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天寧搖了搖頭:“凌雲把皇上交給草民,草民便責無旁貸,除非草民死了,否則絕不會棄皇上而去!”
“但是你留在這裡,我們兩個只能一起死!”楚天奇急了,用力推着他的肩膀,“朕這點本事你知道,就算你肯犧牲自己,朕也逃不出這兩人的手掌心!到時候你也被他們害了,這逆子的陰謀不是才得逞了嗎?你快走,把朕的話帶給雲兒就好!”
蘇天寧也知道他說的是事實,但若要他丟下楚天奇只顧自己逃命,這樣的事他又無論如何做不出來。咬了咬牙,他到底還是搖了搖頭:“草民相信天無絕人之路,皇上又是天之子,上天一定會眷顧皇上的!”
楚凌霄和楚天辰並肩而立,各自的劍尖上還有血滴不斷地滴落,冷笑一聲,他淡淡地說道:“既如此,你們兩個就一起死吧,黃泉路上還能有個伴!”
話音剛落,他便唰地舉起了長劍!誰知就在此時,只聽嗵嗵嗵幾聲大響,門窗已被人同時踢開,跟着漫天人影飛舞,十幾個隱衛已經攔在他們面前,其中一人沉聲說道:“皇上,蘇公子,你們快走!”
看到這從天而降的隱衛,楚凌霄陡然瞳孔一縮,腳底下更是忍不住倒退了兩步!因爲這些人手中拿着的正是令他一敗塗地的炸雷!顯然他們是打算拼着一死也要將他攔住,好爲楚天奇和蘇天寧爭取逃走的機會!
正是因爲這些炸雷,攻打金谷關的計劃才徹底失敗,楚凌霄剎那間新仇舊恨一起涌上心頭,眼中已是殺氣翻卷!
而就在此時,只聽轟隆隆的爆炸聲不斷響起,跟着是一連串鋪天蓋地的慘呼,顯然外面的隱衛和皇城禁軍也已經動用了炸雷!等他們把自己帶來的人消滅掉,一定會全部闖到這裡來,到那時再解決起來可就費勁多了!
就在這一瞬間,楚凌霄心中的仇恨飆升到了最高點,他只覺得惱恨欲狂,惟有殺人流血才能讓這股狂怒消失!陡然仰天一聲狂嘯,他手中的長劍猛然一揮,無數道渾厚而銳利如刀鋒的內力已經對着衆人急射而去!瞧那排山倒海一般的氣勢,莫說是面前的隱衛,就連靠在牆壁上的楚天奇和蘇天寧都不可能倖免!
顯然,楚凌霄根本沒打算給隱衛引爆炸雷的機會,何況楚天奇就在他們身後,如果此時引爆,不是連他們兩人也一起炸死了嗎?
衆人自是想不到楚凌霄居然會瘋狂到這樣的地步,而且正如他所想的那般,楚天奇還在身後,他們無論如何不可能引爆炸雷,唯一的辦法就是以自己的血肉之軀擋下楚凌霄所有的攻擊,或許還能爲兩人爭取一些逃跑的時間。
一念及此,所有隱衛不但毫無退縮之意,反而齊齊地向前跨了一步,各自揮舞着手中的長劍凜然無懼地迎了上去!儘管知道這一下很可能必死無疑,卻依然個個爭先恐後!這就是隱衛,這就是男兒!
對楚凌霄而言,看到這一幕,他羨慕妒忌之餘更多的是恨,恨這樣一支隊伍爲何不是屬於他的,恨他的手下爲何沒有這樣的人,否則恐怕他早就大業成功了吧?
很好,我得不到,任何人都別想得到,尤其是楚凌雲!
隱衛這種視死如歸的精神不但沒能感動他,反而更令他下定了決心,要將這些礙手礙腳的人剁成肉醬!所以他手中的長劍去勢更急,無數道內力隨着劍鋒疾射而來,衆隱衛已經感到面龐被刺得生疼,情知今日怕是難逃一死了!
蘇天寧雖然是天狼的首領,卻因爲都是楚凌雲的手下而與隱衛這幫兄弟情同手足,看到這一幕,他心膽俱裂,忍不住失聲驚呼:“不要啊!快退!”
沒有人後退。狼王的宗旨是能活的時候絕不輕言生死,但若真到了絕對必要之時,就算每個人都有十條命,他們也會毫不猶豫地貢獻出去!
眼看着結局已經不可改變,蘇天寧只覺得一股絕望上涌,雙眼一閉的同時,眼淚居然嘩地流了出來!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其實只是因爲未到傷心處,而男兒的眼淚未必只有在兒女情長時纔會流出!
兄弟們,我對不起你們……
這一切原本就只是發生在電光石火的一瞬間,蘇天寧原本以爲他閉上眼睛的同時便會聽到一連串的慘呼,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卻只是聽到了噹的一聲巨響,一切便都歸於平靜!
什麼?難道是隱衛之中居然有人接下了楚凌霄這一劍?那可真是太好了!誰的身手高明到了這樣的地步?
欣喜若狂之下,蘇天寧猛地睜開了眼睛,跟着卻不由自主地一聲驚呼:“凌雲?琉璃?”
不知什麼時候,衆隱衛面前已經站着兩個人,而且俱都手持短劍,說不出的飄飄欲仙!如此氣質風範,除了狼王夫婦還能有誰?
儘管已經看到了活生生的事實,蘇天寧卻實在有些不敢相信。懷疑自己根本身在夢中,他本能地擡起手用力揉了揉眼,便聽到楚凌雲淡淡地說道:“別揉了,不是做夢,是我們。天寧,你怎樣?”
聽到他的話,蘇天寧渾身一軟,幾乎要忍不住跪下來膜拜上蒼:老天爺,你到底還是夠仁慈,沒有讓這幫兄弟們慘死在楚凌霄的劍下!既然如此,就算我死了也能含笑九泉!
搖了搖頭,他的語氣中有着說不出的欣喜:“我沒事,死不了。何況既然大家都沒事,我死了也沒關係!”
楚凌雲笑笑:“你若死了,寒薇不就守寡了嗎?所以好好給我活下去,而且要長命百歲。去,保護父皇和天寧!”
