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末的時候,天氣愈發寒冷起來。臘月的威力到底是連皇宮都擋不住,只要尋着那麼一丁半點的縫隙,刺骨的寒風就能呼呼地朝屋裡鑽。
小連氏躺在牀上只覺冷風撲面,朦朧間睜開睡意惺忪的眼睛,卻不見身邊的牀鋪有人。他怔怔地看着掀開的被子好一會,才悄無聲息地起身下牀。他回頭,果然就見他的枕邊人正對着開了條縫的窗子發呆。
“殿下,小心着涼。”小連氏悄無聲息地走過去,拿了外衣披在李安的背上,然後便靜靜地站在她身邊。
屋外頭雖點着宮燈,到底與白日裡不能比。此刻從窗口縫隙裡朝外看,只覺到處黑影幢幢,陪着那嗚嗚的北風,直看得人心裡發涼只想把窗子一關鑽回被窩裡去。
但李安卻彷彿看着迷了似的盯着外頭,甚至連小連氏到她身邊都沒有發覺。
“殿下,殿下?”小連氏又喚她幾聲,見她實在不應,只得出了下策,“明天五姨要進宮的,叫她看見您眼底青了,又該說了。”
嫁進宮裡這麼段時日,便是再傻愣的人,也能知道先帝這位唯一的皇女到底聽誰的話。
誰想這回李安聽了,卻不像往常那樣反應。她好像被凍僵了似的,慢吞吞地轉過來。她滿臉茫然無措的表情,配着那發白的膚色,真真是一副孱弱無助的樣子。
“姨說,”她聲音輕細得,幾乎要連近在咫尺的小連氏也聽不到了,“下個月就能登基了……”
她的聲音裡,有着太過明顯的恐懼。
小連氏微一抿脣,一時間也忍不住皺起眉來。
哪個男兒不懷春呢。小連氏嫁給李安時,她乃是當朝唯一的皇女。她自己又是個溫柔如水的人,待他十分體貼,所以進宮沒多久小連氏便把一顆心放到了她身上。
既然心裡有她,自然就想要關心她,所以不用李安說,他也知道她在怕些什麼。
小連氏雖然覺得“先帝唯一的皇女繼承帝位”是再天經地義不過的事,可李安的緊張不安,或者該說,越是臨近登基她越是惶惶不可終日,看得小連氏心疼不已。
但是,他能做什麼呢?
那許多國家大事,都要等着皇帝去決定。皇帝的一個想法一個決定,或許只是偏差了一點,就能讓百姓置身水深火熱之中。只要想着這個,小連氏就覺得彷彿有座大山突然從頭頂上壓下來似的,叫他透過不氣來。
而那些朝臣,必然是要聽從皇帝吩咐的。但是對小連氏來說,如果叫他去指揮譬如她祖母那樣學識豐富閱歷豐厚的人做事,只要想想就覺得荒謬可笑。他每次在他祖母面前,都只有乖乖聽訓的份,哪裡輪得到他張嘴去叫祖母做事?
但這些,是李安即將要面對的事。
他的妻主是個纖細敏感,甚至有點孱弱的人。
這樣的人做皇帝……
小連氏看着李安憂慮的面孔,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任何勸解的話來。好半晌他只能說:“殿下,還是早些休息吧。”
“你先睡吧,我再站一會。”李安輕輕嘆了口氣,看了小連氏一眼,“躺在牀上睡不着,更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