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月白喘過一口氣:“生不如死。不過我冒犯王妃在先,這一切都是我應得的懲罰,我受得住。”
“好,那麼你就呆在這裡吧!”楚凌雲揹負着雙手準備離開,“我不會派人看着你,你若想運功療傷或者想要離開都隨你,不過……”
“我知道。”藍月白打斷他,苦笑一聲說着,“不過我最好能夠保證我可以承擔一切後果是不是?”
楚凌雲挑了挑脣:“很好,這次算是教你學了一個乖,如果你一直乖乖留在這裡,說不定什麼時候我滿意了,願意放你離開了,那麼你我之間的恩怨就一筆勾銷,我不會再計較你對琉璃的冒犯。”
藍月白點頭,已經沒有多少力氣:“多謝,我會……盡全力等到……那一天。”
楚凌雲也不再說什麼,轉身拉着端木琉璃的手:“我們走。”
然而端木琉璃卻皺了皺眉不肯離開:“你確定要這個樣子?他雖然不該把我擄走,但的確沒有冒犯過我,你已經把他打成重傷,要不然就算了吧。”
“王妃不必爲我求情。”藍月白趕在楚凌雲之前開口,“數日來我已經無數次後悔當初的決定,如果不受……這些懲罰,我反而會寢食難……安,這樣雖然*上痛苦,但是我心裡會好……受得多。”
端木琉璃還想說什麼,楚凌雲卻已不由分說拉着她就走。秦錚等人也隨後離開,而且只是將房門虛掩,果然不曾派人看守。
房中很快只剩下藍月白一個人,不時咳嗽着,承受着越來越劇烈的疼痛。他只覺得自己的意識失去又恢復,恢復又失去,眼前先是一陣陣發黑,又是一陣陣金星亂冒,到了後來居然五顏六色,令他恍然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瀕臨死亡,所以眼前出現了幻覺。總之劇烈的痛苦之下,他渾身冷汗如瀑,不但很快浸透了衣衫,連身下的牀單都溼了一大片,彷彿剛剛從水中撈出來一樣。
狼王不愧是狼王,就然就連折磨人的手段也如此與衆不同。他其實並沒有用多麼花哨的法子,就是讓你痛,痛到無法忍受,又不得不忍受。
之前他已經說過,端木琉璃已在他心中,如果有人要生生挖走,他會痛。誰敢讓他痛,他就會讓誰更痛,痛死活該,就像如今的藍月白。
這一夜藍月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他只知道至少有一半的時間他的意識是處在喪失的狀態,即便有也是混亂不堪的,因爲胸口的劇痛佔據了他全部的思維,他根本無法考慮其他。
不過唯一讓他感到鬆了一口氣的是,那癢癢藥天亮的時候失去了效用,至少不再咳嗽了。而當窗外的天終於漸漸亮了起來,他恍然覺得自己彷彿去陰曹地府轉了一圈,然後又回到了陽間,就像死過一次那麼難受。
就在此時,只聽一聲門響,他轉頭一看才發現來人居然正是楚凌雲,不由苦笑一聲:“狼王起得好早,是怕我逃走了嗎?我已經說過不會走的。”
“我知道你不會走。”楚凌雲的聲音很溫柔,彷彿對着自己的老朋友,“所以我只是來看看你死了沒有,不過看你的樣子那癢癢藥已經失效了吧?”
“是。”藍月白點頭,“狼王要不要再給我吃一顆?”
楚凌雲不至可否,走到近前時手中已經又捏着一顆小小的白色藥丸:“張嘴。”
藍月白抿了抿脣,因爲那不堪忍受的劇痛瑟縮了一下,到底還是乖乖張嘴把那顆藥丸吞入了腹中。可是等了半天喉嚨卻依然沒有發癢的感覺,他不由皺了皺眉:“怎麼沒有效果?難道失效了嗎?”
“那不是癢癢藥。”楚凌雲笑了笑,“同樣的招數我一向不會用兩次的,否則多沒意思。這種藥只不過是可以防止你的斷骨癒合得太快而已。”
藍月白聞言先是愣了一下,接着點了點頭,什麼也沒說:“哦。”
“怎麼,不滿意啊?”楚凌雲靠近,笑得更加溫柔,“你要不想吃這種藥也行,我可以隨時觀察着,如果發現斷骨開始癒合,我就重新幫你打斷,你覺得怎麼樣?”
藍月白挑了挑脣角:“看狼王的心情吧,我沒意見。”
如此一來,楚凌雲反而覺得很有意思:“你不生氣?”
藍月白笑笑:“我爲什麼要生氣?”
“因爲我在侮辱你啊!”楚凌雲說得理所當然,“像你們這種人不是一向喜歡說什麼士可殺不可辱嗎?你爲什麼不要我殺了你或者給你個痛快之類?”
藍月白不由一聲苦笑:“我雖然不如狼王聰明,但也不是傻子,何況世人皆知只要落入了狼王手中,死是最好的解脫,我如此冒犯王妃,狼王不會讓我輕易獲得解脫的。再說我既然敢來,就早已做好打算,準備迎接狼王的任何懲罰,不管是*還是精神上的。你若高興,我任你侮辱。”
楚凌雲看着他,突然淡淡地笑笑:“這可是你說的。”
藍月白點頭:“是我說的。”
“好。”楚凌雲伸出了手,捏住他的下巴將他的臉左右搖晃了幾下,滿臉研究,“聽說京城中有些達官貴人的口味比較奇特,不喜歡傾國傾城的美女,反倒喜歡相貌俊秀的男子,我瞧你長的也算十分俊俏,說不定很搶手呢!”
藍月白渾身一僵,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狼王你說什麼?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你應該聽得很清楚啊!”生怕他還不夠害怕,楚凌雲居然用手背輕輕撫摸着他的臉,“不過你若想讓我說得更清楚一點也無妨:我要把你送給那些達官貴人,做他們的孌童,你覺得如何?”
藍月白的臉色終於變了,一巴掌拍掉他的手翻身而起:“狼王!你……噗!”
這一下動作太過猛烈,內外傷再次齊齊發作,令他猛地一張口,鮮血狂噴。
楚凌雲坐在一旁,面不改色地看着他,彷彿覺得很好玩。
吐出幾口血,劇烈地喘息幾口,藍月白突然覺得雖然劇痛依然,胸口卻順暢了不少,不再悶得厲害,不由手捂胸口咬牙說道:“狼王,你是……認真的?”
“你瞧我的樣子很像是開玩笑?”楚凌雲的神情果然無比鄭重,彷彿正在跟藍月白商議國家大事一般,“你昨天不是剛剛說過願意接受我的任何懲罰嗎?現在你還敢不敢這樣說?”
