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冬, 有成羣的餓狼出現於狼原,在那血流成河的屍體遍野的狼原之上,肆意撕咬屍體。每天那些來不及收斂的屍體, 都會被狼羣啃得片甲不留, 每當看到這些, 蘇穆就會想起齊瑒所說, 狼羣救了珏兒。應該是因爲狼羣珏兒才免於那些仇家的毒手, 而因爲他齊瑒珏兒才免於狼口吧,因爲他親眼看見了,看見了這些餓狼是如何慘烈的分屍的, 也看見了這些狼是如何攻擊活人的,他不敢想象, 不敢想象玉芙瑤當時是怎樣的情景。
這一個月, 蘇家軍過的很艱難, 不是因爲冥狼騎,而是因爲這北方極其嚴寒的天氣, 這讓很多士兵難以承受,冥狼騎狡猾的不與大軍對敵,而只是迂迴作戰,蘇穆只得到處探聽冥狼騎的主力,力爭一舉殲滅, 可是情況更加糟糕的是, 狼原的狼也出來湊熱鬧, 大概是屍體散發的血腥氣引的狼羣頻頻光顧, 不但對死人攻擊, 沒有死屍的時候就會攻擊活人,很多士兵沒有倒在戰場上, 卻倒在了狼口裡。
蘇穆本有意請旨要休養生息,不然這樣耗下去,恐怕蘇家軍要吃大虧。可是剛剛只是彙報了狼原的戰況,便被聖上訓斥說,出擊不利,要他加緊戰事,決不能鬆懈,而給北冀可乘之機。他當然明白,以自己的立場只有一舉滅了冥狼騎纔可表明自己的忠心,其他的多說無益。
北冀王宮內,歌舞昇平,齊瑒與衆將領正在舉杯痛飲,好不開懷,是啊區區幾百人,弄的狼原人人自危,蘇家軍已然是軍心渙散,疲累不堪,而真正的冥狼騎還沒出手呢,齊瑒怎能不高興呢。
冥風只是靜靜的飲酒,看不出他高興還是不高興,很多年了,衆人也習慣了這個戰功赫赫的明將軍,從來都是喜怒不顯於面,無論多高興的事情無論多悲傷的事情,都很難讓他動容,他彷彿石頭鑄成的一般,從容不迫,榮辱不驚,永遠是一張平靜的臉。事實上今天他並不開心,因爲他知道蘇穆的日子不多了,這個人終究是特別的,讓他萬分的爲難,雖然那蘇穆可能根本不認識他。
歐陽峻遞給我一個四四方方的錦盒,一臉的壞笑。
“這是什麼?”我詫異的問。
“看看不就行了。”他不說。
打開竟是一盒子藥丸,我笑了:“這不會就是傳說中的長生藥吧。”
“對極了!”他也笑了。
“這麼多?那我豈不是發橫財了!!”我看着那密密麻麻的藥丸,足有一百顆,心疼的說!暗想,真是浪費了一顆好參!
“這是用極爲罕見的上好的藥材精緻而成,至於藥效如何,也得吃了才知道。”他訕笑着。
“是啊,一天吃一顆的話,自是可以長生不死的。”我接着他的思路說。
“呵呵,聰明人真是一點就通啊,都不用我解釋了。”歐陽峻壞笑着,“不過因爲這藥力是極其強勁,最好是一年吃一顆,剛好一百年。”
我也瞭然的笑笑:“那一百年之後呢?”
他冷笑着:“那就再弄一顆血蔘好了,還有那天一堂珍藏的稀世的藥材也弄上一箱,配方我免費送給你,保證你年年都能吃上這長生藥。”
我聽他說着,順手拿了一顆填在嘴裡,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頓時覺得神清氣爽,四體通達,果然是好藥。他看了竟有點緊張:“我是說真的,一年只能吃一顆!除非是生命垂危,否則這長生藥可就變成□□了!”
“知道了!”我敷衍道,我怎會不知道物極必反的道理呢,這好東西也不能多吃!
我將三顆長生藥放進紅木盒,另外還有歐陽峻給的忘憂水,其實就是失憶水,用他的話說就是什麼都不記得了自然就無憂無慮了。收拾好盒子,我又明書一封,告知他這藥的用法,才覺得心安。快到午夜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一大早就聽到外面吵吵鬧鬧的,本來就睡得晚,指望着可以睡個懶覺的,可是實在這聲音太大了。
“這一大早的,到底怎麼了?!”我氣呼呼的衝出房間。
頓時大廳裡鴉雀無聲,只是詩詩小心的說:“這兄妹二人逃難至此,昏厥過去,我們正在商量要如何辦,不小心吵到姑娘了!”
