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打起來了。”隔了沒一會兒,司徒夜又坐立不安起來。
“沒你的事。”蘇海陵淡淡的一句話將他壓回去。
司徒夜撇撇嘴,滿臉的鬱悶,他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這個女人已經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他也不是那個唯唯諾諾的尚書府笨驢子,爲什麼總是反駁不了她的話?又不是自己給她下毒的,這女人……憑什麼把他當罪魁禍首一樣呼來喝去?
“怎麼了?”見他一下咬牙切齒,一下又無可奈何,轉眼間千變萬化的表情,蘇海陵不禁好笑地問道。
這男人……就算裝成一副妖孽樣,骨子裡卻依然是三年前那隻狡猾卻不失可愛的小狐狸。
“我到底憑什麼非要聽你的話不可?”司徒夜憤憤地盯着她,張牙舞爪的模樣活像是要撲來咬一口解恨似的。
“不是你自己願意的嗎?”蘇海陵挑挑眉,不再理他,繼續迅速瀏覽手裡的醫書。
“你!”司徒夜猛地一滯,正想拍桌子,擡起手才驚覺,好像……自己也的確沒有試着反對過?
良久,他終於悻悻地放下手,踢開滿地的書走過去,“喂,誅邪劍給我。”
“幹什麼?”蘇海陵一怔。
“我去砍清心藤!”司徒夜道。
蘇海陵一笑,隨手解下誅邪劍扔給他,看這樣子,要是不准他去砍清心藤,恐怕他就想砍人了……真不知道上官璇璣怎麼就會看上他了,學醫的天賦?這小子真的有那玩意兒麼?
司徒夜抱着四尺長的劍,興沖沖地從後門出去了。
蘇海陵搖了搖頭,不去理他。反正這藥廬中遍地是毒,想把他怎麼樣還真是不容易。
另一邊,木清塵已翻完一本書,隨意扔在一邊,又拿下一本。
蘇海陵走過去,輕輕按捏着他的肩膀,柔聲道,“怎麼樣?”
“這些書……”木清塵道,“對學醫之人來說可以稱得上是無價之寶了,只是那位邪醫前輩未免太過任性,根本就是想着什麼寫什麼,太過凌亂不堪。”
蘇海陵目光一閃,已然開始考慮,將來定要將這些全弄回去,然後派專人整理成冊,則其對天下百姓有用之處公佈於衆。
正想着,手腕一緊,已被木清塵抓住了。
“放心,暫時不會有事。”蘇海陵安慰道。
木清塵沉吟良久才鬆開她,清俊的臉龐上浮起一絲淡淡的憂色,“脈象還算穩定,可是幾年來,毒已深入血脈,不知道邪醫的解毒方法是否還有效。”
“不是還有你和司徒夜?”蘇海陵按捺下心中隱約的不安,強笑道,“大不了把鬼醫前輩也找出來,難道你們三個加起來對付不了小小的纏綿之毒?”
木清塵慢慢地將身體的重量移到她身上,一面翻過書頁。
蘇海陵雖然略知醫道,但畢竟只是粗通而已,並幫不上他多少忙,便四處打量起屋中的佈置來。
或許是因爲很久沒人居住的關係,書架櫃子上都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塵,但奇怪的是,無論哪裡的角落都看不到一張蛛網,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這裡的毒藥把蜘蛛都毒死了。
架子上的物品也是很凌亂,各種醫書和其他雜書都堆放在一起,還有不少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甚至連酒罈子都有。看來這位奇人的生活作息還怎是懶散邋遢得要命……
忽然間,她的目光被一隻小小的青銅鼎吸引住了。
拍了拍木清塵,讓他靠着椅背坐好,蘇海陵繞過地上的書走過去,小心地將那小鼎取了下來。
鼻中隱隱地傳來一股淡淡的藥味,卻不難聞。
蘇海陵伸指在鼎中摸了摸,挑起一點黑色的灰燼拈了拈,又放到鼻端聞聞。
“怎麼了?”木清塵道,“那應該是煉藥用的銅鼎。”
