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西琿在□□已經住了一年多。起先是因爲李鳳寧不想見他,所以把個花園裡造來當景看的小樓予他住。那裡終日人跡罕至,背後又離後廚不遠,所以在兩人冰釋之後,多西琿便把住處挪到了府邸的西面。
那邊原是等着擴成園子的,因此地面下雖是收拾好的,礎石埋了地龍也留了,地面上卻是光禿禿的一片。多西琿嫌棄赤月的屋子起得慢,便叫人按馹落的樣式搭了大帳。之前說是先應付着的,後來因爲不夠又添補了些,如今帳子連帳子的,錯眼倒彷彿到了草原一樣。
正月中旬的某日,午後。
因爲背後放着好多厚墊子,李鳳寧才總算維持了個斜倚的姿勢。而多西琿卻是徹徹底底地鬆快下來,他拿李鳳寧的腿當枕頭,那雙鴉青色的眼眸裡氤氳着淡淡的睏倦,把李鳳寧的右手墊在自己臉下。
多西琿不小心侍候着李鳳寧也就罷了,竟還敢反過來拿她當靠墊,不論在赤月還是馹落都能招來一片側目指指戳戳。偏帳子裡這兩人都神色自然,彷彿再天經地義不過了一樣。
李鳳寧專注在她手裡拿的卷冊裡頭,她看得實在入神,於是抽回被多西琿壓住的右手去翻頁。多西琿之前都快要睡着了,被她這麼一抽手,倒醒了過來。
他睜開眼睛,擡眸看向那個十分專注的人,眉頭微蹙十分地不滿,“在看什麼?”一邊伸手去拉她的手。
“秦地的地方誌。”李鳳寧沉下拿着卷冊的左手,方便多西琿看。
“是你說這幾天過年,不想碰那些東西的。”多西琿只瞟了一眼,見了書頁上果然都是些山川地理的描述,就挪開了眼。
“打發時間罷了。”李鳳寧笑了笑,“現下雖然是過年,又不能出門,又不能吃酒看戲的,也只能拿些閒書來看看了。”
“你要真想打發時間,”多西琿半支起身子,“我倒是有事情可以做。”
“什麼?”李鳳寧一頓,轉眸過來看他。她挑起一邊眉,彷彿料定他說不出什麼好事似的。
“你們東人不是有句俗話,飽暖思那個什麼的?”多西琿微微壓低了聲音,也不起身,半趴着以膝蓋挪動,爬到了李鳳寧身上。
然後他雙膝壓在她身體兩側,先一手抽過她手裡的地方誌扔到遠處,然後再用力推開李鳳寧墊在身後的軟墊。再乘着李鳳寧朝後倒下去的時候,雙手“啪”一下重重撐在她腦袋兩側,然後自上而下俯視她。
“我卻好像沒聽說過呢。”李鳳寧仰面躺在地上,看着居高臨下的男人,拉起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飽暖之後,該思的是什麼?睡麼?”
“你思你的睡,我思我的……”話沒說完,脣先落了下來。
她微微避開,彷彿遊戲似的只管輕觸嬉鬧。直到他惱起來,重重一口啃在她下脣上,她才啓脣相就。舌齒糾纏間,他漸漸就急切起來,好像沙漠裡久行的旅人終於看見綠洲一樣拼命汲取她的溫暖甘甜,就在氣息逐漸急促起來的時候他卻突然頭一低,把整張臉都埋進她胸口,一邊喘息着。
好半晌,他才能用還帶着些澀啞的聲音說:“你到底爲什麼看那個?”
李鳳寧呼吸也亂了。她卻一邊輕撫着多西琿的背,一邊平復了呼吸,好一陣才用同樣與尋常不同的嗓音說:“我想在秦地尋個地方,安置解百憂的人。”
多西琿擡頭,毫不掩飾他的不滿,因爲他白了她一眼,“濫好心。”
“總要留一條生路,纔不至於一個個的都給我‘置諸死地而後生’。”李鳳寧微垂眼眸,聲音微微發冷。
“這倒是。”多西琿十分痛快地接受了李鳳寧的說法,“畢竟你們的衙役,在刺殺和隱匿上,肯定都不及解百憂的人。”他許是嫌趴着說話不方便,又撐起手來俯視着她,“地方呢,找到了沒有?”
“有個泗禾鎮倒是挺合適。”李鳳寧說,“永隆初年因爲時疫死了很多,如今鎮上人口已經不足百人。泗禾離官道遠,卻傍着大片林子,解百憂的人就算……”
李鳳寧顯然也是深思熟慮過,才定下這個地方。
可是多西琿卻越聽越表情越淡,最後他突然打斷她,“鳳寧。”
李鳳寧眨了眨眼,停下來然後看着他。
“我讓枕月去安郡王府報信,”多西琿眉頭輕蹙,看上去彷彿就是極平常的表情,可眼睛深處卻有着一絲再淡也沒有的不安,“說你下令斬殺解百憂。”
李鳳寧依舊保持着平躺在地上的姿勢,她眉頭微微一蹙,然後表情也歸於平靜。
她纔是秦王。
就算多西琿知道李鳳寧決定了某些事,在她沒有開口之前,或者在她明示該由他去轉達的時候,多西琿這麼說不僅僅是用一個“僭越”就能解釋過去的。
“我在你眼裡,”李鳳寧眉頭皺起來,“就那麼優柔寡斷?”
“是你對你身邊的男人太好。”多西琿俯身下去,與她鼻尖對鼻尖,“你明知道枕月是最適合做這件事的人,但是你到現在都沒有主動開口。”
“他對謝雲流的恐懼,已經成了心病。”李鳳寧輕輕一嘆。
“那就逼他去面對,”多西琿聲音微微發冷,他眼眸中閃過一絲暗光,有一瞬間彷彿並不是在說別人,“克服心病,他就可以變成正常人。”
“你啊……”李鳳寧輕輕一嘆,擡手撫上他的後腦,“對自己對別人都那麼嚴格,不累嗎?”
多西琿眸色微暖,“所以你沒有生氣。”他舔了她一下。
“對着你,氣不起來。”
多西琿脣角微彎,卻低下頭去故意不讓她看見。“說起來,”他低頭湊近她下巴那裡,拱開她的衣領去尋她的脖子,“解百憂傳遞消息的法子,倒是可以學一學。當年我剛到邊境,枕月就出現在我面前毛遂自薦。”
“嗯……”李鳳寧仰起脖子,“我原本想悄悄地做了。”她微微閉上眼睛,享受着脣舌的柔軟滑膩,“你既然都走了打草驚蛇這一步,那就先挑手上人命多的殺掉一些,後頭招安也簡單些……”
多西琿低笑一聲。
“說起來,我倒是有個招安的好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