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李翰旭見妻子杜玉萍在大廳繡花枕，他便示意正在打掃客廳的僕人趙慧不要出聲，悄悄走到妻子身後抱住了她的大肚子。杜玉萍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壞了，針差點把手刺到，她轉過頭一看是丈夫，便慍怒道：“老東西，老了還不讓人消停。”
杜玉萍比丈夫李翰旭小几歲，四十幾歲了，依舊風韻不減，相比年輕時多了幾分成熟女人的神秘。每次和妻子獨處，李翰旭總會神迷色亂。
李翰旭假裝不高興道：“甚麼？嫌我老啊！那現在就來試試，還不信……”正說着，竟然當着妻子的面開始脫起了衣服。
杜玉萍笑道：“好了好了，你很年輕，行了吧！”燦爛的笑容，盡顯幸福的味道。
李翰旭也露出了幸福的微笑。突然，他撫摸着妻子的肚子，道：“孩子的名字我想好了，就叫李三少。”
杜玉萍道：“如果是男孩，上有兩個兄長，這名字倒也合理，若是女孩呢？”不禁鄒了鄒眉頭。
李翰旭亦覺不妥，道：“到時再看！”
杜玉萍點頭應允了。忽然注意到丈夫手中的畫卷，道：“你手裡是甚麼？”
李翰旭道：“沒甚麼，快去把這畫卷收好，一定要妥善保管，我出去一趟，午飯時就回來。”
杜玉萍瞭解丈夫，並沒有再追問，只是拿着畫卷目送他走了出去。她感覺他的步子很沉重，她知道他有心事，這應該就是夫妻之間的默契。
到得門口，看着那輛破舊不堪的老爺車，李翰旭不由輕嘆一聲，心想這即將廢棄的老爺車，還是張胖子當初強行高價賣給自己的，豈料今日會栽跟頭，落得個死無全屍。事實證明，出來混千萬不要把人逼急了，人都是有脾氣的，可憐張胖子到死都沒明白這個道理。
李翰旭開着車抄近路到得英租界領事館，由於史密斯的死訊還沒有傳來，領事館內和往常一樣平靜，幾個老外坐在大廳喝咖啡。
一個綠眼紅毛的老外認出了他，笑道：“原來是李老闆，來來來，過來喝一杯。”
李翰旭一臉焦慮，道：“洋先生，不好了，張大帥和馮大帥把史密斯及帶去的軍士全部殺死，攜帶《清明河上圖》逃跑了！”他嘴上喊着洋先生，心底卻在暗叫洋鬼子。
衆老外蹭一下站了起來，齊道：“甚麼？”隨後嘰裡咕嚕說了一陣，全是洋文，李翰旭並不曾聽懂。
一個老外道：“李老闆，史密斯先生等人的屍首現在何處？”
李翰旭道：“就在碼頭，等下我便讓人送回來。”
那老外急道：“別，千萬別，我們已經商議了，你回去將所有屍首暗中埋掉，就當甚麼事情都沒發生，張胖子和馮驢子我們自會派人去尋找。”
李翰旭早就料到，英國人擔心偷運國寶一事外泄，影響其聲譽，不敢聲張，心中竊喜，假裝疑惑道：“這是爲何？”
另一個老外急了，道：“叫你怎麼做就怎麼做，不要廢話！”
李翰旭
喏喏道：“是是是，在下一定照辦！”心中暗想：“洋鬼子，你少猖狂，總有一天老子要把你們連根拔掉。”隨後出了英國領事館。
在李翰旭看來，只要國寶不要留洋就是萬幸，他也算盡到了一箇中國人的責任，至少可以說良知沒有泯滅。
他開着車慢悠悠地行駛在上海灘擁堵的馬路上，車雖然破舊，但路人卻都紛紛避讓。因爲在上海灘能開得起汽車的人，都是有錢人，無論哪一個，窮人萬萬不敢得罪的。
李翰旭腦中一直迴旋着今日的事，心想：“張馮二賊雖然被收拾了，可到底能太平幾日？說不定明天就來個朱大帥、苟大帥甚麼的……”車正走着，突然一輛軍用吉普車擋住了去路。一個士兵走到他的車窗前，道：“李老闆，我們歐陽大帥想請您去吃個飯，還請您賞臉。”
李翰旭當即愣住了，心心中卻是千百個不解，暗想：“歐陽紅怎麼會找上我？”隨即滿口應允前往。歐陽紅可是上海灘實力最強的大軍閥，他要誰死誰就得死，李翰旭當然不敢違逆他的意願，即便是龍潭虎穴，也得走一遭。
李翰旭的破車跟着那輛吉普車，最後到得上海灘最大的酒店東方明珠大廈前面。這東方明珠高十五層，水平投影占地面積可達兩萬平方米，是法國建築師設計建造的。它在設計建造時融入了柔和美與古典美，外表採用鋼化玻璃裝飾，堪稱是建築史上的一個奇蹟。東方明珠的老闆本是上海灘一位富豪，歐陽紅進駐上海灘後將其據爲己有。這就是槍桿子裡出財富的道理。大廈周圍有數百名軍士守衛，堪稱一座嚴密的堡壘。