“嗯。”蘇海陵應了一聲,把小鼎放回原處,又暗自哂笑。
玲瓏金鼎,怎麼可能……
“轟!”就在這裡,門外突然傳來一聲巨響,震得房樑上的灰塵如同下雨一般掉下來。
“呸!”蘇海陵連忙吐出嘴裡的灰,順手拍了拍衣衫。
走到窗前,從半開的縫隙處望去,只見正中間的梅君寒和慕容紫鬥得正緊。另一邊,無念劍派的人圍成了半個圈子,對面昊月按着劍柄,冷冷地盯着她們。
上一次梅君寒和木清塵是比拼內力,後來和魅影門一場激戰也是重傷之後,說起來蘇海陵還是第一次真正見到梅君寒的武功。
與木清塵一舉手一投足之間自然帶有的清雅如仙不同,梅君寒的劍陰狠,詭異,角度刁鑽無比,卻招掃不離對手幾處要害,甚至不管自己會不會受傷,用的都是兩敗俱傷的打法。
慕容紫的武功也出乎意料之外的高強,只是對上梅君寒,卻始終缺少了那一股百折不回的氣勢,因而處處縛手縛腳。
似乎也看出了自家掌門處境不妙,一邊觀戰的琴兒腳步一動,正想出手,卻忽然感覺到自己被一股凝重的氣息籠罩住了,彷彿只要再動一下,就會被撕裂。一時間,她的背上已滲出一層冷汗。
昊月淡淡地掃視了她一眼,目光又落回場中的戰鬥。
雖然梅君寒的武功比自己還高得多,然而,蘇海陵卻是吩咐他跟來的,那就不能有絲毫的意外。
屋內的蘇海陵又看了一會兒,無趣地轉回來。
“看來我們得在這兒呆幾天。”木清塵突然道。
“我剛纔看到潭裡有魚,我們也帶有一些乾糧,糧食不成問題。”蘇海陵點頭道,“問題在於外面的人,慕容紫能進來,豈能保證不會有第二個慕容紫?”
“就算進不來,也可以守在谷口。”木清塵道。
“嗯。”蘇海陵莫名地感到一陣煩躁,在屋中踱了幾步,順手又在架子上翻翻揀揀的,倒是掉出來一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
“你不幫忙就安靜點!”木清塵斥道。
“是是。”蘇海陵嘆了口氣,轉身向屋後走去,一邊說道,“我去看看司徒,他雖然一身毒術,但到底不會武功。”
木清塵沒有答話,只管低頭翻書。
蘇海陵不打擾他,徑直從後門出去。
前面有梅君寒和昊月在,要是還不夠,木清塵自然也會出手的,不用她擔心什麼。
茅屋後而是一條小路,蜿蜒曲折,通向山谷深處。
蘇海陵沒有看到司徒夜的身影,便也順着小路走去,幸好沿途都沒有岔路,也不怕走岔了。
一邊走着,只見兩邊的山壁卻是越來越陡峭,而且越來越靠近,到了後來,竟然只容一人勉強通過。
崖壁上光滑如鏡,寸草不生,想從崖頂爬下來,就算木清塵那樣的輕功恐怕也做不到,何況擡頭處,山峰都在雲屋中隱現,也不知道到底有多高。
“司徒夜!”蘇海陵久久見不到人,不耐煩地喊了一聲。
“呯!”隨着她的話音,前面不遠處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
“司徒!”蘇海陵一驚,立即加快了腳步。
轉過一個彎,小路就到了盡頭,史見崖壁山掛着幾根粗大的青色藤蔓,地上孤零零地躺着誅邪劍的劍鞘,卻不見司徒夜和誅邪劍。
正納悶間,只聽頭頂上“當”的一聲,隨即一根藤蔓掉下來,差點就砸在她頭上。
蘇海陵黑着臉擡起頭,卻發現司徒夜抓着藤蔓爬在離地足有幾十米高的地方,一手抓着誅邪,只有單手能固定身形,在高處被風一吹,邊串親戚藤蔓一起晃晃悠悠的。
“你在幹什麼!”蘇海陵大吼道。
這個白癡……不要命了不成?從這麼高摔下來可不是好玩的,明明不會武功,偏要逞什麼能啊!
“別喊,就好了。”司徒夜答應了一聲,右手的誅邪劍一揮,又砍了兩根青藤下來。他這一用力,整個人掛在崖上就更顯得危險萬分了。
“這就是清心藤?”蘇海陵道。
“謝謝!”司徒夜說着,一鬆手,誅邪劍落下來。“嗤”的一聲整個刺入地面,只留下一個劍柄在外面。
不愧是千古名劍!蘇海陵暗暗吐了吐舌頭,不過她現在可沒空管劍,仰頭道,“好了,你可以下來了吧?”