藍月白緊盯着他的眼睛,慢慢擡手擦着脣角的血,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之前他的確已經做好了承擔任何懲罰的準備,包括死亡,可是他怎麼都沒想到楚凌雲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如果真的淪爲了那些變態的玩物,他還能繼續活下去嗎?
“行了,不要再嚇唬藍閣主了。”一個雖然清冷但卻宛如天籟的聲音突然響起,端木琉璃已經端着托盤邁步而入。
看到她,藍月白眼中剎那間掠過一抹驚喜至極的光芒,繼而滿是求救的色彩:“王妃……”
“誰說我在嚇唬他?”楚凌雲哼了一聲,“是他自己說的,我想怎麼懲罰他都行。”
“那你用些男子漢大丈夫該用的法子。”端木琉璃瞅他一眼,“就像昨天那樣堂堂正正地跟他打一架,打死無怨,何必走這些歪門邪道。”
嗯嗯嗯!藍月白雖然不曾開口,但卻用力點頭,心中居然有些小小的委屈。
楚凌雲看他一眼,笑笑:“那些手段他不是不怕嗎?我這叫另闢蹊徑。”
“你已經成功嚇到他了,可以收手了。”端木琉璃毫不客氣,“回去吃飯。”
楚凌雲起身:“那你呢?”
端木琉璃將手中的托盤放在
桌子上:“我馬上就來,你可以先吃,或者等我。”
“我等你。”楚凌雲笑笑,“不過不要讓我等太久。”
直到他真的離開並且越走越遠,藍月白才渾身一鬆,幾乎癱在了牀上:“好一個狼王,還真是不走尋常路,嚇死我了!”
端木琉璃淡淡地笑笑,盛了一碗稀粥端到牀前:“你也會害怕嗎?當初我就曾經勸過你最好不要與凌雲爲敵,你爲何不聽?”
藍月白微微嘆了口氣:“我並非存心與狼王爲敵,只是……”
“不必再說,同樣的話不需要再重複。”端木琉璃打斷他,“坐好,我餵你吃一些。”
“月白不敢。”藍月白立刻搖頭,“請王妃放在這裡,我自己來就好,王妃還是快些回去陪着狼王吧。”
端木琉璃倒是沒有堅持,點頭說道:“如此,那你小心些,我晚點再過來看你。”
不願被人看到自己的狼狽樣子,等她離開藍月白才掙扎着挪到牀前,慢慢端起粥碗舀起一勺往口中送去。這對一個三五歲的孩童來說都再簡單不過的動作,對他而言卻是一個不小的考驗。因爲他每做一個動作,都會牽扯到胸的內外傷,每動一下那些斷骨就齊齊地互相摩擦,那種痛猶勝於剛剛被楚凌雲打中一掌的時候。
可是因爲楚凌雲剛纔的話,他突然覺得這其實並沒有那麼難以忍受,如果真的把他送去給那些達官貴人當玩物,他纔是欲哭無淚!
狼王,你也太不客氣了。藍月白一邊強忍劇痛一邊喃喃自語,你到底打算折磨我到什麼時候?
回到前廳,楚凌雲已經坐在桌前,看她回來擡起頭露齒一笑:“那小子沒敢對你怎樣吧?”
端木琉璃白他一眼:“他還能對我怎樣,被你折磨得還不夠慘嗎?”
“琉璃,你怎麼好像在怪我?”楚凌雲很委屈,整張臉都皺在了一起,並且在桌子上畫着圈圈,十分怨念,“我這是在爲你出氣耶,你居然怨我?你有沒有搞錯?”
端木琉璃看他一眼,忍不住失笑:“差不多就算了吧,藍月白其實本性不壞。再說你也是個嘴硬心軟的,明明就在幫藍月白療傷,幹嘛還故意把他嚇得魂飛魄散?”
楚凌雲晃着腦袋:“我哪有?”
端木琉璃笑笑:不承認就算了,我知道就行。
吃過早飯,端木琉璃有些不放心藍月白,想要再去看看他,可是還沒等站起身,秦錚來報說蘇天蔻來了。端木琉璃眼中掠過一絲異樣,面上卻不動聲色:“快讓她進來吧。”
不多時,蘇天蔻進了門,徑直上前握着端木琉璃的雙手左看右看,笑容滿面:“琉璃,我聽說前天晚上你可威風了,和凌雲哥哥一起出盡風頭,現在京城上下可沒有人不知道你的大名了。”
端木琉璃淺淺一笑:“我的名聲能有多大,不過是藉着狼王的東風罷了。”
“這話你可說反了,”蘇天蔻立刻表示反對,“是凌雲哥哥藉着你的東風,才能重新成爲原先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不敗神話。你可不知道,如今大街小巷的男女老少沒有說別的了,張嘴就是狼王,閉嘴就是狼王妃,大家都說狼王風采更勝往昔,狼王妃好似天仙下凡,你們可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當下端木琉璃拉着她在一旁落座,兩人又東拉西扯地談了一些閒話,蘇天蔻纔不經意地轉移了話題:“對了,我聽說藍月白來了是嗎?”
端木琉璃笑笑:“你消息倒夠靈通,不錯,他昨天來的,說是向凌雲請罪。”
“哼!他還有臉來?”蘇天蔻一聲冷笑,“居然癡心妄想要跟你做什麼神仙眷侶,這不是開玩笑?琉璃,不要對他客氣,狠狠教訓教訓他,讓他知道知道什麼是他該動的,什麼是他動不得的!”
端木琉璃依然微笑:“情之所至罷了,倒沒有那麼嚴重。不過我想經過這次的事情之後,藍月白至少應該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不屬於他的終究不會屬於他,不管他用什麼手段都是得不到的,即便暫時得到了,早晚也得還給他真正的主人!”
這話她並非第一次說,然而聽在耳中,蘇天蔻的臉色卻似乎微微變了變。不過僅僅是剎那之後她便恢復正常,點頭笑道:“這話說的沒錯,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還有,我聽說凌雲哥哥把藍月白給打傷了,是真的麼?傷勢怎麼樣?”
端木琉璃還未回答,楚凌雲已挑脣一笑:“天蔻,你倒是很關心他呀。”
蘇天蔻的手不自覺地握了握:“瞧你說的,我關心他做什麼?他好歹是天上閣的閣主,你又是個眼中不容沙子的,我不是怕你對他下手太重,再惹得天上閣的弟子找上門。怕倒是不怕,不是平白添堵嗎?”