狼王夫婦的出現不止讓蘇天寧欣喜若狂,楚天奇和衆隱衛更是高興得眉開眼笑,就差齊聲歡呼了!聽到吩咐,他們響亮地答應了一聲:“是!”
眨眼之間,他們已經將受傷的兩人圍了起來,而蘇天寧直到此時才喘過一口氣,立刻替楚天奇和自己封了傷口附近的穴道,血流登時大爲減緩,很快便可以止住了。
儘管不曾回頭,端木琉璃卻彷彿察覺了他們的傷勢,跟着說道:“天寧,帶父皇離開這裡,先療傷要緊。”
不等蘇天寧點頭,楚天奇已經搶先開口:“不,朕要留在這裡看着你們,否則朕不放心。”
看到他心意已決,蘇天寧點了點頭:“放心吧,我會保護好皇上。”
與他們的欣喜若狂完全相反的是,楚凌霄原本滿是陰沉得意的臉瞬間變得一片慘白,更有掩飾不住的氣急敗壞!不過不等他開口,楚凌雲已淡淡地說道:“二皇兄,你騙得我好苦!枉我還在邊關苦苦地等着你,你竟扔下我一個人跑回來了,你太過分了!”
楚凌霄看了他一眼,沒有做聲,不是不想說,而是根本無話可說。楚凌雲既然已經回來,肯定是因爲邊關的局勢已經盡在他的掌握之中。更要命的是,這兩人聯手,自己根本不是對手,只能三十六計走爲上!
而與此同時,楚天辰已經一聲低喝:“還發什麼呆,快走!”
“走不了了。”楚凌雲淡然一笑,眸中卻瞬間銳氣一閃,冷如刀鋒,“今天就是我們算總賬的時候!”
懶得跟他們廢話,楚凌雲和端木琉璃腳步一動,已經各自手持短劍疾掠而至!
看到自己瞬間被楚凌雲籠罩在了鋥亮的劍光之中,楚凌霄毫無退路,不得不舉劍相迎,而端木琉璃則筆直地衝向了楚天辰!
楚凌雲很放心,所以他可以毫無後顧之憂地對付楚凌霄。因爲水龍丹加火焰蛇,再加上冷月玲瓏訣第七重,別說是楚天辰一個人,就算是他與楚凌霄聯手,也不會對端木琉璃造成任何威脅,更重要的是,楚天辰別想從她的手中逃脫!
反觀他這邊的戰局,倒是更令人擔心。儘管已經有火鳳丹爲佐助,但日月神功畢竟非同凡響,再加上爲了報仇,楚凌霄這一路走來又不斷吸取了無數人的內力,功力更勝往昔,自然更不容易對付。
不過好在,兩人一時之間還能打個平手,不至於像之前那樣沒幾個照面就被楚凌霄打成重傷。
而兩人之所以決定由功力更勝一籌的端木琉璃去對付比較弱的楚天辰,而讓功力比端木琉璃弱一些的楚凌雲去對付功力更高的楚凌霄,其實另有打算。
對楚天辰而言,他幾乎立刻就掂量出對方的身手比他好了太多,所以絕對不可戀戰,否則必死無疑!這個念頭一冒出來,他的心思早就不在這場打鬥上,四處尋找着出路。而這,無疑犯了大忌!
他的功力本身就不如端木琉璃,這一分心不要緊,招式中立刻破綻百出,不幾下端木琉璃便抓住一個機會,砰的一掌擊在了他的胸前!
這一下猝不及防,楚天辰立刻啊的一聲慘呼,整個身體更是凌空飛起,跟着通的撞在牆壁上,隨後又重重地摔落在地,一口鮮血已經狂噴而出!
情知不妙,他立刻掙扎着想要起身,卻緊跟着發現突然絲毫都動彈不得了!原來端木琉璃一掌將他打飛的同時已經封了他的穴道,而且用的手法非常重,杜絕了他自行衝破穴道的可能!
楚天辰雖然也曾修煉過日月神功,卻終究未能真正練成,只是胡亂吸了別人的一些內力,再加上端木琉璃的功力深不可測,他哪裡還有半分取勝的可能?
這突然的變故自然令楚凌霄大驚失色,眼中已浮現出明顯的慌亂!他雖然知道端木琉璃擁有水龍丹,卻仍然沒有想到楚天辰居然連這麼幾招都抵擋不住!
高手相爭,最忌心浮氣躁,楚凌霄這一慌亂,局面便再度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面前的楚凌雲雖然不及端木琉璃功力高深,卻好歹是火鳳丹的主人,威力自然不可小覷。就在他因爲楚天辰的受傷而心神一亂的瞬間,楚凌雲手中的紫陽劍已經刷的刺到了他的心口!
眼前劍光一閃,楚凌霄便知道不妙,但反擊卻已完全來不及,只得拼盡全力往旁一閃,緊跟着便是嗤的一聲輕響,紫陽劍已經深深地刺入了他的左腹,帶來一股冰冷而尖銳的劇痛!
大驚之下,他強忍劇痛迅速後退,傷口處已是血如泉涌!通的一聲,後背已抵在了門板上,他劇烈地喘息着,狠狠瞪着目光冷銳的楚凌雲:“你……”
“這一劍,是你欠天寧的。”楚凌雲淡淡地開口,“滋味如何?”
蘇天寧眉開眼笑,搖頭晃腦:味道好極了!主子,多謝!
眼看着制服楚天辰的端木琉璃已經走到楚凌雲身邊,與他並肩而立,楚凌霄知道自己若再不走只有死路一條!然而,就在他大腦飛速運轉着思索脫身之計時,卻陡然感到腦中一陣暈眩,意識居然出現了剎那間的空白!而等他重新清醒一剎那,楚凌雲正好從他的眼前後退幾步,緊跟着一把握住端木琉璃的手,帶着她一直退到了楚天奇和蘇天寧身邊!
“你……”隱隱意識到了不妙,楚凌霄的聲音居然開始顫抖,“你對我做了什麼?你做了什麼?”
楚凌雲淡淡地笑了笑:“我做了什麼,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楚凌霄越發驚慌失措,然而不等他再度開口,便突然渾身一震,跟着淒厲地尖叫起來:“啊!啊啊!啊!痛!啊!”