“你吵死了!”司徒夜抱怨了一句,雙手交替抓住藤蔓,一點點往下挪動。
眼看着距離地面不到十米了,蘇海陵才微微鬆了口氣,上前準備拔出誅邪劍。
這神兵利器落到司徒夜這種人手裡,還真是暴珍天物……
然而,就在這時,司徒夜突然腳上一滑,一把沒抓穩,整個人就這麼單手抓着藤蔓被吊在半空中,隨時可能掉下來。
“別動!”蘇海陵大吃一驚,一聲急喝,腳尖在地面輕點,抓着一根藤蔓,幾下就到了司徒夜身邊,一把抱住他的腰。
司徒夜驚魂稍定,又忍不住趴在她懷裡大笑起來。
“笑!你還笑!”蘇海陵瞪了他一眼,要是能空出手來,真恨不得暴打他一頓纔好。
“反正有你在,摔不着我的。”司徒夜笑眯眯地環上她的脖子,聲音低低的,一陣陣熱氣故意往她耳朵裡吐。
“再搗亂,我就扔你下去!”蘇海陵的語氣一冷。
“你捨得?”司徒夜輕輕一笑,媚眼如絲。
蘇海陵不答,只是乾脆地一鬆手。
“啊!”粹不及防之下被人從半空中扔下去,司徒夜也不禁一聲驚呼。
蘇海陵脣角噙着一絲微笑,直到他快要摔到地上了,這才鬆手,施展出千斤墜的功夫,飛速下墜,在間不容髮之際一把將人撈進懷裡。
司徒夜臉色有些發白,但漆黑的眸子卻彷彿燃燒着熊熊火焰。
蘇海陵正想調笑幾句,猛然間,司徒夜低頭,重重地在她肩膀上咬下去。
“哎!”蘇海陵嚇了一跳,真氣一泄,頓時栽了下去。
“呯!”的一聲,兩人結結實實地摔在地上。
“呃……”蘇海陵一聲低吟,只覺得渾身的骨頭似乎都要摔散了,偏偏司徒夜的頭還撞在她下馬上……
幸虧離地已經不足三米,而蘇海陵在最後關頭也記起了司徒夜不會武功,將他護在了上面,所以司徒夜倒是毫髮無傷。
“混蛋!”蘇海陵一聲低咒。
司徒夜趴在她身上卻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反倒低低地笑出聲來。
“笑什麼?起來!”蘇海陵沒好氣地推推他,“重得像頭豬一樣。”
“有我這麼漂亮的豬嗎?”司徒夜一挑眉,擺出一個風情萬種的表情。
蘇海陵翻了個白眼,一手抓住他的後領,將他拎到一邊。
司徒夜氣呼呼地盯着她,暗自磨牙。
“好了,該回去了。”蘇海陵拔起誅邪劍插入鞘中,又撿起那幾根清心藤,繞了幾圈纏在腰上。
“你……傷到了沒有?”司徒夜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
“你說呢?”蘇海陵指指被他咬的地方。
“那給我看看,我上點藥好了。”司徒夜笑嘻嘻地就解她的衣服。
“好了好了,算我怕你了還不行?”蘇海陵趕緊退後兩步,一臉的苦笑之色。
真見鬼的,這裡明明是女尊的世界啊,怎麼老覺得司徒夜在調戲她呢?
“怎麼,沒見過調戲啊?”司徒夜把玩着自己的一縷長髮道。
“你知道該怎麼調戲人麼?”蘇海陵突然被他引起了體內的惡劣因子,一把將他推得背靠在石壁上,雙手按在他腦袋兩側,將他整個人困在了石壁和自己中間狹窄的空隙內。
“你要教我?”司徒夜笑彎了眼睛。
蘇海陵一笑,慢慢低下頭去。
半尺……三寸……兩寸……一寸……半寸……
彼此的呼吸清晰可聞,司徒夜眨巴着眼睛,白皙的臉上竟然也漸漸地泛紅起來。
就在雙脣即將觸碰到的一刻,蘇海陵突然乾脆地轉身,走人,然後一聲大笑,“遊戲結束,還愣着幹什麼?走了!”
司徒夜驚愕地看着她沒有一絲留戀的背影,半天說不出話來。
她就這樣……走了?
擡起手,覆上自己的臉頰,微微地可以感到掌心的熱度。
良久,他才反應過來,憤憤地一聲大吼,“蘇海陵!你這個混蛋!白癡!”
蘇海陵聽着身後幾乎氣瘋的怒罵,聳了聳肩,腳步不停地走回藥廬,一身的雲淡風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