楚凌雲笑笑:“不會,藍月白來之前已經安排好了一切,並且交代閣中弟子,就算他死在我的手上也不許任何人到琅王府生事。”
蘇天蔻哼了一聲:“算他知趣。”
端木琉璃的眼中微微閃過的一道光芒,接着說道:“我剛吃過了早飯,不如我們一起出去溜達溜達如何?”
蘇天蔻點頭,兩人便結伴出了門,看着他們的背影,楚凌雲什麼也沒說,他知道琉璃會把事情處理得很圓滿。
進入府中的後花園,兩人慢慢地走着,誰都沒有開口說話。直到周圍再也沒有一個人影,蘇天蔻才第一個開口:“琉璃,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否則爲何要避開凌雲哥哥?”
端木琉璃停住腳步,卻並不回頭:“天蔻,你跟凌雲從小青梅竹馬,這份情誼是最難忘懷的,我明白。”
蘇天蔻眼中立刻浮現出一絲警覺,語氣卻很正常:“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沒關係,我可以說的更明白一些,”端木琉璃淺淺地笑了笑,說不出的優雅寧靜,“你跟凌雲的關係曾經一度親密到無人能及,如果不是望月關一役,說不定此刻你們早已締結連理,兒女成羣了。所以就算如今你依然對凌雲舊情難忘,也是人之常情。而且你也是個非常出色的姑娘,如果你能夠堂堂正正贏得凌雲的心,我無話可說。”
蘇天蔻的眼底深處的警覺迅速化作冷意,笑容卻依然溫和:“琉璃,你到底在說些什麼樣?我承認還沒有完全忘記凌雲哥哥,但我什麼時候想要贏得他的心了?”
見她還在硬撐,端木琉璃的眼眸驟然銳利:“沒錯,短時間內你是做不到,所以你便想讓我消失,先得到他的人,然後再慢慢贏得他的心!”
蘇天蔻本能地後退一步,繼而想起這樣的反應無異於默認,便立刻含笑開口:“你說這話,我倒越發不懂了。你一個大活人,是我想讓你消失你便消失的嗎?”
端木琉璃看着她,目光淡然:“天蔻,我曾一度以爲你是我第一個值得傾心相交的朋友,但是後來我慢慢發現,其實不是的,因爲我們是情敵,永遠不可能成爲真正的朋友!”
蘇天蔻皺眉:“你的意思是說,你懷疑我接近你是爲了跟你搶凌雲哥哥?”
“那不是懷疑,是事實。”端木琉璃笑了笑,“之前你一直不曾對我下手,只是因爲血寒玉還未到手,凌雲體內的劇毒無法解。所以當我們拿到血寒玉,你便讓藍月白利用我假裝陷入流沙坑的機會把我帶走,讓凌雲以爲我再也回不來了。如此,你便可以重新與凌雲在一起。”
蘇天蔻笑了笑,平靜得很:“琉璃,沒有證據是不能亂說的,即便你說了,凌雲哥哥也不會相信。我們畢竟十幾年相交,他信得過我。”
端木琉璃看着她,情緒同樣沒有多少起伏:“我說這些不是爲了讓誰相信,只是想告訴你我不是傻子。別忘了我們曾約定好,只要我拽動隱形鋼絲,你便把我拉出來,但事實是不管我怎樣拽動鋼絲,你都毫無反應,告訴我,爲什麼?”
只有一個解釋:她早已與藍月白商議好
了新的暗號,所以當端木琉璃拽動鋼絲時她並沒有反應,只管等藍月白趕到。
“我往外拉了啊!”蘇天蔻顯得很詫異,而且似乎不像僞裝,“當我感覺到你拽動鋼絲的時候,便用力向外拉,卻只是把盒子拉了出來。”
端木琉璃靜靜地看她片刻,目光漸漸變得幽冷:“是與不是已經不重要,我知道真相就好。從此之後,我們不再是朋友。”
說完,她轉身而去,將蘇天蔻扔在了當地。蘇天蔻抿了抿脣,什麼也沒說。
看到她一個人回來,楚凌雲並不意外,只是溫和地笑笑:“都解決了?”
“嗯。”端木琉璃點頭,“我跟她,徹底決裂。”
楚凌雲低頭,繼續翻看手中的《鳳靈寶鑑》:“她剛纔那句話我送給你:你也是個眼中不容沙子的。”
端木琉璃不置可否:“我可以受得千般苦,就是受不得背叛。”
楚凌雲的動作頓了頓:“琉璃,你早就看出她動機不純,是不是?”
“一開始沒有,”端木琉璃微微一嘆,“不過後來我漸漸發覺,她雖然口口聲聲不再奢望,其實對你根本沒有死心,尤其她看你的眼神,太過*裸。”
楚凌雲笑笑:“我沒看出來。”
“那是你根本沒看,”端木琉璃有些疲憊地撫了撫眉心,“還有,一直以來她對血寒玉就表現出了一種異乎尋常的關心,不管在什麼情況下、不管我們的處境有多危險,她唯一關心的都只有血寒玉。隨着你恢復的越來越多,她的眼神就越來越熱切。我相信你應該看得出來,她是一個有野心的女人,而只有抓住你這樣的男子,她的野心纔有可能實現。”
楚凌雲點頭:“這一點我承認。天蔻不像其他的女子,整天就知道琴棋書畫針織女紅,當初這正是讓我對她另眼相看的主要原因。”
“有野心並不是壞事,因爲古往今來有大成者往往都是有野心的。”端木琉璃點頭表示並不在意,“不過可惜,並不是任何一個有野心的人都可以有大成,她只能怪自己運氣不夠好,這一把賭輸了。”
楚凌雲微笑,擡起頭看着她:“你是說她聯合藍月白把你擄走這一把賭輸了嗎?”
端木琉璃搖頭:“我說她賭輸,是說她太快放棄了你,否則今日狼王的身邊未必沒有她的立足之地。”
楚凌雲又笑了笑,什麼也沒說。
不知道是生怕真相被揭穿之後無法面對兩人,還是此時趕來解釋只會讓人覺得她是欲蓋彌彰,蘇天蔻居然並沒有再回到前廳,就那麼默默地離開了。
黃昏時分,端木琉璃纔再次前來看望藍月白,看到他的精神狀態略有好轉,她放下托盤走到牀前:“再吃些東西吧。”
藍月白點頭苦笑:“有勞。王妃以後還是不要來了,我擔當不起,也無顏面對王妃。”
端木琉璃神情平靜:“過去的事無需再提,何況你也爲此付出了代價,相信以後你不會再因爲那份執念犯同樣的錯誤。”
“是,我不敢了,”藍月白嘆了口氣,“王妃總該還記得當初我說過的話,我已經難以想象將來我會是怎樣的生不如死,不過如今看來,比我想象的要溫和得多,狼王到底還是個面冷心熱、嘴硬心軟的。”
端木琉璃看着他,突然嗤的笑了出來:“你還是閉嘴吧,這句話若是被凌雲聽到,他還不知道會怎樣折磨你。”
“啊?真的?”藍月白嚇了一跳,本能地擡手捂住了嘴,卻又因爲這個動作牽扯到胸口的傷而嘴角抽搐,渾身發顫,樣子顯得有些滑稽。
端木琉璃見狀無奈地笑笑,搖頭說道:“你也真是夠大膽的,天蔻要與你聯手,你便相信她了嗎?她畢竟是我們的人,你就不怕那是我派去試探你的?”