“那就救唄,總不能讓她們死在這裡,那多晦氣啊。”我打了個哈欠,懶懶的說。
“那好吧。”曉兒說,她便是莫門那個得意的弟子,現在是我的近侍,唉,誰讓人家功夫也相當的不錯來着,我嫌她的姓氏實在是太招搖,莫曉兒便成了薛曉兒。
歐陽霖和歐陽峻來時,我正喝着蔘湯。
我指着那個紅木盒子說:“送到明家。”說完,便將蔘湯一飲而盡。
“明家嗎?”歐陽霖警覺道。
“是啊,不是有人讓我再弄一顆血蔘嗎?”我玩笑道。
歐陽峻驚異的答道:“我那是開玩笑的。”
“我可不是開玩笑的。”我笑着說。
歐陽霖使了一個眼色,有侍衛將木盒取走。
“聽說蘇將軍陷入苦戰。”歐陽霖輕輕的說,似乎很不願意看到這樣的戰局,這讓他也很痛苦。
“你說的是一個月前的事情吧,或者是半個月前的事情,總之不是現在的事情。”我安靜的說,這就是信息時差。
“呵呵,這已是最快了,要知道這裡距離北冀有千里之遙啊。”歐陽峻不滿的說。
“今天是玉龍節,北冀的節日,這一天每個人都會歡歌笑語,夜夜笙歌,只是剛纔你說蘇軍苦戰是不對的,真正的苦戰從明天開始。”我默默的踱到窗前,已經是春天了,那麼真正的較量要開始了。
“你是說北冀的退讓是故意的,那麼古越的勝利也只是個騙局?”歐陽霖忽然明白了什麼。
“古越是在勝,那也不是騙局,北冀也沒有退,只是人家不在冬天打仗罷了。這只是本地人對付外來兵的小伎倆罷了,誰讓蘇家軍非要跑到人家的地盤上去呢!”我悲傷的說。
“可是蘇將軍他……”歐陽霖沒有說下去。
“不是他不想退,恐怕是聖意難違吧,可見皇上對北冀是恨意已久了,急切的想要除掉這根刺。不過也不排除他對蘇家介意很久了,要藉此試試蘇將軍是否忠心,當然皇上更想用蘇家軍除掉冥狼騎,至少也得是兩敗俱傷,這纔是一箭三雕的好事。”我仍然平靜。
“用心竟是如此狠毒。”歐陽霖憤恨的說。
“依我看,皇上倒是念了舊情的,恐怕這次就算他能凱旋而歸,也不會有太好的結局,更何況,凱旋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有句話叫做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說得就是蘇穆大將軍。”我平靜的說着,好像說得不是我的父親一般。
歐陽峻聽得興奮異常,她足不出戶竟對外面的事情知道的這樣清楚,連現在戰事如何,都有清晰的分析,真是奇人!
歐陽霖心情非常糟糕,他以爲她會有好辦法幫助蘇軍度過難關,可是聽到她的見解,他亦不得不認同,這迷霧般的局勢終於豁然開朗,什麼五天一小戰,十天一大戰,什麼狼羣,都只是迷惑衆人的□□罷了,那是要用勝利拴住蘇家軍,拴住皇上,讓他們進不得又捨不得退,更何況現在的蘇家軍皇上怎麼能留呢,真是聖意難違啊,有句話她說的對極了,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姑娘,那兄妹倆醒了。”一個婢女稟報。
我回過神來,說:“讓他們進來吧。”
不一會另個衣衫襤褸的小人匍匐在我面前,只是一個勁的磕頭,地板上立即一片殷紅。
“擡起頭來?”我懶散的說。
那兩個小人害怕的擡起頭,雖然是十來歲的孩子,可是模樣還是不錯的,儘管臉上髒兮兮的,遮住了原本的樣子。
“你們是哪裡人啊。”我問道。
“回恩人,是北冀人,因爲家鄉戰亂父母都死了,才逃難到這的。”那個年長的男孩答道。
“被古越人殺了嗎?”我很直接。
“不,是被主人殺的。”那個男孩平靜的說。
“哦,你怎麼沒死啊!”我很有興趣的問。
那個孩子估計是看出了我的懷疑,忙害怕的說:“恩人,我說的都是實話,因爲戰亂,父母帶我們逃出了主人家,可是沒想到他們追了上來,殺了我的父母,要殺我們的時候,古越人來了,我們才逃掉的。一路乞討才逃到這裡。”
“那麼說,你們是奴隸?”我饒有興趣。
“是的。”我仔細看了看,果然他們的額角上有淡淡的痕跡,可是仍然刺眼。
“好像奴隸逃跑是株連九族的死罪吧,”我故意說,眼看着那兩個孩子渾身戰慄起來,匍匐在地上,不敢起來,那個姿勢很標準,因爲曾經在北冀的時候,看到過很多這樣的人,行這樣的禮,所以今天看到,忽然覺得心酸,“不用害怕,我也是從北冀逃出來的奴隸。”
這話讓滿屋的人驚了一跳,尤其是曉兒,她分外驚異的看着我,好像我說的是謊話。那兩個小人竟吃驚的擡起頭來,看着我這個和他們同等命運的人,不可置信。
“你們自由了。”我忽然開口。
“恩人,我們的命是您救得,我們願意……”他們匍匐在地上,使勁的叩首。
我已然已經走出了那道門,我知道他們將會怎樣說,這樣的場景讓我想起了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