一開始他還能勉強支撐着站在當地,僅僅是片刻之後,他便摔倒在地拼命翻滾起來,一雙手更是在身上胡亂地抓撓着,尖叫聲也更加不堪入耳:“啊!殺了我!殺了我!啊啊!求求你們殺了我!啊啊啊!”
看到這一幕,其餘人尚能保持鎮定,楚天奇卻早已因爲驚嚇而臉色發白:“他……他這是怎麼了?天……”
“我點中了他的罩門。”楚凌雲吐出一口氣,眼中居然有一絲淡淡的不忍,“換句話說,他的日月神功已經被我廢掉,此刻他吸來的內力已經失控,在他的經脈之中到處亂竄,自然痛不可言,生不如死。”
楚天奇愣了一下:“那……他會不會死?”
“不會,但會變成廢人。”楚凌雲搖了搖頭,“罩門一旦被點中,他便會功力全失,散功的過程就是這麼痛苦不堪。等他渾身都不再疼痛,便會成爲毫無內力的廢人。”
“毫無內力?”楚天奇吃了一驚,“包括他自己本身的內力嗎?”
“嗯。”楚凌雲點了點頭,“就是說,他不但得不到本就不屬於他的東西,連原本屬於他的也會失去。”
這句話原本只是針對楚凌霄,楚天奇卻不知突然因此想到了什麼,居然重新沉默了下去。其餘人也不再開口,整個房中只剩下了楚凌霄不斷的慘叫聲:“啊!殺了我!快殺了我!我受不了了!殺了我!我……我饒不了你……啊!殺了我吧……”
楚凌雲深吸一口氣:“我是不是太狠了點?”
端木琉璃淡淡地笑笑:“是我把他弄成這個樣子的,要說狠也是我狠,跟你有什麼關係?”
楚凌霄的意識之所以出現剎那間的空白當然不是無緣無故,而是端木琉璃的傑作。
自從他將火鳳丹強行吞入腹中,端木琉璃便發現她發出的電磁波已經無法干擾他的腦電波,再加上他吸來的內力越來越多,自然也就破不了他的日月神功。
不過幸好,後來才知道楚凌霄並非火鳳丹的主人,而端木琉璃又練成了冷月玲瓏訣第七重,她立刻希望重燃:這樣是不是就可以重新找機會試試能否破解日月神功了?
於是在趕回京城的路上二人便商議好,一旦與楚凌霄正面交鋒,她便不動聲色地嘗試一下,如果可以,楚凌雲便可趁機點中他的罩門,永絕後患!
當然,這樣的機會恐怕也只有一次,一旦失敗,楚凌霄便會有了防備,再下手更是難上加難。因此一開始端木琉璃並不着急動手,先與楚天辰打在了一起,一方面先解決這個後顧之憂,另一方面也可讓楚凌霄對她放鬆警惕,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楚凌雲身上,她纔可以尋找更好的機會。
幸好,機會很快就來了。依她如今的本事,楚天辰當然不是對手,數招之後便被她一掌打成重傷,而且穴道被封,徹底失去了反抗能力。吃驚之下,楚凌霄心神已亂,而端木琉璃本就在時刻注意着他的動靜,立刻抓住這個大好的機會放射出了電磁波,果然一舉成功!
楚凌雲一邊同他交手,一邊同樣在等待着這個機會的到來,得到端木琉璃的示意,他自然不敢怠慢,早已流星一般竄到楚凌霄面前,一指點在了他的期門穴上!
原先端木琉璃雖然可以發射電磁波,但那時她功力畢竟有限,只能在剎那間令楚凌霄的意識處於混亂或空白的狀態,從而爲楚凌雲對楚凌霄施展幻影迷情爭取一點時間。而如今隨着功力的提升,她已經可以用電磁波直接控制楚凌霄的心神,讓楚凌雲廢除他的功力,連使用幻影移情的功夫都省了。
雖然知道破解日月神功的辦法,但點中他的罩門之後他會有怎樣的反應,衆人卻都不甚清楚,因此突襲成功之後楚凌雲便立刻拉着端木琉璃後退,以防萬一。
此刻看到楚凌霄痛苦得滿地打滾、尖叫連連的樣子,幾人居然不自覺地冒出了冷汗。這大概就是報應吧,他把人家辛辛苦苦修煉的內力搶了過來,便該受到這樣的懲罰!不是自己的東西,他憑什麼享用?
地上的楚凌霄還在不停地翻滾,只是因爲尖叫的時間太長,他原本尖利的聲音已經有些嘶啞:“殺了我,殺了我,快殺了我,求求你們……”
這恐怖的一幕楚天辰自然也看在了眼中,若不是因爲穴道被封發不出聲音,恐怕他也早已尖叫出聲了!此刻的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楚凌霄悽慘的樣子,眼中漸漸浮現出一層濃烈的絕望:完了,什麼都完了,這才真的是什麼都完了!不但什麼都得不到,而且連楚天奇的命都別想拿到了!他們忙忙碌碌了這麼久,到底是爲了什麼呀?
好在不久之後,楚凌霄的功力已經全部散掉,隨着劇痛的停止,他整個人慢慢軟癱在地,彷彿一灘爛泥,渾身上下更是早已被冷汗溼透,連一根小指頭都動不了,只能翻着白眼急促地喘息着,就像一條離開了水的魚。
直到此時楚天奇才回過神來,不由啊的一聲低呼:“他、他怎麼樣了?”
楚凌雲輕輕嘆了口氣:“功力全失,已成廢人,不過性命無憂。”
看到地上這一坨,楚天奇說什麼也無法將他與當日那個一心向佛、渾身檀香味的二皇子聯繫在一起。然而想到這個不孝之子究竟是怎樣折磨他的,他眼中的恨意迅速變得濃烈起來,甚至一聲冷笑:“死不了就好,朕還要當着天下人的面揭發他的罪行呢!雲兒,是不是先將他押入死牢?”
楚凌雲愣了一下,有些無辜地摸了摸鼻子:“這種事自然是父皇做主,問我做什麼?”
楚天奇也不知道自己怎會問出這樣一句話,不過接着便點了點頭:“來人,將這逆子押入死牢,好生看管,千萬不要讓他死得太快了!”
