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司徒夜堂而皇之地住進斜陽殿,司徒真倒是樂觀其成,而對外,蘇海陵就藉口懷念早逝的愛人,偶然遇見司徒家的遠親酷似司徒夜,於是就先接進了宮裡,準備到時直接參加選秀。
對於這個理由,自然是沒有人反對的,大臣就怕女皇一個都看不中,畢竟大雍皇室的血脈太單薄了,要是多娶幾個多生幾個纔好呢!
不能用自己的名字,自己的身份,司徒夜並不在意,他想要的僅僅是一個疼他家他的妻主而已,什麼身份地位,他會在意那些嗎?
不過幾日,當蘇海陵再次跨進斜陽殿時,額頭不禁掛滿了黑線。
只見原本花園中已然竟相開放的鮮花都不見了蹤影,泥土被挖得一塌糊塗,幾個宮女和小侍正忙着種上一棵棵奇怪的花草。
蘇海陵走上前,把那個正指手畫腳玩得不甘心的人拎出來,又好氣又好笑地道,“你在幹什麼呢?弄得自己跟個泥猴子似的。”
“誰叫那些侍從笨死的,我的紫金草差點都被他們弄死了。”司徒夜不滿地說着,眼珠子一轉,扯住了她的衣袖,討好地笑道,“海陵,你從太醫院撥幾個醫女給我好不好?”
蘇海陵怔了怔,仔細一想,倒覺得是個不錯的主意。
雖然她總是喊着庸醫庸醫,不過她知道,邪醫上官璇璣的傳人,司徒夜的醫術已是世上少有了,或許……派幾個醫女給他是個不壞的主意。儘管司徒夜是要她們來侍弄他的那些珍貴藥材,不過多少也能學點兒東西,比跟着太醫院裡幾個老太婆強多了。
“怎麼樣嘛?”司徒夜也不管是光天化日,大庭廣衆之下,整個人都粘到了她身上。
“看你表現嘍。”蘇海陵似笑非笑地道。
“你要我怎麼表現?”司徒夜魅惑地一笑,頭枕在她肩上,一呼吸間,溫熱的氣息吐在她的耳朵上。
花園裡的宮女小侍連忙紅着臉轉過頭去。
這位司徒公子……究竟哪裡像傳聞中那位恬靜淡雅的公主正君了?真是……一點兒矜持都不懂啊……
蘇海陵拍了拍自己的額頭,一臉的懊惱,怎麼就忘了,司徒狐狸可不知道什麼叫害羞……
“你還沒說呢,要我怎麼表現?嗯?”司徒夜的聲音壓的很低,尤其是最後一個尾音微微上翹,聽在耳中,就好像小貓的爪子在心裡撓撓似的,一陣癢癢的感覺。
“陛下。”正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聲呼喚。
“不要理他。”司徒夜揚了揚眉,滿眼的不滿之色。
紫馨站在路口,心裡一陣猶豫不定。
陛下似乎很寵愛新侍君,這個時候過去打擾會不會被罵啊?可是……這件事又不能不服……
“紫馨,過來吧。”蘇海陵淡淡地叫了一聲。
司徒夜撇撇嘴,扔開她,又跑進了花叢中,指點着那些小侍種草藥。
紫馨趕緊小步走過去,跪下道,“紫馨叩見陛下。”
“起來吧。”蘇海陵說着話,卻沒有看着他,目光依然落在司徒夜身上,“什麼事。”
“有一位慕容紫小姐拿着御賜金牌求見陛下。”紫馨趕緊答道。
雖然那位小姐沒有官職在身,可有金牌在手,尤其那一身氣勢,除了女皇陛下之外,還真的沒有別人比得上。
“慕容紫回來了?她在哪裡?”蘇海陵鬆了口氣。
自從慕容紫去尋找她和昊月,已經過去三天了,杳無音信,她正擔心着呢,總算是回來了。
“在紫宸宮偏殿。”紫馨道。
“司徒,我先走了。”蘇海陵揚聲道。
“下次來毒死你。”司徒夜氣呼呼地吼了一句,讓邊上的人都嚇得臉色發白。這位新侍君還真是敢說啊。
“只要你捨得。”蘇海陵吩咐一笑,一邊走又補充道,“記得普通的毒我沒用,別浪費東西了。”
司徒夜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獨自鬱悶去了。
都怪木清塵,沒事竟然給她弄出個萬毒不侵之體,真不好玩。
不過……她沒有自稱“朕”,說明了她哪怕登上了,依然是那個蘇海陵,骨子裡人來沒有變過呢。
蘇海陵卻沒有考慮那麼多,她只是單純得以爲,自稱“我”,讓他們叫自己的名字“海陵”而不是一聲冷冰冰的“陛下”,那纔是情人之間的相處方式。
縱然來到這個女尊男卑的封建時代,她的靈魂裡依然保留着一絲現代人的意識。好吧……真的只有一絲而已,因爲那些個男人,放棄哪個她都捨不得了。
回到紫宸宮,慕容紫已經喝乾了兩杯茶,見到她進來,一臉的鬱悶。“陛下倒是好心情。”
“朕當然好心情。”蘇海陵笑了笑,揮手讓侍立的人全部退下,正容道,“怎麼樣?”