藍月白愣了一下:“王妃說誰?蘇姑娘?”
“是啊!”端木琉璃點頭,“不是你跟她商議好,你纔有機會把我帶走的嗎?”
可是藍月白臉上依然滿是疑惑,搖頭說道:“不是的,我根本沒有跟蘇姑娘商議任何計劃,我把你帶走與她無關。”
這一次輪到端木琉璃愣住了:什麼?難道真的是自己錯怪蘇天蔻了?
慢慢搖了搖頭,她緊盯着藍月白的眼睛:“不可能,你與那些黑衣人糾纏了片刻,如果我一陷入沙中天蔻就把我拉出去,你根本沒有時間也沒有機會對我下手。”
藍月白仍然搖頭:“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是如何商議的,但是我們在外面耽誤的時間並不長,你一陷入沙子之中我們便離開,然後我再悄悄返回,跑到你身邊點了你的穴道,立刻就帶着你離開了。我曾經進行過仔細的計算,確定時間足夠纔對你下手的,否則我根本不會冒險。”
端木琉璃沉默下去,長久無語:原本以爲已經找到了事情的真相,如今才知道原來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眼睛一亮,她突然問道:“你說的時間足夠是什麼意思?就是說即使天蔻能夠按照原定計劃立刻把我從沙子當中往外拉,你也有足夠的時間把我帶走?”
“是,”藍月白立刻點頭,“沙子的阻力非常大,蘇姑娘要把你拉出來是相當費勁的,並不像你想象的那樣簡單。所以我計算過,完全有時間把你帶走。”
如此說來,這件事的確另有內情。
端木琉璃淡淡地笑了笑:“這麼說是我誤會了,不好意思。藍閣主,吃些東西吧,你現在應該覺得好些了吧?”
見她不再繼續剛纔的話題,藍月白自然也不糾纏,點頭說道:“早上被狼王嚇得吐出那幾口血之後,我就感覺好多了,這還真是陰差陽錯。”
“什麼陰差陽錯?”端木琉璃淡然一笑,“你也是習武之人,想必也知道受了內傷之後,必須儘快把淤血排出體外。”
藍月白也是一點就透的聰明人,立刻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說,狼王是故意那樣嚇唬我,好讓我在激怒之下把瘀血吐出來?”
端木琉璃點頭:“所以你放心,他不會做那麼齷齪的事,只不過是故意嚇唬嚇唬你罷了。”
藍月白越發哭笑不得,忍不住嘆了口氣:“我方纔怎麼說的?狼王就是個面冷心熱、嘴硬心軟的,我那麼冒犯你,他居然還對我如此手下留情,實在是慚愧至極。”
端木琉璃突然狡黠地笑笑:“他對你手下留情是因爲你遵守諾言,並不曾用內功療傷,更不曾離開,就那麼硬生生地承受了一夜的痛苦,凌雲說就這一點而言,他其實是有些佩服你的,所以早上給你服下的並不是阻止斷骨癒合的藥,而是恰恰相反。”
藍月白一愣:“也就是說,那是促進斷骨癒合的藥?”
“嗯,順便幫你排除淤血。”端木琉璃笑得得意,“反之,如果你偷偷用內功療傷,或者居然意圖逃走,他就真的給你服下阻止斷骨癒合的藥,然後把你送給那些達官貴人做孌童。”
藍月白再次手捂心口,後怕不已:“謝天謝地,我總算熬過來了!其實昨夜最疼的時候我幾乎就忍不住用內功療傷了,但一想到王妃被我囚禁之時曾經受盡折磨,我便慚愧萬分,就算再受更多的苦我也認了,這才咬牙挺了下來。”
端木琉璃點頭:“幸好你挺了下來,否則我也救不了你。”
“王妃,無論如何我欠你的。”藍月白神情鄭重,“從此之後無論你有任何差遣只管開口,我爲你死而無憾!”
“言重了,”端木琉璃搖了搖頭,“你有你的苦衷,若非萬不得已,我也不願做得太絕。”
藍月白聞言不由一嘆:“王妃果然宅心仁厚,非常人所及,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好人有好報,否則王妃怎會得到那稀世珍寶?”
端木琉璃聞言心中一動:“你說的稀世珍寶自然不是血寒玉?”
“自然不是,”藍月白搖頭,“之前所有人都認爲琉璃球內的驚喜是血寒玉,其實根本不是,血寒玉頂多是個陪襯,真正的驚喜其實是‘水龍丹’!”
端木琉璃目光一凝,立刻想起了那顆在她手心消失的冰藍色珠子,立刻開口:“水龍丹?那是什麼?”
“原來王妃還不知道?”藍月白反倒愣了一下,“或者說,琅王還不曾告訴王妃?”
端木琉璃搖頭:“你告訴我。”
藍月白遲疑片刻,卻顯得十分謹慎:“琅王不曾告訴王妃,想必有他的考量,月白不敢多嘴。王妃若想知道,不如直接去問琅王。”
端木琉璃點頭:“好。”
回到房中,楚凌雲坐在桌旁,又在翻看那本《鳳靈寶鑑》,端木琉璃不由失笑:“又在看?什麼時候對用蠱如此感興趣了?”
“藝多不壓身,”楚凌雲扔下書伸個懶腰,“藍月白還活着嗎?”
“明知故問。”端木琉璃瞅他一眼,“琅王府的糧食格外多是吧?你打算一直這樣養着他?”
楚凌雲一手托腮,溫溫柔柔地看着她:“想爲他求情就直說,何必用激將法?”
“好。”端木琉璃坐到他面前,誠懇地說着,“他雖然把我擄走,但一來並無冒犯,二來原本就打算過段時間就放了我,只是爲了了卻心願而已。你打也打了,折磨也折磨了,放他回去好不好?”
楚凌雲笑得更加溫柔:“不好。”
端木琉璃白他一眼:“隨你。對了,水龍丹到底是什麼東西?”
