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天,拓跋羽藉着辦案之機,路過馮府宗廟,“順道”去看了馮潤。在看馮潤之前,先去看在正廳罰跪的馮夙。
馮夙說是罰跪,他可沒這麼老實,會正經八百真的罰跪。反正李三和李嬸兒也不敢來找他的茬,對他向來是睜隻眼閉隻眼的份。
說馮夙混帳,他還真是混帳。
在宗廟呆得無聊,他趕着宗廟裡的那幾個老奴僕深夜裡帶他到草叢或灌木叢間找鵪鶉。幾個老奴僕對這位混帳魔王不敢說半句“不”,千辛萬苦陪他去好幾個晚上,好不容易給找來了兩隻黑嘴紅鬍鬚的幼鵪鶉,儘管比黑嘴白鬍須的鵪鶉次一點,但也屬於鬥鵪鶉的好品種。
拓跋羽到宗廟的時候,馮夙正蹲在正廳大門前旁,將鵪鶉從籠子裡掏出,手法熟練,——拇指和食指卡住鵪鶉頭,鵪鶉的兩條腿從無名指和小指中露出,短短的尾巴卡在小指。
馮夙另一隻手的手心裡放一些穀子,讓鵪鶉叨食,不時吐了唾液,給鵪鶉當水喝。嘴裡一邊嘮叨着,要將它們調理得膘肥體壯,然後跟別的鵪鶉鬥,爲他爭面子。
見到拓跋羽,嚇了一跳。
拓跋羽以萬春樓那女子跳河的事兒還沒了結爲由,逼馮夙說出春騷藥來之何處,拓跋羽說了,如果說不出春騷藥的來由,馮夙可能要坐牢,坐牢的話,打板子夾手指頭如此的刑罰是免不了的。
太皇太后去年廢除了三都的設置,任命拓跋羽爲大理卿,主管判決京都訴訟。拓跋羽儘管年輕,卻是善於斷獄。
馮夙一聽拓跋羽如此恐嚇,頓時慫了。
支支吾吾了好半天。
剛開始的時候馮夙說在外面賣的,後來又說別人送的,再後來說是無意中撿到的。後來給拓跋羽逼急了,纔不得不承認,是遠方給的。
“遠方?”拓跋羽問:“那是誰?”
“給我二姐治病的那位醫術高明的郎中。”馮夙不情不願答。
拓跋羽一副恍然大悟表情:“原來給你二姐治病的那位郎中叫遠方啊。”嘻嘻笑道:“馮四公子,你也不必嚇成這個樣子,尿褲子了沒有?你再不濟,也是太皇太后孃家的親侄兒嘛,我怎麼會捨得讓你坐牢受刑?這丟的可是馮府顏面,爲了你爹爹的面子,所以本王早已把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了。”
“廣陵王爺——”馮夙巴眨眼睛問:“你的意思是說,我已沒事了不用坐牢受刑了是不是?”
“對啊。”拓跋羽道。
馮夙瞪了他,氣了半死。“廣陵王爺——”他蹦跳了起來,口不擇言亂罵:“你是不是吃飽飯沒事撐着的?好好的,幹嘛跑來這兒嚇我?”
拓跋羽也不生氣,湊近馮夙很神秘道:“我看到那春騷藥的藥力挺不錯,效果好,也想弄幾顆來玩玩。”
馮夙儘管沒心沒肺,可人卻不笨。立馬道:“那藥遠公子只有兩顆,全給我了,我也用光了,沒了。”
拓跋羽問:“他不會重新再做?”
馮夙搖頭擺腦:“做這東西你以爲容易做?要收集很多藥材。如今遠公子忙着爲我二姐治病,配製這個那個藥方,我二姐吃的藥比吃的飯還要多,遠公子哪裡有空去弄這個?”一邊說話,一邊低頭逗鵪鶉。
“遠公子,遠方——”拓跋羽問:“他的個子是不是長得挺高,一臉落腮鬍子,三十歲上下的粗獷漢子?”
馮夙只管逗鵪鶉。
那隻大一點的鵪鶉拍着翅膀,差點兒要飛出籠子,唬得馮夙“哎呀”了聲,連忙伸手捉了它。鵪鶉在馮夙手中和番折騰,以至馮夙沒聽清楚拓跋羽後面的說話,胡亂“嗯”了聲。
“馮四公子——”拓跋羽伸了個懶腰道:“你在這兒好好玩你的鵪鶉,我去找你二姐去。”
馮夙擡起頭來看他,一臉警惕:“廣陵王爺,你找我二姐幹什麼?”
拓跋羽拍拍他的肩膀:“這麼緊張幹什麼?好久沒見到你二姐,去瞧瞧她,聚一下舊而已。”
馮夙不放心:“你不會是去找遠公子麻煩吧?”
拓跋羽失笑:“我幹嘛要找他麻煩?真是的。”又再拍了一下馮夙的肩膀:“看在從小到大跟她打架鬥毆的份上,我去裝裝樣子,關心她一下,以表示我的友好和熱心。”
此時馮潤坐在西廂院子裡曬太陽。
她的精神並不是很好,有些萎靡,——自從去蘇江園去泛舟遊玩回來之後,她就一直精神不濟,無精打采的。
拓跋羽大踏步走了進來。
聲音活潑:“馮二小姐——”他不稱呼馮潤爲大馮貴人,而是叫她馮二小姐,可見也是知道,馮潤再沒進宮的可能。他道:“馮二小姐好會享受生活,在太陽底下昏昏欲睡。”
馮潤擡起頭來,有些驚詫:“是你。”又再道:“你來幹嘛?是不是來看我是不是死了?”