下車後，李翰旭被帶到了大廈第十四層的客廳。與外邊相比，這最頂層倒顯得有些冷清，一個守衛都沒有，除了兩個正在打掃客廳的女僕。
那個帶他上來的士兵道：“李老闆您請坐，歐陽大帥馬上就下來。”李翰旭哦了一聲，他便出去了。
李翰旭雖是首次進得東方明珠，卻早就聽人說過，這大廈的最底下三層是酒店，每一層的檔次逐步提高；再往上三層是賓館，皆是豪華的總統套房；七到九層是賭場，每升一層其籌碼就會加大；十到十三層分別是歌舞廳、電影院和戲院；最頂上的兩層組成了一幢二層別墅。
看着豪華的房間，真皮沙發、稀有花草及桌架上擺設的古董，李翰旭立刻陷入了沉思。心想：“自己沒錢、沒勢力，也不認識歐陽紅，更別說得罪他了，可他爲甚麼要請自己，莫非是早晨的事？”
忽然，伴隨着蹬蹬的腳步聲，樓梯上走下來一個男人，他身材微胖，臉色紅潤，約莫五十多歲的樣子。李翰旭雖沒見過歐陽紅，卻也猜出了八、九分，遂知趣地站了起來。
歐陽紅笑道：“李老闆別客氣，請坐！”
李翰旭怯怯道：“李某人身份卑微，未能及時拜見歐陽大帥，還望恕罪！不知大帥今天找我何事？”
歐陽紅一屁股坐定，沙發陷下去一半，道：“李老闆客氣了，今天只是想結識老弟你而已，別無他
意。”
此時，一個女僕走走近道：“老爺，酒菜準備好了。”
歐陽紅道：“走，兄弟，咱們邊吃邊聊。”遂拉住李翰旭的胳膊到得餐桌前坐下。
在上海灘，能和歐陽紅這樣的大軍閥稱兄道弟的可以說基本沒人，李翰旭受此厚待，這讓他更加侷促不安了。面見餐桌上的美酒、海鮮，他一點胃口都沒有。
歐陽紅邊吃邊道：“兄弟快吃，家常便飯，不要嫌棄。”
李翰旭笑道：“小弟哪敢！”然後向着滿桌三十幾個菜餚，象徵性地夾了一塊魚翅。
歐陽紅道：“兄弟今早在你的九日碼頭乾的那件事漂亮！”
“啪……”李翰旭驚得筷子掉在了餐桌上，額頭冷汗涔涔流出。
歐陽紅正色道：“兄弟這是怎麼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況且老哥我也沒有怪罪你的意思。張、馮二人在黃浦區一帶胡作非爲，我早就有意除掉這兩個敗類，也算是兄弟你幫了我一個忙，所以今天才要請你來表示感謝！至於那些個老外，以後能殺多少是多少，敢在我們的國土撒野，作爲一箇中國人都應該有你這樣的膽識。”
李翰旭當下寬慰了許多，道：“大哥客氣了，都是小弟應該做的！”並不忘順勢攀上了這個有實力的大哥，不禁心疑歐陽紅怎麼沒提《洛神賦圖》，心想難道他是在考驗我？又道：“大哥，實不相瞞，小弟不但殺了人，還截獲了英國人企圖偷運回國的《洛神賦圖》。”
歐陽紅先是一怔，隨即大喜，道：“那《洛神賦圖》乃是至尊國寶，幸得兄弟出手，纔不致流落異國。兄弟，來，我敬你一杯！”
看歐陽紅如此豪爽，李翰旭先前的擔憂一掃而光，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接着又道：“大哥，要不我明天把畫卷拿來你保管，在我那沒你這安全。”
歐陽紅道：“兄弟，怎麼說這話，你是瞧不起我這大哥吧！再說了，我一生南征北戰，過着居無定所的生活，我連自己的生死都很難保證，那國寶在我這能安全嗎？兄弟不要多疑，那畫卷在你手裡我放心，不止是畫卷，我在上海灘的所有生意都要交給你。”
李翰旭驚道：“大哥，你的意思是？”
歐陽紅喝了一杯酒，慢慢解釋道：“兄弟有所不知，袁世凱大總統前日發出密令讓各地軍隊儘快趕回北京，說是有大事，很可能又要打仗了。”
李翰旭道：“大哥有如此雄厚的兵力，何不坐鎮上海灘，過神仙般的日子，何故要聽命於人？”
歐陽紅慷慨激昂，滿腔熱忱道：“兄弟這你就錯了，當年袁世凱對我有救命之恩，我追隨他多年，若我棄他而去就是不義；說不定這次回去要商議收復中國的領土，若我抗命就是對國家和人民不忠。你說我能不回去嗎？”
李翰旭被他的話深深打動，更爲他的民族氣節所折服，忙道：“是，是，是……大哥深明大義，小弟知錯。”
忽然，一個士兵疾步而至，道：“大帥，不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