楚凌雲脣角笑意一凝:“你都知道了?藍月白告訴你的?”
“他只告訴我這個名字,還是無意間說出來的。”端木琉璃搖頭,“所以除了這三個字,我什麼都不知道。”
楚凌雲抿着脣,片刻後搖了搖頭:“琉璃,我現在不想說,不要問好不好?等我覺得可以了,我會告訴你一切。但在那之前,你也不要通過其他途徑打聽。”
端木琉璃皺眉,但還是點了點頭:“好。”
楚凌雲笑笑:“早點睡。”
回到書房,他坐在椅子上長久沉默,眼前同樣時時晃動着那迷人的冰藍色。
端木琉璃同樣輾轉反側,夜不能寐:藍月白的話讓她開始懷疑自己的結論:難道蘇天蔻真的沒有害過她?但是綜合之前的種種跡象,她總覺得事情絕對沒有那麼簡單。
但是無論如何,她們之間已經有了嫌隙,這朋友是做不得了。
而今夜的皇城,無眠的並不只有他們兩個人。
一道人影很快從琅王府附近的屋頂上疾掠而過,往珩王府的方向而去。不多時落在院中,她輕輕叩響了其中一扇房門,門內立刻傳出一個低沉的聲音:“進來!”
來人推門而入,接着掩好房門上前見禮:“媚兒見過王爺!”
“嗯。”楚凌躍點頭,神情間有一抹急切,“東西帶來了嗎?”
“是。”柳媚兒點頭,眉頭卻漸漸皺在一起,“可是此法真的兇險之極,請王爺三思!”
楚凌躍冷笑:“不必,本王早已考慮好了,而且所有後果本王一力承擔,與你無關!拿來吧!”
柳媚兒遲疑着,從腰間取出了一個小小的瓷瓶。楚凌躍眼睛一亮,居然等不及她送到面前,站起身奔過去一把奪過來:“如何用?”
“王爺還是再考慮考慮吧。”柳媚兒誠心相勸,“這未必是唯一的法子,或許還有別的路可走……”
“好。”楚凌躍冷冷地看着她,“那麼你告訴本王,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法子?”
柳媚兒愣了一下,無言以對。
“沒有是不是?”楚凌躍冷笑,“那還不告訴本王該如何用?本王說過不需要你承擔任何後果!”
柳媚兒嘆口氣,只得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很久。
等她說完,楚凌躍眼中已經滿是陰沉興奮的光芒,更有着濃烈的怨毒和恨意!小心地將瓶子收好,他一把摟住了柳媚兒的纖纖細腰:“辛苦了,今晚就留下來,讓本王好好伺候伺候你!”
柳媚兒抿脣,無奈地嘆息:“是,不過是媚兒好好伺候王爺纔是!王爺請!”
一番顛倒鸞鳳之後,柳媚兒趁着夜色悄悄離開,楚凌躍望着藏有小瓶子的櫃子,眼睛裡閃爍着陰冷的光芒。
第二天一早,楚凌躍入宮請安。進入御書房,他面帶微笑地上前見禮:“兒臣參見父皇。”
楚天奇擡頭看他一眼,神情平淡:“原來是躍兒,平身吧。”
他的冷淡楚凌躍自然看得出來,早已暗中咬牙,面上卻完全不動聲色:“多謝父皇。”
起身站在一旁,楚天奇已經接着問道:“身體好些了嗎?”
“多謝父皇關心,”楚凌躍滿臉受寵若驚,“兒臣已經好多了。”
楚天奇點了點頭,沉吟片刻後接着說道:“這件事雲兒做的是過分了些,但也是你有錯在先,如果不是你企圖傷害琉璃,雲兒也不會這樣對付你。”
楚凌躍低着頭聆聽他的教訓,老老實實地說道:“是,父皇說得對,都怪兒臣一時糊塗,三皇兄這樣懲罰兒臣是應該的。不過父皇,兒臣當初根本沒有打算傷害琉璃的性命,只不過是想派那些人把她帶回來而已。”
“哦,是嗎?”楚天奇擡頭看着他,眼中有一絲明顯的疑惑,“好好的你爲何要把琉璃帶回去?”
楚凌躍嘆了口氣,苦笑一聲說道:“父皇,您也看到了,世人原本傳言琉璃卑微怯懦,實際上卻是那麼清雅高貴,品性高潔,兒臣對她一見傾心。原本兒臣以爲她是兒臣的表妹,兒臣可以近水樓臺先得月,因此曾數次暗示舅舅和母妃,希望他們能夠做主,幫兒臣成了這樁好事。可是他們卻都不理會,兒臣又是生氣又是傷心,只好出此下策,想要派人把琉璃帶回來,將生米煮成熟飯。兒臣想着,到時候琉璃就是不嫁也得嫁了。”
他這番話乍一聽來合情合理,楚天奇臉上的疑惑漸漸褪去,卻並沒有其他的表情:“是嗎?若是如此,爲何霜妃說她曾經寫信給你,讓你幫她除掉琉璃呢?”
楚凌躍點了點頭:“不錯,兒臣是收到了她的信,但是兒臣根本沒有理會她除掉琉璃這個要求,而是想將計就計,趁機把琉璃帶回來,誰知道居然會變成後來的樣子。不過無論如何這件事總是兒臣的錯,兒臣不該心懷不軌,如今落的這樣的下場是罪有應得。比起琉璃所受的苦,三皇兄這樣對兒臣還是太仁慈了,兒臣會永遠爲自己做下的錯事懺悔的。”
楚天奇的嘴角終於浮現出一絲淡淡的笑意:“嗯,你能想清楚這一點就好,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而且你要記住琉璃,已經是雲兒的妻子,不只是你,任何人都休想再動她的腦筋了,知道嗎?”
“是,兒臣知道了,”楚凌躍躬身點頭,“兒臣只是來向父皇請安,若無別的事,兒臣告退了。”
施了一禮,他轉身離開了御書房。看着他的背影,楚天奇卻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楚凌躍方纔說的這番話究竟
有幾分真幾分假,他比誰都清楚,只不過有些時候是需要糊塗一些的,所謂難得糊塗正是這個意思。
離開御書房,楚凌躍的臉色瞬間恢復陰沉。他知道一招失手,如今楚天奇對他的印象幾乎已經跌落谷底,不過沒關係,來日方長,他會想盡一切辦法慢慢挽回的。楚天奇又不是不知道暗中打琉璃主意的人並不止他一個,只不過旁人都比他幸運,沒有被楚凌雲抓住把柄而已。
剛剛走出沒多遠,他突然看到霜妃正在人工湖旁神情呆滯地坐着,眼中不由閃過了一絲冷意,轉身就想離開。可是霜妃已經感覺到了他的靠近,擡頭一看是他,立刻刷的站起身奔了過來:“四皇子!請留步!”