好歹是自己的親生兒子,若不是楚凌霄之前的做法實在太過分,楚天奇又怎會說出如此絕情絕義的話?果然自作孽不可活。
一聲令下,早有大內密探上前架起楚凌霄和楚天辰就走。雖然楚凌霄已功力全失,他們還是封了他的穴道,以防萬一。
直到此時,楚天奇才真正鬆了口氣,立刻感到傷口火燒火燎一般痛了起來。眼見所有人都已疲憊不堪,他倒也不曾多說,立刻在楚凌雲和端木琉璃的護送下離開蘇家先行回宮,並叮囑蘇天寧好好養傷,還說他此番護駕有功,必定重重有賞。
看着三人離開,蘇天寧不由一聲苦笑:重重有賞就算了,好歹完成了楚凌雲留下的任務,他也可以好好睡個懶覺了。對於邊關的戰況,等楚凌雲忙完這一段自然會跟他說。何況他早已知道前線大獲全勝,不知道的不過是其中一些細節罷了,無傷大雅。
處理好傷口,蘇天寧躺到了牀上,越想越覺得後背陣陣發涼,頗有些後怕。楚凌霄也真是個人才,單憑他的一句話就硬是在蘇家找到了楚天奇,險些造成無可挽回的後果。若不是楚凌雲和端木琉璃及時趕到,結局還不一定會怎樣呢!
所以只能說這真的是天意,是天不絕楚天奇。也只能怪楚凌霄運氣不好,居然跟楚凌雲生在同一個時代,否則他未必不能君臨天下。當然,誰讓他運氣不好呢?這種事也只能是天意,不是人力可以改變的。
不管了,先睡一覺再說。還有,以後做事一定要更加小心謹慎,千萬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幸運之神不是每次都能那麼眷顧他的。
楚天奇的傷勢雖然不輕,卻只是皮肉傷,御醫完全可以處理。不過雖然楚凌霄和楚天辰已經被押入死牢,楚凌雲夫婦卻並不曾急着離開,先就近找了一座寢宮歇息,其他的事明日再說。
爲儘快趕回京城,夫婦兩人日夜兼程,一路上幾乎沒有好好睡過一個覺。如今最大的危機總算已經解除,他們也就放下心來,這一覺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先後醒來。掛念着楚天奇的傷勢,兩人立刻起牀,洗漱完畢趕了過來。
寢宮內,楚天奇斜倚在牀頭,正慢慢地喝着稀粥。見兩人進來,他立刻含笑開口,並揮手阻止了兩人的揖拜:“不必多禮,過來坐吧!”
兩人點頭上前落座,端木琉璃首先開口:“父皇覺得好些了嗎?傷口可痛得厲害?”
楚天奇滿不在乎地揮了揮手:“放心吧,朕可不是嬌滴滴的小姑娘,這點皮肉傷算什麼,倒是你們,辛苦了。”
端木琉璃含笑搖頭:“這是兒臣應該做的,有什麼好辛苦的?幸好一切都來得及,否則兒臣若是再晚回來片刻,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楚天奇也是心有餘悸,不自覺地點了點頭:“不錯,此番多虧了你和雲兒,否則朕恐怕已經一命嗚呼了,所以朕一定會好好謝謝你們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眼眸微微閃了閃,顯然另有深意。不知是根本不曾注意,還是注意到了也假作不知,楚凌雲只是無所謂地笑笑:“一家人還需要說這種話嗎?”
楚天奇看着他,似乎有什麼話想說,遲疑片刻卻只是問道:“雲兒,邊關的狀況究竟如何了?你就這麼跑回來真的沒什麼關係嗎?”
楚凌雲點頭:“父皇放心,我已經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而且那邊基本上大局已定,我這次回來除了要對付二皇兄,也是爲了向父皇請示接下來究竟該怎麼做。”
楚天奇點頭:“好,說說看。”
在楚凌雲和端木琉璃趕回京城的途中,邊關的戰況早已及時送到了他們的手中。如今,先後出發的三路人馬各自趕到了三國的都城,將局勢牢牢地控制了起來。
得知回援的人馬被早已埋伏在那裡的楚家軍殺得落花流水,三國太子顧不得與楚凌霄的約定,各自領兵回去救援。只可惜在半路又遇到了楚家軍的伏擊,好不容易衝出重圍,又各自折損了不少人手。
顧不得其他,三國太子日夜不停地領着士兵向前狂奔,等他們趕回都城,卻依然不是楚家軍的對手,再次遭遇了重創。最後,當他們總算突破重圍衝入都城,剩下的已經連一半的兵力都不夠了!
在此等狀況之下,三國帝王知道他們絕不可能是楚家軍的對手,才紛紛送來了降書,說已經將始作俑者,也就是三國太子拿下,希望東越國可以念在此事全是太子一人所爲的基礎上停止戰爭,不要讓三國百姓淪爲亡國奴。
而直到此時楚天奇才知道楚凌霄給三國皇室下劇毒之事,不由挑了挑眉:“原來是這麼回事,怪不得明知天鷹神女之事已經不能成爲藉口,西朗國仍然挑起了戰爭,原來是被逼無奈。雲兒,你意下如何?”
楚凌雲笑笑:“此事自然是由父皇做主,我可不敢多說。”
楚天奇瞅他一眼,繼而微微一笑:“少在朕面前裝出這副乖寶寶的樣子,這天底下還有你不敢說的話嗎?”
楚凌雲越發滿臉無辜:“當然有啦,其實我的膽子小得很的……”
“行啦,都說讓你別裝了。”楚天奇揮了揮手,有些無奈地說着,“這場戰爭一直是由你負責統籌的,到底要不要繼續當然是你說了算。說吧,你覺得繼續打下去更好,還是接受三國的降書更好?你怎麼說,朕怎麼做。”
楚凌雲撓撓頭,接着回頭看了端木琉璃一眼,後者卻只是微微一笑,衝着他輕輕點了點頭,他才挑脣一笑,繼而微微嘆了口氣:“你若真要我說,我的意思是停戰。”
楚天奇眼中浮現出一抹淡淡的欣慰,卻故意反問:“爲什麼?這場戰爭是三國主動挑起的,不是應該趁機給他們個教訓,將他們徹底滅掉,免得他們以後再癡心妄想嗎?”
