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月山莊
“公子,你再喝一點吧,算我求你了好不好?”木心苦着臉,捧着粥碗跟着自己主子轉。
“我說了我吃不下。”木清塵嫌惡一皺眉,就算再好吃的東西天天吃也會膩的,現在他已經看到燕窩粥就想反胃嘔吐。
“可是……”木心扁扁嘴巴,瞟了一眼不遠處坐在樹下假寐的司徒夜。
自從那位漂亮的大夫來了以後,就把公子的一日三餐都做了嚴格的規定,還有好多藥材,幾乎就是把藥再當成水喝。
“你若是不想將來一屍兩命的話,吃不吃隨便你。”司徒夜叼着一根草葉,眼睛都沒睜開,閒閒地道,“你自己也懂醫,我給你吃的是什麼你心裡也有數。”
木清塵一聲冷哼,也不管木心,轉身回房。
他當然知道每天吃下去的是什麼,但是……蘇海陵不在身邊,總覺得心煩氣躁,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懷孕的關係,大約……是相處得太久了吧!
三年多的日子朝夕相對,從來都沒有分開過這麼久,原本古井無波的心境,竟然因爲她的離開,重新涌起了風流。真是有愧於師父的教誨呢。
“公子!”木心捧着燕窩粥又跟了進來,一臉可憐巴巴的模樣。
木清塵與他對望了一會兒,終於敗下陣來,接過粥碗,捏着鼻子幾口喝了個乾淨,把空碗往桌上一扔,沒好氣道,“行了吧!”
木心笑眯眯在收拾了餐具,又拿起一邊的披風給他披上,順手塞了個暖爐在他懷裡。
“木心,你當我一碰就碎嗎?”木清塵惱火地道。
“蘇小姐走之前可吩咐了,一點兒都不準疏忽的。”木心道。
“你什麼時候賣給她了。”木清塵說着,一轉身,又爬上了牀,“我要午睡一會兒,別吵。”
午睡?木心無語了,這纔剛剛吃了早餐啊!睡覺不好……不過他也沒膽子再把自家主子從被窩裡挖起來,只得輕手輕腳地替他除下衣物,蓋好被子,隨後撥了撥屋內的火盆,給窗子打開一條縫,讓炭氣出去。
唉,誰讓他這位主子從來沒有冷暖的概念,一不小心着涼了就出大問題了!
突然間,只聽“嗖”的一下,一條白影飛快地躥上牀,在木清塵枕邊蜷縮起來。
“雪雪,出去!”木心瞪着眼,上前抓住雪雪肥大的尾巴,一把倒提起來。
“吱---”雪雪四隻爪子在空中亂舞,烏溜溜的眼睛裡消氣濛濛。
“少跟我裝可憐。”木心拎着它走出去,才關好房門,一面數落道,“公子現在不能抱着你,要是被蘇小姐看到你又躥上牀……”
“被她看到會怎麼樣啊?”身後傳來一個笑吟吟的聲音。
“當然是被他剝了皮做成圍脖!”木心想也不想地道。
“我就這麼殘忍麼!”身後的人一個爆栗子敲下來。
“哎喲!”木心抱着腦袋,手一鬆,雪雪立即呼啦一下竄進了來人懷裡。
“要是把我的衣服抓壞了,我就真拿你的皮去補。”那人淡淡地加了一句。
“呼……”的一下,雪雪猛地幾個縱躍,跑得沒影沒蹤了。
木心擡起頭來,看清了她的面容,不禁驚喜地道,“蘇小姐,你回來了!”
“嗯,清塵呢?”蘇海陵微笑着揉揉他的腦袋。
“公子說要睡一會兒,剛歇下了。”木心連忙道。
“這樣……”蘇海陵低頭看看自己一身的風塵和冬日的寒氣,不覺一笑,“那我去換了衣服再來看他。”
“嗯。”木心點點頭,又道,“那位司徒大夫給公子開了好多藥啊,公子真的沒事嗎?”