楚凌躍咬了咬牙,居然成功地把一切憤怒和恨意都壓了下去,等他轉過身時,面上的表情已經十分平靜,語氣甚至有一絲溫和:“娘娘叫本王有事嗎?”
看到他的態度,霜妃先是一驚,繼而大喜過望:“四皇子!你……”
他居然在對自己笑,難道他不再生自己的氣、不怪自己連累他了嗎?
看到他的樣子,楚凌躍暗中冷笑,面上卻依然平靜:“娘娘怎麼了?有什麼吩咐請娘娘直言。”
驚喜興奮之下,霜妃激動得渾身都在發顫,甚至有些語無倫次:“四皇子你……你不……怪本宮了嗎?”
楚凌躍搖搖頭,嘆了口氣:“其實這件事本王有什麼資格怪娘娘?娘娘當日說得對,若不是我自己太過貪心,企圖得到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又怎麼會落到這樣的下場?所以此事娘娘做得雖然也有不妥,但最主要的責任仍然在本王自己。”
霜妃越發激動得不知所措,哆嗦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四皇子,你的身體怎麼樣了?功力真的回不來了嗎?”
楚凌躍垂在身側的雙手猛的緊握成拳,面上卻只是微微搖了搖頭苦笑一聲:“身體倒是無礙,不過功力是別想了,三皇兄這一手十分徹底,除非是他開恩,否則本王就只能是個廢人了。”
霜妃聞言不由眼睛一亮;“什麼?你的意思是說雲兒還有辦法讓你恢復正常?”
“應該是的,”楚凌躍點了點頭,“秦錚是用毒的大行家,三皇嫂又醫術高明,如果他們肯出手的話,說不定本王可以恢復正常。但本王之前那樣對琉璃,三皇兄不會幫本王的,本王還是不要癡心妄想了。”
霜妃的眼睛開始不停地閃爍:“不,不會的,之前是因爲琉璃生死未卜,現在琉璃已經回來了,他沒有道理繼續害你了吧?”
“那可難說,”楚凌躍苦笑了一聲,“你也知道三皇兄這個人最愛記仇,他現在肯定還在生本王的氣呢!其實本王也是自找的,娘娘還是不要爲本王費心了,大不了本王就做個廢人,受盡嘲弄罷了,告辭。”
說着他轉身離開,霜妃咬着牙在原地呆了片刻,突然轉過身疾奔而去。無論如何她必須讓楚凌雲幫楚凌躍恢復正常,只要他肯答應,無論付出什麼代價都可以,哪怕要她死都行!
楚凌躍雖然一路前行,並不曾回頭,卻明白她的意思,嘴角早就勾出了一絲冰冷的微笑。
就在二人走過去之後不久,楚凌歡在邢子涯的陪伴下走了過來,一手摸着下巴饒有興趣地說着:“四皇兄這是怎麼了?好像跟之前的樣子大不相同了,子涯你說是不是?”
“是,”邢子涯點了點頭,“若在以前,他是不會這樣和氣地跟霜妃說話的。”
楚凌歡沉吟着:“那你猜他們在說些什麼?”
邢子涯搖頭:“屬下猜不到。王爺若想知道,屬下去問問?”
楚凌歡忍不住回頭白他一眼:“你呀,什麼時候都是這麼一本正經!就算你去問,人家會告訴你麼?”
邢子涯什麼也沒說,楚凌歡也知道他本性如此,同樣不再多說。他也是來向楚天奇請安的,只是想不到會碰到楚凌躍。自從被楚凌雲報復失去功力之後,他已經很長時間不在衆人面前出現了,這次爲何突然入宮,而且還與霜妃相談甚歡?莫非他又在謀劃着什麼嗎?
入內請安之後出來,邢子涯立刻上前,在他耳邊低聲說道:“王爺,剛剛接到消息……”
下面的聲音越發低不可聞,不過楚凌歡一聽便不由微微變了變臉色:“什麼?他來了?”
“是,”邢子涯點頭,“而且說老地方見,請王爺儘快前去與他見一面,但一定要注意避人耳目,千萬不要被任何人知道。”
“廢話,這還用他說?”楚凌歡不由哼了一聲,“就算他不怕死,本王還活得很耐煩呢!快走。”
二人立刻離開皇宮,但卻並沒有去什麼老地方,而是直接回到了王府。踏進前廳,楚凌歡低聲說道:“子涯,你立刻去悄悄告訴他,讓他耐心等候,今晚子時本王會如約前去與他相見的。”
邢子涯點頭應了聲是,接着離開了。
霜妃急匆匆地趕到琅王府時已是中午時分,楚凌雲夫婦正在吃飯,見她進來,端木琉璃倒是立刻起身行了一禮:“母妃怎麼會來?”
楚凌雲夾起一筷子菜扔進口中:“琉璃,你還是那麼善良,人家都要殺你了,你這聲母妃居然還叫得出口。”
霜妃臉色一變,不得不強忍怒氣,端木琉璃已淡淡地笑了笑:“我還不是爲了你?我是怎麼對別人的,你不是不知道。”
言下之意,她是你的母妃,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楚凌雲笑笑:“我的原則向來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所以不用太給我面子。”
霜妃臉色鐵青:“夠了!雲兒,本宮縱有不對,卻都是爲了你好,你不領情倒也罷了,何至於如此冷嘲熱諷?”
“爲了我好?”楚凌雲根本懶得看她,“除了琉璃,這世間再沒有人拿得到血寒玉,你確定殺了她是爲我好?”
霜妃啞口無言,越發惱羞成怒:“你……”
“我什麼都不想再聽,”楚凌雲淡淡地打斷她,“你我之間已恩斷情絕,你走吧!”
霜妃怒極,但卻不曾忘記自己此來的目的:“好,你定要大逆不道,本宮不管你,但你必須把解藥給四皇子,讓他恢復功力!”
楚凌雲笑笑:“爲什麼?他要傷害琉璃,我豈能饒他?”
“他是被本宮連累的,一切都是本宮的主意!”霜妃急得大叫,“再說琉璃不是沒死嗎?你何必定要趕盡殺絕?”
“相同的話我說過了,”楚凌雲依然溫和地笑着,“琉璃沒死是因爲她幸運,不是因爲四弟仁慈,這不能成爲我原諒他的理由。”
霜妃深吸一口氣,知道威脅逼迫根本不會有任何效果,居然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改用哀兵政策:“雲兒,就當本宮求你,你放過四皇子吧,他真的是無辜的!”