“父皇這是明知故問了?”看穿了他的意思,楚凌雲不由哼了一聲,“雖然這場戰爭是三國主動挑起,但如今我們已經知道其實另有內情,所以說到底,因爲二皇兄,我們也要負一半的責任。”
這話倒是事實。雖然三國太子有錯在先,策劃了當年的望月關之事,但自從楚凌雲浴火重生之後,他們確實已經漸漸萌生了罷休之意,不願再徒勞。只可惜爲了達到自己的目的,楚凌霄不惜以下毒脅迫,他們也是出於無奈。
既然兩家都有責任,而且三國已經各自付出了那麼慘重的代價,至少三五十年內怕是恢復不過元氣,更加不可能再有什麼非分之想了。站在三國百姓的立場上,倒的確沒有必要非得滅掉三國,讓他們淪爲亡國奴不可。
當然,父子兩人之所以這樣想也不是因爲他們太過婦人之仁,或者魄力不夠,而是作爲楚凌霄的父親和兄弟,他們不約而同地認爲應該爲楚凌霄犯下的錯承擔起這一部分責任,承擔的方式就是暫時放三國一條生路,以觀後效。用端木琉璃的話說,凡事都不要做得太絕,與人方便也就是自己方便。
反之,如果這場戰爭的責任全都在三國這邊,那麼就算楚天奇有心放手,楚凌雲也絕不會罷休的,他一定會帶領楚家軍踏平三國,讓三國之名從此徹底退出歷史舞臺!
聽到楚凌雲的看法與自己不謀而合,楚天奇更感欣慰,終於展顏一笑:“不錯,朕也是這樣想的,就當是我們爲那個逆子贖罪,也爲朕贖罪吧!是朕教導無方,才讓他犯下這麼大的錯,朕也有責任。”
楚凌雲淡淡地笑笑,眸中卻突然掠過一抹銳利:“不過父皇,雖然我們可以接受三國的降書,但也不能太便宜他們。爲了給他們個教訓,必須讓三國歲歲納貢,而且必須派遣皇子前來作爲人質。”
楚天奇毫不猶豫地點頭:“這樣也好,至少得讓他們知道,咱們東越國不是好欺負的。雲兒,這件事就交給你全權處理了,無論有任何事情你都可直接做決定,不必經過朕的同意。”
楚凌雲微微一怔,卻只是簡單地點了點頭:“是,我知道了。”
離開寢宮,兩人決定先回琅王府一趟。一邊往外走,端木琉璃不由笑了起來:“凌雲,父皇這是什麼意思?原先他最不相信的就是你,如今居然許給你如此特權,他就不怕你利用這份特權圖謀不軌嗎?”
楚凌雲笑笑:“經過這麼多年,這麼多事,到底誰會圖謀不軌他也應該知道了。”
端木琉璃笑笑:“我想,等所有的事情告一段落,他一定立你做太子,因爲我看得出來,現在他對你是真心的好,而不是做給任何人看,或者是爲了收買你。”
“隨他吧,你知道我從來不在乎那些。”楚凌雲輕輕摟住了她,“就像你說的,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隨緣就好。”
至少如今楚凌雲也已經明白,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做就能做,也不是你不想做就可以不做的,所以做人雖然不能隨波逐流,但隨緣在大多數時候都是可取的。
回到琅王府稍事休息之後,楚凌雲立刻以飛鴿傳書的形式將帝王的旨意傳到了邊關。數日之後,端木書昀等人的傳書便送了回來,說他們已經照楚天奇和楚凌雲的意思開始着手處理三國投降之事,等一切處理妥當便會班師回朝。
另外對於楚天奇提出的歲歲納貢、派遣人質等要求三國帝王都已毫不猶豫地答應,只是希望狼王能夠信守承諾,拿血寒玉幫他們解毒。
至此,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終於暫時告一段落,而且楚凌霄這個最大的威脅也已經不復存在,楚凌雲便稟明楚天奇,終於派人將端木凝脂等人接了回來。另外,爲了躲避楚凌霄的迫害離開的寧皇后等人也陸續歸來,彼此見面之後,自是少不了一番痛哭流涕,悲喜交加,許久之後才漸漸平靜下來。
聽說蘇天寧爲了救楚天奇而受了重傷,已經飽受相思之苦的楚寒薇大驚失色,哪裡還來得及說第二句話,立刻跳起身衝了出去:“父皇,我去看他……”
話還未說完,人已沒了蹤影。凝貴妃不放心,立刻派人跟了上去。楚天奇不由搖了搖頭:“女大不中留啊,看來是時候讓他們二人完婚了!天寧此番立下大功,朕可要好好給寒薇備一份嫁妝才行。”
凝貴妃聞言不由微笑:“皇上您是不知道,這段日子臣妾的耳朵都要起繭子了!這丫頭每日在臣妾面前長吁短嘆,天寧長天寧短的,若不是臣妾死命攔着,她早就跑回來了!”
楚天奇哼了一聲:“你看看,朕就說女大不中留吧?朕養了她十幾年,她居然不知道爲朕擔心?趕緊的,把她嫁出去,朕不要這個沒良心的丫頭了!”
衆人聞言都被逗樂,各自開懷大笑起來。所有的風雨終於真正成爲昨日,屬於他們的豔陽天終於來到了!
數月之後,楚家軍終於在楚凌飛等人的率領下勝利班師回朝,一路行來不知又得到了多少歡呼和掌聲。每到一處,百姓們無不夾道歡送,更有人不惜雙膝跪地,膜拜他們心中的不敗神話!
得知他們勝利歸來,楚天奇也遵守當日的約定,親自出城迎接,並不惜以帝王之尊對着所有楚家軍深深地鞠了三個躬,以示敬意。楚家軍齊呼皇上聖明,聲震九霄!
回到宮中,楚凌飛又將楚凌雲夫婦離開之後的戰況一一做了稟報。尤其三國帝王曾提出要將三位太子交給楚凌雲,任他處置,但楚凌雲對此卻表示拒絕,讓他們自己看着辦,只要給他一個滿意的答覆就好。三國帝王經過一番緊急磋商,最終決定將三人廢爲庶民,然後押入死牢終生監禁,不知狼王是否滿意?
端木琉璃嗤之以鼻:“都終生監禁了還廢爲庶民,有什麼區別嗎?”
楚凌雲笑笑:“就這樣吧,至於他們能熬多久,就看他們的造化了。”
雖然狠了點,但比起無辜枉死的三萬楚家軍,至少他們還能留下一條命。費盡周折,最終卻落得這樣的結果,不知三人如今做何感想?
