓他這個局外的人都看得不忍心了,幾次哭的暈厥過去,那不是裝的,他分明看到了她嘴裡吐出的血。最後,不得不由他來開口,離開這裡,他擔心再呆下去,她的身體根本支持不了了。
“你喜歡這裡嗎?”我問齊瑥。
眼淚直直的往下流,“如果喜歡,我就在這裡給你建一個天堂,讓你在這裡沒有痛苦沒有憂愁幸福快樂的活着,永遠的活着。像王一樣活着……”
終於又泣不成聲,“像佛祖一樣,永遠……活在純淨的世界裡。”我撫摸着墳上的新土,低低的吟道:“把酒祝東風。且共從容。垂楊紫陌洛城東。總是當時攜手處,遊遍芳叢。聚散苦匆匆,此恨無窮。今年花生去年紅。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
洛寧驚奇的看着她,聽她說話,那樣的絕妙的詩句,不由得呆住了,在深秋的黃昏,一個女扮男裝的女子伏在地上傾訴着衷腸。
蘇穆聽着洛寧彙報的一切,不由得一驚。看起來她真的不簡單呢,有這樣的文采,決不是泛泛平庸之輩,一個女子有這樣的膽識已是可貴,有這樣的才情,更是不多見的。更讓他吃驚的是,她的毫不隱瞞,她似乎毫不在意他們,這是有悖常理的。一個剛從死亡邊上被拉回來的女子,沒有顫巍巍的草木皆兵,也沒有對恩人的感恩戴德,更沒有在陌生人面前的謹小慎微,難道她不擔心她的仇家不甘心嗎?不擔心我會對她究根問底查出些事情來嗎?手中拿着天一堂的震堂之寶和北冀的國寶,還被仇家追殺,差點丟了命,究竟是爲了什麼呢?
他思索着,回來兩個月了吧,皇上隱晦不明的態度,朝上混亂不堪的暗流,再加上他剛剛救的這個女子,分明讓他感到冥冥中似乎有着蛛絲馬跡的聯繫,可是他卻想不通。
“爲什麼你和別人不一樣呢?”洛寧問我。
那個時候我正坐在草叢裡,聽着不遠處,士兵們辛苦的操練聲音,悠然自得的啃着草根,似乎已經完全忘記了昨天事情。我擡頭看他,卻被太陽照的睜不開眼睛。
“我覺得我和你一樣啊,天生就是當兵的料。”我呵呵的笑着。
“你?”他譏笑着
我騰的起身,伸手拿起一個樹枝,衝他殺將過去,旋轉起身,我的身體正一天一天好了起來。幾十招下來,竟沒有被人拿下,我得意的樂,看着洛寧的樣子,竟然想起蘇琪的樣子,曾經他也這樣陪我練劍吧,竟有些惆悵。
“這套劍法是誰教你的?”洛寧有些吃驚。
“沒有師父,是我練着玩的。”我笑笑,“就是想證明我是個天才。”我忽然想起櫻木花道的狂語,忽然有點衝動。
立馬感到洛寧極度緊張的神情。
“天才?”蘇穆重複着,瞬間向我刺來一劍,我伸手奪了洛寧的劍,認真的回起招來,可是分明覺得奇怪,我跟洛寧對招,不過幾十回合就已佔了下風,可是跟他卻戰了近百個回合才未分高下,忽然他的劍鋒陡然凌厲起來,幾招之內我幾乎沒有招架的力量,原來是這樣嗎,要試探我?猛地收手。分明看到他的驚異連連升級,分明看到壓抑的情感,分明覺得他在等待我的回答。
“是啊。將軍要殺天才嗎?”我笑着問他,完全是譏諷的口氣。
“我殺你需要理由嗎?”他冷冷的問。
“不需要。”我冷冷的說,“不過你會後悔的。”
“哦,爲什麼?”他笑了笑,完全是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
“因爲,如果我死了,有很多人會不甘心的。”我淡淡的說。
“是嗎?” 他臉上閃出淡淡的殺氣,一閃而過。
“恐怕你沒有這個權力了,要知道,一命換一命,因果報應,誰也別想逃。更何況國法難容。”我冷冷的看着面如紙色的父親。
“你是這樣以爲的嗎?”他忽然笑了,似乎覺得我的見解十分的幼稚可笑。
“對啊。”我平靜的說。
“好好操練吧!”他轉身離開了,心中的疑問更大了,他剛纔分明套出她的劍法是蘇門不外傳的蘇家劍法,她不是單純的知之皮毛,而是深通其精髓,這個女子究竟是誰呢。若是偷學,怎麼一點也不怕呢,若不是偷學,誰又能教她呢?
嘴角上揚,我輕輕的,在心裡笑出聲音。是在懷疑我嗎?那麼我會讓你好好的認識我的,雖然在軍營裡很艱苦,可是不知道爲什麼我卻有一種從未有過的踏實,安全的感覺。明明知道這裡恐怕不是久留之地,可是我卻不由自主的依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