楚凌雲皺了皺眉,起身讓到了一旁:“無不無辜他和我都心知肚明,你不必爲他粉飾。還有,我不是已經饒了他的性命了嗎,你還想怎樣?”
霜妃轉過身,依然面對他跪着:“但你廢了他的功力,讓他生不如死,就算饒了他的命又如何?如今琉璃已經平安歸來,你沒有任何損失,何必定要手足相殘?”
楚凌雲又往旁邊讓了半步:“你爲他求情?那你知不知道如果我的本事差一點點,功力被廢的就是我?”
“本宮不管!那些本宮管不着!”苦求無果,霜妃的眼神漸漸變得瘋狂陰狠,“總之你立刻讓四皇子恢復功力,否則本宮就沒有你這個兒……”
對了,這句話已經說過好幾次,而且對楚凌雲根本無用。
霜妃一下子住了口,越發惱羞成怒:“雲兒,本宮是你的母親,你忍心讓本宮給你下跪?你不怕天打雷劈?”
“你可以起來。”楚凌雲笑笑,“我沒讓你跪。”
霜妃怒不可遏,端木琉璃已淡然開口:“母妃息怒,不是凌雲不肯答應,而是四皇子的功力廢了太久,根本不能恢復了。”
“不可能!四皇子說秦錚有辦法!而秦錚是聽雲兒的命令行事的!”霜妃厲聲尖叫,聲音有些不堪入耳,“本宮知道,是你在背後使壞是不是?是你不願讓四皇子恢復功力!”
秦錚撓頭,滿臉無辜:我哪有?
楚凌雲回頭看了他一眼:“秦錚?”
“屬下冤枉,”秦錚立刻開口,“娘娘您可不要聽那些人胡說八道,屬下根本沒有那麼大的本事,四皇子的功力是恢復不了的。”
霜妃臉色一變,楚凌雲淡然開口:“何況他這個樣子有什麼不好?爲何一定要恢復功力?難道他還想着當皇上嗎?”
大概是看出已經沒有什麼希望,霜妃慢慢站直了身體,目光陰沉:“爲什麼不可以?許你覬覦皇位,人家就不可以大展抱負嗎?”
“覬覦皇位?”楚凌雲臉上的溫和迅速退去,目光也驟然變得冷銳,“楚凌躍想當皇帝就是要大展抱負,我若有此心便是覬覦皇位?”
霜妃咬了咬牙,無言以對,目光卻依然陰沉。楚凌雲突然笑笑:“好,那我問你,你覺得就算沒有失去功力,他又有哪一點能比得上我?”
霜妃眼底深處滿是惱恨,咬着牙不停冷笑:“他哪一點比不上你?同樣是皇上的兒子,他的母妃又是貴妃,單論出身就比你高貴!無論從哪一方面來說,他都有資格去爭皇位!”
楚凌雲脣線一凝:“好,他有資格,那他只管去爭好了,與我無關。”
霜妃怒極:“但他現在被你害得那麼慘,你讓他拿什麼爭?”
楚凌雲笑笑:“他變成如今的樣子是咎由自取,不是我害了他。總之他的功力已經無法恢復,你走吧。”
霜妃瞪着他,眼神裡滿是怨毒:“好好!很好!你可真是本宮的好兒子!本宮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這輩子居然會有你這樣的兒子!本宮終於知道之前你爲什麼那麼慘了,像你這種不愛手足、不敬母妃、只知道貪圖女色的人,就該落得那樣的下場!”
說完,她終於轉過身飛奔而去。其實早已料到必定是這樣得結果,何必還要來自取其辱。
楚凌雲卻並沒有因爲她的離開而恢復原本的淡然,相反的,他的目光反而越來越深沉,周身更是泛起了一股凜冽的冰冷。端木琉璃皺了皺眉,上前幾步輕輕握住他的手:“凌雲,你怎樣?”
“我沒事,”楚凌雲立刻回答,反手將她的小手握在了手心,彷彿這纔是他此生唯一的依靠,“琉璃你知道嗎?就是因爲‘覬覦皇位’這四個字,我纔會變成你初見時的樣子,咳血、中毒、殘廢。但上天知我,在此之前,我從未有過此心!不過現在……”
明白了,原來是被霜妃的話戳到了痛處。淺淺一笑,她搖了搖頭:“世人真是太不瞭解你了,如果你真的有心皇位,根本如探囊取物,不必覬覦。”
楚凌雲笑笑:“謝謝。”
然而就在此時,端木琉璃腦中電光一閃,不由失聲說道:“啊!我知道了!你是說幾年前望月關之役根本就是……”
“噓!不要說,琉璃,你什麼都不要說。”楚凌雲卻立刻阻止了她,“你那麼聰明,我知道你早晚會猜到其中的玄機。不過如今還不是解開一切的時候,終有一日,我要將望月關之役的真相昭告天下!”
端木琉璃點了點頭,果然什麼都不再說。楚凌雲溫和地笑笑,接着說道:“秦錚,去查一查她爲何突然跑來找我,還說你能夠幫助楚凌躍恢復功力。”
秦錚點頭,離開離開了琅王府。不過他這一去費了不少功夫,一直到夜幕降臨,卻依然沒有太大的收穫。生怕楚凌雲等得着急,他只得先往回走去。可是走到半路他卻突然看到前面不遠處人影一閃:子涯?
都這個時候了,他怎麼還在大街上晃?不過緊跟着他便看到邢子涯往琰王府的方向而去,這才放了心,回去覆命不提。
邢子涯自然沒有想到他已經被秦錚發現了行跡,進入王府,他悄悄去向楚凌歡覆命:“王爺,一切都安排妥當了。”
“很好,”楚凌歡點頭,“那我們走吧。”
夜色雖然漸漸深沉,京城之中卻依然十分熱鬧,燈火通明的大街上更是人來人往,好一派王朝都市的繁華。尤其是青樓酒館這種通宵營業的地方更是人聲鼎沸,男女的調笑聲、猜拳聲、杯盤相碰聲不時傳來。
作爲青樓業的龍頭老大,瑤池苑更是人滿爲患,客似雲來。三樓的某個房間裡,一個年輕的男子正對着一桌酒菜自斟自飲,既沒有叫姑娘相陪,也沒有帶着隨從。裝束打扮雖然並不特別,但卻高鼻深目,一看便知來自異鄉。他自己顯然也知道這一點,所以旁邊桌子上放着一頂用來遮擋面部的斗笠。
片刻後,他擡頭望了望天色,自言自語地說道:“差不多該到了吧。”
話音未落,房門突然被敲響,那節奏正是他們事先約定的暗號,便立刻應聲:“請進!”