至於其他未盡事宜,也早已安排了人手專門處理。總之經過這場戰爭,三國是真真正正地傷了元氣,各自折損了幾十萬兵力。雖然依然存在,但就算三國聯手,也絕對沒有了與東越國抗衡的資本,只不過在名義上還不曾亡國而已。
至此,大局已定,天下已定,這玄冰大陸已是東越國稱霸的時代了!
三國之事已告一段落,對楚天奇而言,接下來要處理的便是楚凌霄。第二日早朝之上,臉上沒有一絲笑容的他出現在朝堂,命人將楚凌霄帶了上來,將望月關之戰和如今的四國混戰中所有的內情一一當衆講明。
衆人不可避免的驚呼之中,楚凌霄一直沒有任何反應。或許到了這個地步,他已經認命了。既然再說什麼都是徒勞,還不如省些力氣踏上黃泉路,可以更快轉世投胎,重新來過。
當然,關於望月關之戰,楚天奇隱瞞了有他參與的部分,只說那是楚凌霄的陰謀。一邊說着,他有些擔心楚凌霄會跳起來將他拖下水,是以早已打定主意抵死不認,諒他也沒有任何證據。幸好,楚凌霄並沒有這個意思,只是呆呆地看着地面,一語不發。
直到此時衆人才知曉一切真相,自是免不了議論紛紛。等衆人的議論聲暫時告一段落,楚天奇才冷聲開口:“逆子,你還有什麼話說?”
這一刻,所有人都屏息凝視,各自暗中猜測着這位處心積慮多年卻一無所得的二皇子究竟會說些什麼。然而楚凌霄卻並不打算滿足他們的好奇心,一直過了很久,他仍然沒有任何反應,彷彿老僧入定。
“很好。”楚天奇也不打算再等下去,冷笑一聲重新開口,“來人,將這逆子押下去,擇日處決!”
一聲令下,殿前侍衛早已上前將楚凌霄押了下去。定了定神,楚天奇才接着開口,對在此次四國混戰中立下赫赫戰功的楚家軍等人一一進行了封賞,可謂皆大歡喜。
對立下首功的琅王夫婦,楚天奇更是毫不吝嗇,各種賞賜令人眼花繚亂,一時羨煞旁人。但楚凌雲的反應一直十分淡定,而且再簡單不過:不要。不管帝王賞了什麼金銀珠寶,他始終就兩個字:不要。
儘管知道他是一番好心,楚天奇卻依然氣得吹鬍子瞪眼:“雲兒!你究竟想怎麼樣?此次平定三國之亂你當居首功,朕只是論功行賞,並無任何偏私,你左一個不要右一個不要,到底有沒有把朕放在眼裡?”
楚凌雲淡淡地笑笑:“父皇,你那麼激動幹什麼?我不要是因爲我用不着,跟把不把你放在眼裡有什麼關係?你先留着吧,等我用得到的時候會告訴你的。”
羣臣聞言不由咂咂舌:好膽色。整個東越國皇室之中,敢這樣跟皇上說話的,恐怕就只有狼王一人了。
楚天奇也被他氣樂了,然而緊跟着,他眼中便掠過一抹暖意十足的光芒,並且微微一笑:“好吧,不要就不要。反正用不了多久,所有的一切就都是你的了。”
聽到這句暗示,基本上已經是明示的話,羣臣先是一愣,跟着心照不宣地彼此對視一眼,各自露出了會心的微笑。楚凌雲卻依然淡淡地笑着,滿臉寵辱不驚。
將衆人的反應看在眼中,楚天奇也不曾多說,微微一笑便改變了話題,說楚凌飛和蘇天寧爲國奮戰,此前一直將兒女情長放在一邊,害得心上人苦等多日。如今大局已定,不能再讓這些小兒女飽受相思之苦,因此特意爲四人賜婚,讓他們擇吉日完婚,也算是喜上加喜。
羣臣聞言自是喜上眉梢,紛紛向楚凌飛道賀。楚凌飛客客氣氣地應對,心下卻異常忐忑不安,不知楚天奇又爲他相中了哪家的千金。可是接觸到他的目光,楚天奇明知他在擔心什麼,卻偏偏什麼都不曾說,只是微微地笑着。
下了朝,楚天奇自顧自地離開。可是剛走了沒多遠便聽到身後一陣腳步聲傳來,跟着是楚凌飛的聲音響起:“父皇!”
楚天奇腳步一頓:“嗯?”
奔到近前,楚凌飛撓了撓頭:“參見……參見父皇。”
楚天奇點頭:“嗯,有事?”
楚凌飛咬了咬牙:“父皇,您要兒臣擇吉日完婚?”
“是啊!”楚天奇又點了點頭,“怎麼,你不願意?你不是很喜歡彤兒,聲稱非她不娶嗎?難道現在已經改變了主意?”
“當然沒有!”楚凌飛立刻搖頭,也知道這樣吞吞吐吐不是辦法,乾脆一咬牙說了下去,“可是兒臣只想要她一個,不想娶別人!”
楚天奇的眼中已經有着隱約的笑意,卻故意滿臉一本正經:“朕知道啊!所以朕讓你們擇吉日完婚,難道不行嗎?”
楚凌飛本能地一呆,片刻之後突然反應過來,頓時滿臉狂喜:“父皇?您是說不要兒臣娶別人了?你沒打算爲兒臣賜婚?”
“朕說要爲你賜婚了嗎?”感染了他的喜悅,楚天奇終於笑了起來,笑容祥和,暖如春風,“就算賜婚,也是賜你和彤兒完婚,幾時說過別的?”
確定自己不曾聽錯,楚凌飛簡直不知該如何表達心中的喜悅,一邊抓耳撓腮一邊傻笑:“多謝……多謝父皇!父皇……呵呵呵呵……”
楚天奇看他一眼,忍不住失笑:“傻樣。走吧,陪朕散散步。”
最大的擔憂已經不復存在,楚凌飛心花怒放,立刻點點頭樂顛顛地跟了上去。向前走了一段,他又實在好奇得很,忍不住試探着問道:“父皇,您爲什麼突然改變了主意?您不覺得彤兒配不上兒臣了嗎?您是怎麼想通的?”
