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蘇海陵換了一身正式的衣服,帶着化了妝的司徒夜和孟如煙來到了刑部尚書司徒真的府邸。
看着管家拿着拜帖進去通報,一向坦然的司徒夜竟然有些不自在起來。
“怎麼,近鄉情怯了?”蘇海陵偏過頭笑道。
“不知道娘會不會認出我來?”司徒夜遲疑着道。
“你不是對自己的化妝技術一向很有自信嗎?”蘇海陵白了他一眼。
“可是……那是我娘嘛。”司徒夜悶悶地道。
“怕就別來了。”蘇海陵沒好氣道。
“不來怎麼行?”司徒夜“哼”了一聲道,“你這人又陰險又狡詐,我不在旁邊看着,要是娘吃你的虧怎麼辦!”
蘇海陵聞言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孟如煙退後幾步,冰冷的面孔有幾分扭曲,顯然是在忍着笑。
“喂!”隔了一下,司徒夜又忍不住道,“要是我娘不見你呢?”
“不會的。”蘇海陵笑笑,卻沒有解釋。
“她是大官,你是商,士農工商,她爲什麼要見一個商賈啊?”司徒夜不服道。
“很簡單,因爲我有錢,她沒有。”蘇海陵淡淡地道。
“什麼意思?”司徒夜狐疑地問道,雖然司徒夜不算什麼鉅富,但平素也不缺銀子,司徒真也不是花天酒地的主兒,難不成還眼巴地要那點賄賂不成。
蘇海陵搖了搖頭,司徒夜雖然聰明,對局勢也很有看法,但畢竟是大家公子出身,眼光受到了侷限,尤其事關他的母親,就更加當局者迷了。
“不說就不說,稀罕!”司徒夜撇了撇嘴,不吭聲了。
“小姐。”孟如煙靠了上來,低聲道,“雖然拜帖上沒有小姐的全名,但司徒真想必是認識你的,沒有關係嗎?”
“無妨。”蘇海陵微微一笑,“就是要她知道,但相信她不敢亂說。”
“果然是在打什麼壞主意。”司徒夜道。
“司徒,一個人,一輩子只有一次選擇站隊的機會。”蘇海陵道。
司徒夜愣了愣,隨即沉默下來。他是聰明人,一被提醒,很快地就能明白過來。
刑部,在六部中本來就不是很重要的部門,司徒真爲人又一向謹小慎微,從不輕易得罪人,只效忠於女皇,倒是和秦相一路的,也沒有靠向安王、晉王的任何一方。然而,三年前司徒夜意外地被蘇海陵選爲正君,這個微妙的平穩就打破了,甚至連蘇雪陵都對她有了幾分犯忌,並不像以前那麼信任。
要是當初朝陽宮失火司徒夜真的死了那倒也罷了,但皇族和大臣其實都知道,火場中根本沒有屍體,皇陵中也只是一個衣冠冢。
那麼……司徒夜去哪兒了?唯一的可能就是被蘇海陵帶走了,然後三年沒有任何消息。雖然安王隱約知道他們沒有在一起,但若是彼此沒有勾結,那司徒夜一個弱質男子怎麼會自願跟着她詐死離家呢?
而在別人眼裡,不管司徒夜是自願的還是被迫的,司徒真身上那個瑞卿公主的印記都是怎麼洗都洗不掉了。想來司徒夜一個養在閨閣中的男子如何敢做出這樣的事來,那自然是司徒真的默許了。
於是,這三年來,司徒真莫名其妙地就成了三方共同壓制的人,恐怕她到現在都不怎麼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吧!