房門被推開,兩個男子一前一後走了進來,當先一人哈哈一笑說道:“有勞四皇子久等了。”
來人自然正是改了裝束打扮的楚凌歡和邢子涯。護送楚凌歡進入房間,又確定房間內沒有任何異常,邢子涯掩好房門退了出去,只管守在門外。
被稱爲四皇子的人已經起身,含笑施禮:“有勞七皇子跑這一趟,辛苦辛苦!”
這位四皇子不是別人,赫然正是西朗國四皇子西門紫照!原來他與楚凌歡還是故交。
楚凌歡點頭示意他落座,繼而壓低聲音說道:“四皇子放心,本王早已安排了人手守在四周,一旦有任何變故,他們便會立即向我們示警,絕對不會有任何意外的。”
西門紫照點頭:“有勞七皇子了。”
楚凌歡擺手表示無妨,接着卻不解的問道:“不知四皇子爲何突然來到東越國,而且如此着急與本王見面?莫非發生什麼事了嗎?”
西門紫照目光閃爍:“的確是有事發生,不過七皇子不必擔心,暫時來說與我們的事倒是沒有太大的關係,只不過此事若是能成,對我們大有益處。”
楚凌歡目光一亮:“哦?是什麼?快說!”
西門紫照微微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副畫像展開放到了楚凌歡面前。楚凌歡掃了一眼,立刻臉色一變:“三皇嫂?不,好像也不是,不是太像……這人是誰?”
西門紫照又笑了笑,神情凝重:“這正是我此來的原因,她是二十多年前失蹤的天鷹神女!”
楚凌歡一愣:“什麼?怎麼回事?”
昏暗的燭光下,兩人頭碰頭靠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說了很久。
商議完畢,二人出得門來,各自離開。楚凌歡雖然一路保持着沉默,眼睛卻不停地眨來眨去:那幅畫像的確跟端木琉璃有幾分相似,但她卻絕對不是天鷹神女,而很有可能是神女的後代,也就是說,真正最有可能是天鷹神女的,應該是她的母親,木靈芝!
當然,誰是天鷹神女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能夠搶先一步得到天鷹教的聖物,他必能無敵於天下,到時候琅王之流根本不在話下!
不過此時木靈芝人在淵州,若是無緣無故跑去找她,傻子都知道有問題了!能不能想個辦法,
讓她到京城來呢?或者……
“子涯!幫本王做件事!”楚凌歡突然停住腳步,這才發現已經回到了琰王府,便接着加了一句,“走,進去再說!”
不久之後,琰王府的人便突然發現,邢護衛不見了。
又捱過一夜的劇痛折磨之後,藍月白看着窗外升起的楚凌雲吐出一口氣:琅王還真是說到做到,就打算這麼一直養着他嗎?
雖然按照約定,他一直沒有運功療傷,但經過幾日的休養,特別是服用了楚凌雲促進斷骨癒合的藥,這一兩天他已感到好了很多,至少劇痛正在慢慢減輕。
一聲門響,他不用回頭也知道來人是誰:“琅王。”
楚凌雲走到牀前,笑得令人毛骨悚然:“中氣十足,看來你已好了很多。”
“是琅王的藥靈驗。”藍月白回頭看着他,卻因爲他脣角的笑容不自覺地瑟縮了一下,“你……你要做什麼?”
楚凌雲笑得更開心:“那你知不知道我爲何要給你吃促進斷骨癒合的藥?”
藍月白本能地搖頭:“請琅王賜教。”
“因爲,”楚凌雲舉起手掌,在他的胸前比劃着,“斷骨快些癒合,我才能重新幫你打斷,讓你從頭受一遍這樣的折磨。”
藍月白愕然,陡然感到胸前劇烈地痛了起來:乖乖!只一次便起了連鎖反應了嗎?看到楚凌雲的手,肋骨便自己先害怕起來了?
“斷骨應該癒合了一些了吧?秦錚配藥的水準直逼江南煙雨閣,”楚凌雲慢慢活動着狼爪,“所以做好準備,我要再打你一掌。”
藍月白的臉色剛剛恢復了一兩分紅潤,此時早已重新變得蒼白,卻只是微微嘆了口氣:“我做好準備了,琅王請。”
楚凌雲咂咂嘴:“不反抗一下?或者求我一聲?”
藍月白嘆口氣:“不用。”
楚凌雲點頭,緩緩舉起手掌:“好!”
一股白色的光芒在他的手上緩緩流轉,琅王內力之雄渾,天下本就少有人及!已經可以預見自己接下來會承受怎樣的痛苦,藍月白居然忍不住閉上了眼睛,牙關緊咬!
楚凌雲笑笑,手掌已閃電般落了下來,帶起一股尖銳的破空聲!緊跟着,藍月白便感到他的手掌貼上了自己的胸口,隨着內力的突然涌入,他不由渾身一僵,等待着那生不如死的時刻!
然而,沒有!預期的劇痛並沒有降臨,涌入體內的內力也暖洋洋的,令他周身舒適,彷彿沐浴在春日的陽光中一般!
因爲太過震驚,直到楚凌雲撤回手掌,藍月白才猛然驚醒:“啊!你……”
這一開口他突然發現,方纔楚凌雲居然是在用內力給他療傷!儘管只是片刻的功夫,傷勢已大爲好轉,至少已經可以勉強起身下牀了!
“知不知道方纔如果你有心躲閃或者反抗,”楚凌雲開口,“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藍月白苦笑:“不只是肋骨,你會把我全身的骨頭都敲碎。”
“你可以走了。”楚凌雲笑笑,“你我之間的恩怨自此一筆勾銷,但如果再有下次,我不但要滅你天上閣滿門,而且會將你們挫骨揚灰,生生世世不得輪迴!”
“不會再有下一次。”藍月白忍着疼痛起身,“與王妃獨處幾日,已了卻我此生最大的心願,即便這一次就被琅王挫骨揚灰,我也了無遺憾!”
楚凌雲點頭:“最好記住你的話。我已通知江流蘇來接你,她片刻就到。”
說完他轉身要走,藍月白卻突然開口:“這點折磨不夠償還我欠你和王妃的,所以從此刻起,琅王有任何差遣儘管直言,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楚凌雲不置可否,很快離開了。藍月白抿脣,一聲苦笑:真想不到,如此輕易便可逃過一劫,枉他早已連身後事都已安排妥當。看來狼王,並不像傳說中那麼狠辣無情,而是個性情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