楚天奇慢慢地向前走着,片刻後才長嘆了一口氣:“飛兒,你問朕怎麼想通的是嗎?其實很簡單,就是在被霄兒囚禁的那段時間,朕想了很多,到最後終於明白,原來這世上並沒有什麼事情是非做不可的,而且對凡人來說,除死無大事。”
楚凌飛的閱歷畢竟還淺,顯然還不能完全明白這幾句話中蘊含的深意,不由沉吟着反問:“父皇是說,在死亡面前,什麼名利、權勢、身份地位都不重要?”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楚天奇讚許地笑笑,“朕就是突然想通了,一個人永遠無法預知死神到底什麼時候降臨,所以在有生的日子,一定要憐取眼前人,能不計較的就不要計較了吧。”
在被囚禁的那段日子,楚天奇除了思維不曾停止,其他什麼都做不了,所以他的確想了很多,幾乎將他半生的經歷從頭到尾想了個遍,很多事情也的確是在那個時候想通的,包括楚凌飛的事。
所以那個時候他就暗下決心,如果這一次他僥倖不死,便一定要成全楚凌飛和彤兒,讓蘇天寧和楚寒薇儘快成婚,自己也好儘快當上爺爺、外公!人生若能如此,其他的還有必要計較嗎?
聽到這番話,楚凌飛自是覺得暖意十足,吊在半空的一顆心也徹底放到了肚子裡:太好了,父皇終於不再爲我賜婚,我終於可以與彤兒一生一世一雙人了!
這一刻,他簡直不知該如何形容心中的喜悅,只是覺得人生最大的幸福莫過於此,恨不得現在就肋生雙翅飛回王府,立刻逮住安紫晴與她洞房花燭夜!
看着他因爲喜悅而熠熠生輝的臉龐,楚天奇感到欣慰之餘卻不由嘆了口氣:早知他是如此容易滿足,自己何必一直那麼固執,非要糾纏於身份地位這些虛幻的東西呢?不過幸好,一切都還來得及。
深吸一口氣,他的笑容更加溫暖:“飛兒,祝你幸福。”
楚凌飛微笑,重重地點了點頭:“多謝父皇!有父皇這句話,兒臣一定會幸福的。”
楚天奇眼中閃爍着慈愛的光芒:“那就好。既如此,快回去準備吧,選個黃道吉日儘快把彤兒娶過門,別讓人家等你太久。若有什麼需要儘管來告訴朕,或者去找你三哥,無論什麼事他都可以全權做主。”
楚凌飛聞言越發開開心心地點頭:“是,多謝父皇!”說罷他轉過身,腳步輕盈地離開了,彷彿一隻快樂的小鳥。
看着他的背影,楚天奇的笑容也顯得欣慰了許多:“飛兒,你一定要幸福,如此朕才能徹底放心。那麼接下來,就是雲兒了……”
退朝之後,楚凌雲便一路回到了琅王府。大廳內,端木琉璃正陪着段修羅和藍醉等幾人說話,見他進來忙起身迎接:“凌雲,回來了?”
“嗯。”楚凌雲答應一聲,拉着她重新落座,“幾位,辛苦了。”
幾人齊齊地翻個白眼,只當沒有聽到,段修羅接着哼哼了兩聲:“狼王,我今兒個可是來者不善,是來給你送挑戰書的。雖然你已經擁有了火鳳丹,但我仍然想和你大戰一場,輸贏無所謂,要的就是那種痛快的感覺。”
“沒問題,我接受你的挑戰。”楚凌雲毫不猶豫地點頭,“說吧,哪一天?我來者不拒,一定奉陪。等我們打完了,你也該上路了。”
聽到這裡,段修羅的一口茶全都喝進了氣管,頓時嗆得連連咳嗽起來:“你這是什麼話?什麼叫打完了我也該上路了?只是想跟你比武較量而已,用不着這麼血腥吧?”
也意識到自己的說法有問題,楚凌雲偏偏滿臉無辜:“我的意思是說,爲了給我幫忙,你已經在這裡耽誤了太多時間,也該回地獄門看看了。”
段修羅瞅他一眼:“放心吧,我有數。不過我也確實該回去看看了,所以跟你打完我就走。我看看哪天合適,再來找你。”
楚凌雲點頭,這事就這麼定下了。便在此時狼燕來報,說飯菜都已準備妥當。端木琉璃點頭,吩咐他們把飯菜都擺上了桌,並且招呼衆人落座。可是還不等衆人動筷,水冰玉便突然感到一股強烈的噁心感涌了上來,不由本能地掩住口跳起身衝到門外,彎腰劇烈地嘔吐起來。
衆人不由吃了一驚,藍醉已經起身跟了出去,一邊柔聲安慰一邊輕拍着她的後背。端木琉璃隨後走了出來,看到他雖然擔心卻並不意外的樣子便即瞭然,不由微微一笑:“怎麼,有喜事啦?”
藍醉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嗯,這段時間冰玉一直不舒服,昨天剛剛請大夫看過,大夫說她不是有病,而是有喜,已經快兩個月了。”
端木琉璃聞言越發開心:“這麼大的喜事居然不告訴我們,太不夠意思了吧?”
藍醉更加不好意思,水冰玉更是羞得臉都紅了,頭也不敢擡。端木琉璃見狀不由失笑:“你們倆沒事吧?你們是名正言順的夫妻哎,冰玉懷了你的骨肉,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用得着害羞成這個樣子?”
也是。藍醉撓了撓後腦勺,有些憨憨地笑了笑:“也不是害羞,就是……有些慌,不知道怎麼做父親。”
端木琉璃微笑:“這個更正常,慢慢就習慣了。放心,到時候我會找幾個經驗豐富的穩婆過去伺候着,不會有問題的。”
二人點頭答應一聲,水冰玉的狀況也好了些,這才重新回到席間落座。掃了兩人一眼,段修羅突然笑得賊兮兮的:“凌雲,你跟琉璃成親也這麼多年了,怎麼還沒個動靜?看人家藍醉比你成親還晚,都快要做父親了,你不眼饞啊?”