“放心,我不會讓他有事的。”蘇海陵又拍拍他的腦袋,“看看你自己,穿得那麼單薄,還不去加件衣服。”
“知道了。”木心露出一個笑臉,蹦蹦跳跳地走了。
蘇海陵看看緊閉的房門,轉身先回了房,將誅邪劍掛在牆上,脫掉沾滿了寒氣的衣服,匆匆洗了個熱水澡,換了一身寬鬆的白衫,這才重新出門。
和白瑩玉分手後,一路上他們果然沒有再遇到魅影門的刺殺,梅君寒便在西京城外和她道別,獨自返回了玄冥宮。
她相信他的能力,所以……不挽留。只希望他能儘快解決掉些事,早點回來。
正想着,猛然間,對面衝過來一條人影,似乎是慌不擇路,一頭撞在她身上,力道大得讓她後退了幾步,險些跌倒。
“哎喲!”那人就沒這麼好運了,被那股反震力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
“雲墨?”蘇海陵愣了一下才道,“怎麼還是這麼莽莽撞撞的?摔到了沒?”
“你回來了怎麼也不說一聲。”雲墨沒理會她的問題,自己爬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固執地抓住了她的袖子。
“我纔剛進門,怎麼也得讓我梳洗一番,見過家人之後才地客吧。”蘇海陵淡淡地說了一句,自顧向前走去,一面不動聲色地抽回了衣袖。
“我不是客人!”雲墨氣呼呼地道。
“你不是客人難道是這裡的主人?那我是什麼?”蘇海陵沒好氣地道。
“不是……我……”雲墨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卻依然亦步亦趨地跟在她後面。
蘇海陵拍拍自己的額頭,不再管他。
雲墨望着前面挺拔的身影,心裡一片委屈,只是……不想做“客人”這麼疏遠而已,這也有錯嗎?
“你要跟着我去哪裡?”蘇海陵無奈地停下腳步,回頭道。
“我有事跟你說。”雲墨道。
“好吧,你到花廳等我,一會兒我過去。”蘇海陵嘆了口氣道。
“你去看木清塵?”雲墨忽然道。
“是啊,難道我不應該嗎?”蘇海陵一挑眉。
“好,我等你。”雲墨一跺腳,用比來時還快的速度轉身就走。
蘇海陵愣了一下,搖搖頭,穿過小院,推開了木清塵的房門。
屋中撲面而來的暖氣讓她皺了皺眉,脫下外衣搭在椅背上,舉步進了內室。
梨木牀上,錦帳低垂,只隱約可見一抹纖細的身影。
蘇海陵小心地撩開紗帳,在牀沿坐下。
雖然分別不過大半個月的功夫,但自從相識以來,他們就從來沒有分開這麼久過。
貪戀地看着眼前熟悉的容顏,蘇海陵忍不住握住了木清塵露在錦被外面的一隻手。
窗上都掛了深色的簾子隔斷陽光,屋內的光線昏昏暗暗的,只有外間點着一盞風燈,投下搖曳的影子,空氣中一片靜謐溫馨。
“清塵……”蘇海陵低低地吐出兩個字。
分開,才能體會到相思刻骨的滋味。
重聚,才明白原來愛他的心已經無怨無悔。
“嗯……你回來了?”彷彿感應到了她的存在,木清塵慢慢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道。
“我吵醒你了?”蘇海陵扶他坐起來,順手拿過一邊的外衣給他披上。
“沒有。”木清塵搖了搖頭,懶洋洋地道,“最近都提不起精神,老想窩着不動,但睡睡也就醒了。”
“再下去我看你會不會胖得像小豬一樣。”蘇海陵好笑地戳戳他的臉頰。
“難受。”木清塵像趕蒼蠅似的拍開?的手。
“清塵……”蘇海陵忍不住湊過去,蹭蹭他的臉,一手伸進被子裡,按在他的小腹上。
這裡面,有他們的孩子呢!真是神奇……
“這次去無念山可順利?”木清塵道。
“還好。”蘇海陵想了想,略去了一路遇到的驚險,以及白瑩玉提出的交易,將重點說了一遍。
“爲了避免被發覺,所以當初聖皇將無念劍派的力量放在了南楚,你讓他們去大雍京城,是不是……”木清塵皺眉道。
“強人所難?揚短避長?”蘇海陵笑道。
“你知道就好。”木清塵白了她一眼。
“清塵,我現在要的可是大雍的江山,如果慕容紫不把重心轉移到大雍來,又如何能幫到我?”蘇海陵反問道。
“你要江山還是漿糊我纔不管。”木清塵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又眯上了眼睛,“我要再睡一會兒。”
“好,我陪你。”蘇海陵溫柔地笑了笑,在他身邊躺下,小心地圈住了他的身子。
木清塵深深地吸了口熟悉的淡香,又蹭過去了一點。
似乎是飄泊了許久的心終於回到了溫暖的家,很快地,他又睡了過去。
直到確定身邊的人已經進入了沉睡,蘇海陵躡手躡腳地起身,爲他拉好被子,退了出去。
“呼!”剛關門轉身,迎面飛來一樣東西。
蘇海陵一把抄在手裡,低頭一看,不禁苦笑不得。
手裡的竟然是一個又紅又大的蘋果。
“蘇海陵,我這麼大個人站在這裡你看不見,你的眼睛是畫上去的不成?”一邊傳來司徒夜咬牙切齒的聲音。
蘇海陵一愣,剛纔過來時她滿腦子都是木清塵,好像還真沒注意到司徒夜。
司徒夜又瞪了她一眼,隨手丟了啃完的蘋果核,扭頭就走。
這是什麼跟什麼?蘇海陵莫名其妙地看看手裡的蘋果,一頭霧水。
來到花廳,只見雲墨早已轉了無數個圈子,就差沒把青石板給踩爛了。
“你終於肯出來了。”雲墨看見她的立即就衝了上來,一臉的怒氣。
蘇海陵繼續嘆氣,將拿了一路的蘋果往小几上一放,直接道,“什麼事,說吧!”