又過了好一陣子,那個進去通報的管家纔出門來,笑眯眯地道,“這位小姐,我家大人有請。”
“有勞管家。”蘇海陵點點頭。
司徒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跟在她身後,跨進了闊別三年的家門。
司徒真用來見客的地方是偏廳,管家將他們帶到門口就退下了。只見主位上坐着一個身穿官服的中年女子,卻有大半頭髮都已經斑白了。
“拜見司徒大人。”蘇海陵輕輕一笑。
司徒真見到她的臉,微微一怔,不自覺地站了起來。
雖然她從前也沒有見過蘇海陵幾回,每次也只是匆匆一暼,但也隱隱感覺到,眼前女子的面容依稀有幾分熟悉。
再加上,同是蘇氏血脈,蘇海陵和蘇雪陵也是有幾分神似的。
司徒夜暗自咬了一下舌尖,讓自己的神色不至於表現得過份激動,然而,看到母親比記憶中彷彿蒼老了十數年的容顏,他還是感覺到一陣陣的辛酸。
司徒真讓了客,目光又從孟如煙臉上掠過,落在司徒夜臉上時,不知爲什麼,心中卻猛地一震。
司徒夜一驚,連忙藉着落座的動作轉過頭去,避開與她直視。
“不知這位公子是……”司徒真猶豫了一下才道。
那個侍立在後而的女子明顯是個護衛,但哪有人來拜見上官時還帶着個男子的?何況這男子面容平凡,也不能拿來送人的禮物。
“他叫葉兒,樹葉的葉。”蘇海陵意味深長地看了司徒夜一眼,“他是我弟弟,素來嬌寵慣了,聽說我來拜訪司徒大人,但吵着要見識見識,還請大人不要見怪。”
“豈敢豈敢。”司徒真又看看司徒夜,沒發現什麼不對,也只能按下了心裡的疑惑,“還沒請教蘇小姐大名是……”
“在下蘇澈,是西京海月山莊的管事。”蘇海陵微笑道。
正在這時,一個清秀的小侍託着托盤走進來,放下茶杯。
“原來是蘇管事。”司徒真一擺手道,“請用茶。”
“大人客氣了。”蘇海陵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不知蘇管事來拜訪本官,有何要事?”司徒真道。
“我家莊主有意將一部分生意移到京城,所以來求一張刑部開具的許可。”蘇海陵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將來意說明了。
“不知蘇小姐想做哪一行?”司徒真皺了皺眉。
大雍的法律規定,京城不比別的地方,凡外來人口在京開店鋪的,有幾類店鋪必須得到刑部和其他相應部門開具的許可才能經營,比如開口店就必須得到刑部和工部的允許。在蘇海陵的理解中,倒是有點像現代的營業執照了。
“米行。”蘇海陵道。
“小姐倒是好能耐。”司徒真訝然道,“去看秋天大雍歉收,能收購到新米到是不易。”
“海月山莊是生意人。”蘇海陵淡淡地道。
司徒真聞言,不禁沉吟起來,好一會兒才道,“恕本官直言,今年米價飛漲,小姐手中若有大量米糧,也就應該供不應求,何必千里迢迢運抵京城?”
“生意人自然是最不肯吃虧的。”蘇海陵輕輕一笑道,“藍旌元帥願意買下西京所有的糧食以徵軍用,醒來敝莊也沒什麼好不滿的。賣東西嘛,這賣給誰不是賣?還不是一樣的拿銀子。不過……藍元帥出的價錢卻有點不合理了,竟比往年的市價還低了三成。”
“這便是貴莊朱對了。”司徒真不悅道,“大雍西部和南楚交界的軍隊都是就地徵糧的,若是糧草不足,軍隊如何保衛國家?商人趨利本是天性,但也不可見小利忘大義了。”
“司徒大人真是不當家啊。”蘇海陵搖了搖頭道,“大人可知西京有多少糧食?”
“嗯?”司徒真一愣,不明白她這麼問的用意。
“足夠二十萬大軍吃上一年半載的。”蘇海陵冷笑道。
“什麼?”司徒真猛地站了起來。她雖然不是特別能幹,但好歹也在官場上混了幾十年了,這點兒常識還是有的。正常情況下,一支軍隊絕對不會一口氣徵那麼多糧草,怪不得藍旌要壓低米價,就算朝廷一時也拿不出這麼大一筆銀子。
蘇海陵慢慢地勾起脣角,露出一絲笑意。
她的話半真半假,帶着點兒誇張,倒也不怕司徒真去查。
藍旌要買下西京所有的糧食卻是事實,而西京的糧商最近也的確動作頻繁。至於糧價,以及西京究竟有多少糧食嘛……自然海月山莊說多少就是多少了。
“此事不宜在私宅詳談,過幾日請小姐來刑部衙門辦理吧。”司徒真沉思了一陣才道。
“多謝大人,想必大人也公務繁忙,在下就不多打擾了。”蘇海陵微笑道。
“也罷,管家,送客。”司徒真端起茶杯道。
蘇海陵點了點頭,帶着司徒夜和孟如煙隨着管家出門去了。她知道,司徒真被她故意隱約露出的消息震得不輕,現在正需要時間去好好考慮,甚至是派人去調查西京的狀況。
不過,她離家時都安排好了一切,楊紈本就精明,再加上藍沁霜的配合,絕無破綻。
出了門,司徒夜依然是一副意興闌珊的模樣。
“怎麼,見到你娘了,不高興?”蘇海陵道。
“我真是不孝子。”司徒夜嘆了口氣。
“想回去的話,等大事定了,就不會有人追究當年的事。”蘇海陵淡然道,“畢竟,若是我不死,你自然也活着了。到時候只要公佈個說得過去的理由,沒有人會對你不依不饒。”
“回去又怎麼樣?”司徒夜低着頭道,“繼續當你的正君?婚書和玉鐲,我都還了你的,還是等着另一個不認識的女人來娶我進門?”