“陛下失落的誅邪劍我已經帶回來了,只是不方便帶着,已經交給昊月了。”慕容紫道。
“哦?”蘇海陵笑道,“看來你此行倒是很順利。”
“是很順利,不過……”慕容紫苦笑了一聲道,“估計是魅影門故意的。”
“怎麼說?”蘇海陵皺起了眉。
“我趕到那時的時候,就看到水璃昏倒在地上,旁邊放着誅邪劍,其他什麼人也沒有。”慕容紫道。
“什麼?”蘇海陵呆了呆,頗有一種一拳打在棉花堆裡無處使力的感覺,很是難受。
好一會兒,她才問道,“既然沒有打鬥,你這三天干什麼去了?”
“我用盡了方法,那水璃就是醒不過來,明明沒有中毒又沒有點穴,整個人就像是熟睡一般,毫無異狀。”慕容紫道。
“你不會這三天都在研究這個吧?”蘇海陵說着,自己都不信。
慕容紫又不是善心菩薩,纔不會關心區區一個水璃的生死。
“怎麼可能?”果然,慕容紫一挑眉道,“我把水璃放在無念劍派的京城分舵了,他身上太古怪,若是送進宮,惹出什麼事就麻煩大了。至於這三天,我是接到一個消息,趕着調查去了。”
“什麼消息?”蘇海陵心頭一緊,直覺地感到,後而的話纔是今日慕容紫來她的主要目的,剛纔的都只不過是附帶的。
“夏季最大的災害是什麼?”慕容紫突然問道。
蘇海陵怔了怔,隨口答道,“洪水,颱風。”
話一出口,她腦中靈光一閃,猛地站了起來,喝道,“可是春汛有問題了,”
“不錯。”慕容紫沉重地道,“今年的洪水可能會很厲害。”
“湘江下游歷年便受洪水侵害,年年築壩。”蘇海陵沉吟道。
“我得到的消息,正是和此有關。”慕容紫道,“若是築壩的不是青石,而是泥沙……會如何?”
蘇海陵眼神一閃,良久沒有說話。
“此事牽涉太廣,無論海月山莊,無念劍派,玄冥宮的勢力都無法將消息傳到京城來,我只是在回來的路上偶然救了一個河工,才知道連上京告御狀的百姓都被層層追殺,只有她一個人僥倖活了下來,卻因爲沒有盤纏,餓昏在了路上。”慕容紫道。
“我知道了。”蘇海陵面沉如水,看來……南部官場也該來個大清洗,好好處理一下那些蛀蟲了!嗯,似乎昨天在司徒狐狸那時看到的一本書不錯?
與此的鄞縣縣衙。
雖然鄞縣只是個小縣城,但是卻位於湘江最下游,每年只要湘江一氾濫,首先遭殃的就是這裡。因此,鄞縣的河防向來是重中之重。
梅君寒很輕易地就潛入了縣衙,並順手將一路遇到的衙役都打昏,然後按照她們原來的位置放好,遠遠看來,就好像在盡職在站崗一樣。
以他的武功,不過一盞茶時分就將整個縣衙全部控制住,然而他的心中卻沒有幾分歡喜。堂堂玄冥宮宮主之尊,竟然淪落到對這些小人物出手,真是諷刺呢……
梅君寒搖搖頭,壓下心中的一絲煩躁,大大方方地推開了書房的門。
“什麼人?”裡面的兩人嚇了一跳,一起站了起來。
“縣令大人真是勤政愛民啊,這麼晚了還不休息。”梅君寒冷笑着走進去,找了張椅子坐下,悠閒得像是在自己家裡似的。
“你怎麼進來的?”師爺打扮的中年女子面如土色,大喊道,“來人!有刺客!來人啊!”
梅君寒面紗之外的一雙肯眸冷冷地盯着她,任由她大喊大叫。這縣衙佔地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不過以這師爺毫無內力的嘶喊,外面決計是聽不見的。
“你……你究竟是什麼人?有什麼目的?”見外面一片死氣沉沉,還是縣令膽子大些,顫抖着問道。天哪,這個黑衣蒙面人,不會就是傳說中的“刺客”吧?