“愛做不做,我沒興趣。”楚凌雲頭也不擡,懶洋洋地說着,“我最討厭孩子,麻煩死個人。”
端木琉璃翻個白眼,懶得理會他。段修羅咂咂嘴,倒是興致勃勃:“我不嫌麻煩,不然你生一個送給我,我當他爹。”
“滾!”楚凌雲毫不客氣地笑罵了一句,“你想當現成的爹可以,找你家冰玉去,她那兒起碼有個準信了,我這兒還八字沒一撇。”
雖然被罵了一句,段修羅卻毫不在乎,依然喜滋滋地笑着:“這還用你說?冰玉生了娃娃,我就是娃娃的乾爹,這個沒商量。”
衆人一邊吃飯一邊說說笑笑,席間一直被歡樂輕鬆的氣氛籠罩着。但卻沒有人注意到,瀟行空雖然也笑得十分開心,眼底深處卻有一抹隱隱的憂慮在似有似無地閃動着。
吃過午飯,又交談片刻,衆人便各自離開,回去歇息。夫妻二人也回房午睡,躺在牀上享受這難得的寧靜。在愛妃耳邊廝磨片刻,楚凌雲突然若有所思地開口:“琉璃,不然我們弄個小狼崽子出來吧。”
端木琉璃睜開眼,滿臉驚奇:“咦?我沒聽錯吧?你不是嫌孩子麻煩嗎?什麼時候轉了性了?”
“沒轉啊,小孩子就是很麻煩。”楚凌雲搖了搖頭,在她耳邊輕輕吻了吻,“所以等他一出生,我就把他扔給隱衛,讓他們隨便玩……”
“玩壞了不用賠?”想起當日隱衛說過這樣的話,端木琉璃又好氣又好笑,“既然這樣,幹嘛還要生?”
楚凌雲嘆口氣,滿臉苦惱:“可是你想要啊!那就讓你生一個,只要不讓他留在你身邊,他就休想黏着你,你就還是我一個人的。”
看着他彷彿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端木琉璃簡直哭笑不得:“你如果真的這樣想,而且打算這樣做的話,那就乾脆不要生了。”
“我沒意見。”狼王大人立刻眉開眼笑,“反正我意思到了,是你不想生。既然如此,就當我沒說過,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說着,他霸道地將端木琉璃樓入懷中,並且立刻閉上眼睛假裝午睡,免得愛妻看到他眼中那奸計得逞的笑意:琉璃,你是我一個人的,我纔不要跟任何人分享你,誰都不行,哼!
看着這個明明比自己還大卻如此孩子氣的男人,端木琉璃還能說什麼?狼王,你的獨佔欲還真不是一般的強,連自己的小狼崽子都容不下嗎?
第二天,段修羅的決鬥時間沒有等到,卻等到了宮裡派人傳來的消息。負責轉達的秦錚一邊哼哼一邊說道:“王爺,二皇子說想見你最後一面。”
又見我?之前大皇兄被押入死牢終生監禁之後,也是指名要見我最後一面,怎麼這次又是這樣?我有什麼好見的?
撓了撓眉心,他接着問道:“父皇決定怎麼處置二皇兄了嗎?”
“是。”提及這個,秦錚的神情稍稍凝重了些,“皇上說,允許二皇子選擇中意的方式自行了斷。”
楚凌雲聞言並不如何以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我就知道父皇一定會留他個全屍。畢竟兄弟一場,我也不希望他帶着一副殘缺不全的軀體轉世投胎。”
秦錚沉默片刻:“他們還說,皇上也會讓楚天辰自行了斷。”
楚天辰畢竟是楚天奇的親哥哥,若非他做得實在太過分,楚天奇同樣不願看到兄弟相殘的一幕出現。
見楚凌雲半晌不開口,秦錚體貼地問道:“王爺,你是不是不想見二皇子?那我去跟他們說……”
“不用,我去。”楚凌雲站了起來,“二皇兄的情形跟大皇兄還不同,或許這真的是我見他的最後一面了。”
或許是爲了讓楚凌霄臨死之前再有機會盡盡孝道,楚天奇居然將他與顏貴妃關押在了一起。只不過母子兩人似乎並沒有太多的話要說,至少楚凌雲趕到的時候,他們各自佔據着牢房的一角,默不作聲。
聽到腳步聲響,正在閉目養神的楚凌霄睜開了眼睛,繼而淡淡地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一定會給我這個面子,三弟,多謝了。”
楚凌雲脣線一凝:“那隻不過是因爲我知道,如果易位而處,你也會給我這個面子。”
楚凌霄轉頭看他一眼,接着站起了身,慢慢走了過來:“自從走上這條路,我也曾想過我會失敗,但卻依然想不到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三弟,你贏得太徹底。”
原本因爲日月神功飛揚跋扈、不可一世的他已經功力全失,所以步履蹣跚,身形佝僂,彷彿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看着他灰白枯槁的臉和蓬亂的頭髮,任誰都想不到他不過是個三十不到的年輕人!
正因爲如此,楚凌雲眼中已浮現出一絲淡淡的憐憫:“我如今贏得徹底,是因爲我曾經輸得徹底,當年我苦苦掙扎在死亡線上的時候,其實連我自己都想不到居然還能活下來。”
楚凌霄看着他,一直看了很久,久到令人懷疑他是不是睡着了,他才突然淡然一笑:“當你查到望月關之役的真相之後,是不是恨死我了?”
楚凌雲老實地點頭:“我是恨過你,因爲你讓三萬楚家軍一夕之間化作了冤魂……不要跟我說一將功成萬骨枯,這個理由太蒼白。”
楚凌霄似乎的確有這樣辯解的意思,所以再度沉默下去,片刻後眼中突然閃過一抹銳利:“朝堂上,父皇將望月關之役的責任全都推到了我的頭上,但我想聰明如你,不可能查不到其中另有內情吧?”
所謂內情自然就是指此事還有楚天奇的參與。明白他的意思,楚凌雲的笑容越發清淡:“望月關之役,我知道全部的內情……全部。”
他刻意加重了最後兩個字的讀音,眼神中也傳達出了別樣的意思,正因爲如此,楚凌霄知道他再說什麼都是多餘……幸虧他也並不曾打算借這件事挑撥離間,或者指望楚凌雲會因此與楚天奇反目成仇,否則他的希望也會以落空收場。
見他一直沉默,楚凌雲脣角的笑意漸漸消失:“你叫我來,應該不只是爲了說這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