蘇海陵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可以反駁的話來。
這是社會的悲哀,而司徒夜,只是滄海中的一滴水而已。她蘇海陵並沒有自戀到認爲自己能改變社會的發展規律。無數穿越小說的主人公回到古代,都去搞什麼君主立憲制、什麼議員選舉,都是放屁。社會制度的進化有其必然的發展規律,偶然的事件能讓進程加快,但卻不可能跳級。跟那些被封建主義毒害的愚昧百姓說什麼平等、自由、民主,只會讓住院病人認爲朝廷又興起新一輪的文字獄,而變得更加恐慌,怯弱而已。
就在一片沉悶的氣氛中,三人默默地回到了居住的小院。
司徒夜敢沒多說話,徑直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蘇海陵看看天色,知道這時候木清塵定然在小憩,不想吵醒他,便決定先回書房去看會兒資料。
穿過院子,沒見到經常在花園中忙碌的紅嫂,甚至暗香盈袖兩個小丫頭也不見。
蘇海陵有些疑惑地推開書房的門,然而,軍人天生的敏感讓她立刻察覺到,屋裡有人。
“怎麼了,我又不是刺客。”書案後傳來一個沒好氣的聲音。
“君寒!”蘇海陵又驚又喜,連忙收起了匕首。
怪不得院子裡都不見人呢,原來是頂頭上司趕的。
梅君寒放下手裡的書卷,伸了個懶腰,閒閒地道,“怎麼,不想看到我?”
“怎麼會?”蘇海陵走上前,突然又想起一事,用力撕開他的衣服。
“你幹什麼?大白天呢!”梅君寒嚇了一跳,趕緊護住衣襟,一張俊臉已經紅透了。
“你想到哪裡去了?我有那麼飢渴嗎?”蘇海陵愣了一下,又好氣又好笑地道,“別動,讓我看看傷口好了沒有。”
“早就沒事了。”梅君寒放開手,卻尷尬地別開頭去。
蘇海陵小心地褪下他的上衣,只見肩上一處新傷依然包着厚厚的繃帶,一圈圈解開,露出傷口來。
“因爲暗器上有毒,所以癒合會慢一點,沒什麼大礙。”梅君寒解釋道。
蘇海陵心疼地撫過那道微微腫起的血痂,隱隱還可以看到幾縷暗青的顏色,不由得擔心地道,“毒素都去淨了?”
“我體內有天水碧之毒,任何非寒性的毒物對我來說效用都會大減,這也算是天水碧帶給我的唯一好處了。”梅君寒自嘲道。
“胡說!”蘇海陵瞪了他一眼,“天下萬物生生相剋,絕對沒有解不了的毒,會有辦法的。”
“說起來,當初那對殺手也說過給我們下了天水碧之毒。”梅君寒皺眉道,“我原本就中毒,沒有什麼感覺,你也沒事?”
“我也有些擔心,所以讓司徒給我把過脈,並沒有中毒的跡象。”蘇海陵搖頭道。
“我總覺得他們不是隨便恫嚇我們的。”梅君寒道。
“等事情發生,總會知道的,現在多想也沒用。”蘇海陵重新給他上了藥,又用乾淨的繃帶包紮好,“晚上叫司徒再看一下是否還有餘毒未清,他剛從家裡回來,大概心不在焉的,現在別把橘子當成柚子就不錯了。”
“囉嗦!”梅君寒白了她一眼,輕笑道。
“我想你了。”蘇海陵低下頭,脣瓣輕輕地在他臉上斯磨。
“別鬧。”梅君寒避了避。
“俗話說,小別勝新婚啊,我想你。”蘇海陵不管他,再接再厲,繼續親。
“我怎麼沒聽過?而且我沒嫁給你!”梅君寒道。
“你沒嫁沒關係,我娶了你就行。”蘇海陵終於忍耐不住,雙手捧住他的臉,重重地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