“我是誰你不用知道,目的麼,也簡單得很。”梅君寒換了個坐姿,懶洋洋地道。
“還請大俠明示。”縣令陪笑道。
“我要今年修河築堤的賬本。”梅君寒說着同,見她立即鬆了一口氣的樣子,輕描淡寫地又補上了一句,“不是你們呈給朝廷的那本。”
“這……賬本就是那一本啊!”縣令臉色大變,小心地回答。
“我本來還以爲你比較呢。”梅君寒冷冷地一笑,隨手從懷裡摸出一本書來翻到一頁,扔到師爺懷裡。“念!”
師爺愣了愣,不過這是她的本行,雖然心裡懼怕,捧起書來卻一下子鎮定了不少,但他的目光一落在書頁上,臉色“唰”的變得慘白。
“唸啊!”梅君寒一揚眉。
“是是。”師爺偷看了他一眼,嚥了口口水,澀聲瀆道,“一棍穿心,選擇圓頭木樁,灑的容易造成快速死亡,犯人痛苦時間太短,圓頭可以最大限度地減少對器官的破壞,深入身體之後不會穿透也不會粉碎器官,只會導致器官擠作一堆,易位或偏離,行刑的時候,犯人肚腹朝下平躺在地上,雙腿分開,由行刑者固定好,雙臂用小尖樁固定在地上,或者反過來綁在背後,將木樁從肛門插入體內。木樁插入五十到六十釐米之後,犯人忍受着難以名狀的痛苦折磨。這種行刑方法的關鍵就在於無需行刑者的介入,待木樁豎起來之後,犯人一點一點地向下沉,木樁仍然一點一點地繼續深入,直至其從嘴部穿出。一個犯人可能過上幾天纔會死去。在很多情況下,這一類的犯人往往要承受數天以上的折磨。在行刑過程中還要用木棉在身體各處敲打,讓木樁從嘴中穿出。除了犯人自己的抵抗力以外,木樁本身也決定了死亡過程的長與短……”
還沒念完,旁邊就傳來“咕咚”一聲,卻是那縣令口吐白沫地昏了過去。
“真沒勁兒,這樣就嚇昏了?”梅君寒一聲冷哼,目光又落在師爺身上。
“大俠饒命,大俠饒命啊。”師爺也不比縣令好多少,一副隨時會嚇昏的樣子。
梅君寒雖然不屑,但心想着要是兩人都昏了就麻煩了,反正嚇也嚇夠了,便從懷中取了一枚溼潤的玉佩,“喂,認得這個嗎?”
“九,九鳳配!”師爺一臉見鬼的表情,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趴在地上連連叩頭不已,“參見欽差大人。”
“你認識這玩意兒就好辦了。”梅君寒隨意轉着玉佩,也不叫她起來。
這玉佩倒真是好用,怪不得那女人會偷偷塞進他的荷包裡呢。欽差?他可是邪派妖人,扮一回欽差倒也挺有意思的。
師爺見他居然將這僅次於玉璽的九鳳配如此把玩,還稱之爲“這玩意兒”,這一嚇可不比剛纔的輕。
“你不用解釋。”梅君寒擡手阻止了她將要出口的話,漫不經心地道,“侵吞治河款,用泥沙替換青石鑄造防洪堤壩,若是造成湘江水災,將會導致數十萬百姓流離失所,這不是一個小小的縣令擔當得起的,說吧!是誰的命令?”
“是……是……”
“說了,大不人就是個死,不說麼……”梅君寒隨手指指丟在他腳下的書,“正好讓你成爲這部刑典的第一個試驗者,說不定你還能因此而搏個青史留名?”
“不不,我說我說,是安王殿下。”師爺不等他說完就大喊起來。開玩笑,誰願意這樣子青史留名啊?
“安王?”梅君寒怔了怔,臉上卻不動聲色,“誣陷皇族是個什麼罪名你清楚吧?”
安王……看來那時安王不顧京城局勢堅持離京,不止是因爲要拉攏藍旌元帥啊。可是她如今不知所蹤,暗地裡還有多少勢力卻是誰也說不清了。
“小人字字屬實,絕無半句虛言。”師爺連忙滿口保證。
“那我就去找安王對質吧。”梅君寒輕輕一笑,揚長而去,只在風中傳來一句話,“今晚的事若是讓我在外邊聽到什麼風聲……”
“咕咚!”師爺一頭栽倒,卻是高度緊張的心情一旦放鬆下來,立即進入了昏迷中。
夜風從敞開的大門口鑽進來,吹得地上的書頁“嘩啦啦”地作響,正好露出封頁來,卻是四個瀟灑不羈的大字:聖朝弄典。旁邊還有一行小字:司徒夜編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