“大姐決定要見你。”雲墨道。
“這個我已經早知道了。”蘇海陵點點頭,不意外地道,“在回來的路上,我已經見過了白瑩玉,瞭解了一些情況。”
“你見到了瑩玉姐姐?”雲墨訝然道。
“怎麼,你的大姐什麼都沒有跟你說嗎?”蘇海陵一挑眉。
“大姐叫我來海月山莊等你。”雲墨撇撇嘴道,“以後我就跟在你身邊,當你們的聯絡人。”
蘇海陵聞言,被自己的口水給嗆死。
連她和白瑩玉接觸的事都不知道,還當聯絡人呢!那位大姐分明就是找了個藉口把這個小子給丟了過來。
不過……蘇海陵皺了皺眉,又陷入了沉思。
三年前和現在,那位大姐對她的態度可以說是天差地遠了,這其中恐怕也不止因爲雲墨的緣故吧,定然還有其他的變故。玄冥宮的情報系統也該往大雍延伸了。
“喂!你又在想什麼?”雲墨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要留下來的話,你必須聽我的。”蘇海陵沉聲道。
“我明白,別把我當成不懂事的小孩子。”雲墨的回答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我知道你的身份,也知道你要做的是什麼事,不會給你拖後腿的,我只是想知道,你什麼時候能揭開秘折的秘密,爲將軍洗刷冤屈?”
蘇海陵聽他不叫母親而是叫將軍,愣了一下,才道,“你們一直以爲秘折能洗刷鎮遠將軍的冤屈?”
“難道不是嗎?”雲墨也不禁呆了呆,“大姐告訴我,秘折是將軍被捕之前一夜派遣心腹人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的,將軍曾親口吩咐,這封秘折關係着她的身家性命以及麾下三軍將士們。”
蘇海陵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道,“這件事,我一時也想不好怎麼跟你說,還是等你大姐來了再一起商討吧。”
“好,反正我這些年也等了,不差再等幾天。”雲墨倒不死纏爛打。
“莊主。”正說着,楊紈大步走了進來,看到雲墨也在,立即閉了嘴。
“好好好,我走就是,免得聽了你們的機密事去。”雲墨瞪了楊紈一眼,擡腳就走。
蘇海陵苦笑着搖搖頭,不去理會他。真是……穩重了沒一會兒,還來不及誇他呢,馬上又原形畢露了。
“莊主。”楊紈走過來,遞上一張大紅請帖。
“怎麼了?”蘇海陵也注意到了她臉上凝重的神色,不急着打開帖子,先問了一句。
“藍旌的請帖,請莊主和木公子明晚過府赴宴。”楊紈道。
“藍家的消息倒也靈通,我一進城他們就知道了。”蘇海陵皺了皺眉,又確認道,“是藍旌,不是藍沁霜?”
“是藍旌,藍元帥。”楊紈沉聲道。
蘇海陵想了想,翻開帖子,只見一筆龍飛鳳舞的字跡氣勢磅礴,幾乎躍紙而出。
“莊主,你要去嗎?”楊紈有些不放心地道。
“嗯,放心,藍旌既然明着請,定不會在藍府對我不利,你去告訴藍府來人,我會準時赴會。”蘇海陵說着,站起身來,向內院走去。
畢竟藍旌的帳子連木清塵一起請了,雖然她不願意,但也要問一下木清塵的意思,她並沒有打算把一切都替愛人做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