“馮二小姐——”拓跋羽裝了痛心疾首,很委曲的表情:“我橫看豎看前看後看,哪裡像歹毒之人?我面善心善人也善好吧?再說了,你死了我半點好處也撈不着,真是的!”
馮潤哼了聲:“那你來幹嘛?你不怕被你家的皇祖母知道了,把你的人頭斬下來當凳子坐?”
拓跋羽走到她跟前,居高臨下看他,咻咻嘴道:“我又不是主上,皇祖母才懶得管我。”嬉皮笑臉:“我今兒來請你吃三吱兒。嘿嘿,前幾日在蘇江園的南園看殪虎,我不是贏了一千多兩金子嘛,錢多了便人傻,請你去海吃海喝哇。”
馮潤白了他一眼:“那三吱兒,噁心死!”
“不吃三吱兒,那吃活鴨掌?”拓跋羽一臉討好:“活鴨掌有味道也挺不錯,——呃,是用一個大鐵籠將活鴨放在燒熱的鐵板之上,把塗着調料的鐵板逐漸加溫。鴨因爲熱,在鐵板走來走去,到後來就開始跳,跳着跳着鴨掌就燒熟了,最有趣最好玩的是,但那鴨子還是活的,把沾滿調料的鴨掌切下,就直接能吃了。那味兒不比三吱兒差,同樣集色澤、香氣、味道、刺激一身,真真是隻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品。”
“真殘忍。”馮潤道。
拓跋羽不以爲然:“畜牲麼,本來就是給人殺來吃的。”
馮潤給他一個猙獰的笑容:“三吱兒和活鴨掌我不吃。如果折了金子給我,我也沒意見。”
拓跋羽嬉笑問:“你缺錢?”
馮潤道:“不缺。”
拓跋羽道:“不缺還貪我那些金子幹嘛?真是的。”大咧咧的在馮潤身邊坐下來。側頭瞧了瞧她道:“不是說你的病好得差不多了麼?怎麼臉色比鬼還要蒼白?嘖嘖嘖,你也太瘦了,瘦得像紙片人似的,晦日那天風這麼多,怎麼沒把你給颳走?”
這傢伙,狗嘴永遠長不出象牙來。
馮潤精神不濟,懶費神跟他吵,自個兒閉目養神。
拓跋羽無視馮潤的冷漠,又再道:“看來給你治病的那位郎中醫術沒怎麼樣嘛,這麼久了都沒能把你的病治好。”
馮潤懶得理他。
一旁的蘭香陪笑道:“廣陵王爺,我家主子出宮的時候病得很嚴重,宮中的太醫都無能爲力,就是別人稱爲神醫的衛郎中,也說主子無藥可救,就是華佗再世,也救不了——”
拓跋羽一怔。
當時道聽途說馮潤病得很嚴重,可她是什麼病,如何病,卻是不知曉,因爲太皇太后禁令,不準談論馮潤。後來又再道聽途說,任城王拓跋澄到到馮府宗廟來探望馮潤,結果太皇太后大怒,拓跋澄便被貶到梁州任當刺史去了。
拓跋羽沒想到,當時的馮潤,命牽一線,在生死邊緣上掙扎。
蘭香又再道:“還好遠公子來了,將已昏迷了幾天不吃不喝已命在旦夕的主子救活過來了。遠公子說,主子病毒積在五臟六腑內,想要徹底清除,得慢慢調養,沒有三五年光景,完全痊癒是不可能。”
拓跋羽問:“你家主子得的是什麼病?”
馮潤眼睛沒睜開,繼續閉目養神,卻開口嗆他:“你這麼好奇,回去問主上,不就知道了?”
其實不用問,拓跋羽早已猜到。乾笑了一聲,到底心癢難忍,被打死都要問:“馮二小姐,如今你住在這個破地方,也算淪落了。你會不會恨陛下?還有,你有沒有夢想過,你能再回到宮中呢?”
馮潤沒接招,而是不答反問:“你說呢?”
拓跋羽嬉皮笑臉:“我又不是你,我怎麼知道?因爲不知道,所以才問你,這叫虛心好學,不恥下問。”看到馮潤不回答,甚至眼睛也沒睜開,有些尷尬地咳嗽了聲,換了另外話題:“馮二小姐,你在這個破地方可住得可慣?”
馮潤嗆他:“不慣你接我到你王府去住?”
拓跋羽回嗆她:“我就是肯接你到我王府去住,你願意?”
馮潤哼了聲道:“難不成你能把我吃了?”
拓跋羽嘻嘻笑:“我自是不能把你吃了,——再說了你這麼瘦,身上沒多少肉,估摸也不怎麼好吃。”又再道:“我王府中女人多,我妻妾成羣,那些女人小吵天天有,大吵三六九,我怕你嫌吵,住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