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綠芙心一窒,生生忍住,悄悄地起身,透過窗臺往外面望去,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映出一個背影,修長的,挺拔的,如青松一樣立在雪地裡。穩如泰山,一身白衣迎風飄揚,負手而立,單單一個背影,卻讓人感覺到他身上有一股正氣的力量,蘇綠芙幾乎想落淚,那抹身影在記憶的深處有不可磨滅的印象,是她爹爹的身影,高大,有力,頂天立地,豪氣萬千,光光一個背影就讓她折服的人。
她捂着嘴巴,險些哭出來,她知道是她的幻覺,她爹死了,再也不會活過來,她再怎麼思念,於事無補。蘇綠芙想等他轉過身來,她想看看這人的臉,可他始終背對着她,她看不到他的容顏,雪下得太大,視野模糊,更看得朦朧不清,隱約只知道是一名年輕的男子。
蘇綠芙想到她音訊全無的哥哥,可她記憶中,劉楓活潑好動,魯莽不羈,怎會如此沉穩,或許是受過爹爹恩惠來此懷念的後輩,蘇綠芙想了許久,思路越來越亂,身子也越來越冷。
終於,那抹影子動了動,蘇綠芙慌忙蹲下,測聽着外頭的動靜,一聲飛身而起的聲音傳進她耳裡,院子裡恢復了平靜,蘇綠芙遺憾的同時也鬆了一口氣。確定人真的離開,她才從房間裡出來,冷風凍得她打顫,蘇綠芙不敢停留,出了劉府。
地上積雪太厚,每走一步都顯得困難無比,加上她又怕冷,腳尖的冷意讓她心頭竄起一陣陣寒顫。蘇綠芙懊惱地想着,今天的冬天實在是冷極了,再不回到王府,她會凍死街頭。
淺白的雪地上,因爲寒冷,少有人出門,四周都是一片靜悄悄的,靜謐而死寂,萬物似乎皆在沉睡中,唯有偶爾枯枝折斷的聲響在迴盪。突而,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傳進她耳朵,蘇綠芙一驚,趕忙閃進暗處,不管是她還是楚景沐,都經常遭遇殺手圍攻,蘇綠芙爲人謹慎,自然不會讓人看到她孤身一人出現在荒無人跡的大街上。
蘇綠芙蹲下身子,呼出一口氣,想暖和自己的冰凍的手,卻瞭然無功,呼出的氣體在空氣中成了薄冰,觸及不到她的皮膚,她的下顎都冷得哆嗦。
一陣馬蹄聲近了,領頭的男子,白馬青衣,俊逸瀟灑,擔憂和怒氣在他周圍隔絕一層空間,更顯得他清冷陰沉至極,竟然是楚景沐。
“王爺……”蘇綠芙心中一喜,趕忙站起來,蹲了會的身子冷得發顫,腳凍麻了,竟然走不動,生生地跌了一跤,冰冷的雪地觸及她的手和臉,有點麻木的冷。
倏然聽到白馬一聲長嘯,急奔的速度被突然勒住,不受控住地揚起頭,四蹄在冰面上劃下一道長長的痕跡。楚景沐驟然回頭,他似乎聽到熟悉的呼喚。
“芙兒……”楚景沐一轉頭就看到她跌倒,心頓時擰了起來,趕緊飛身下馬,狂奔過去,而他身後的騎兵也全部停下來,由林龍帶領,靜靜地立着等待。
蘇綠芙想笑,卻擠不出笑意來,記得她小時候很愛在冰冷的空氣中戲梅的,如今卻連一丁點的寒氣也受不住,光是身體的冰冷,差點以爲她爲因此而喪命。
“芙兒……”楚景沐扶起她,觸手是那雙冰冷的小手,大吃一驚,趕緊脫下自己的披風,緊緊地裹着她,“受傷了麼?傷到哪裡?”
從沒見過她如此狼狽的一面,頭髮被冷風吹得凌亂,臉頰被凍得通紅一片,而嘴脣卻白得嚇人,軟綿綿地倒在地上,如破碎的嬰孩,就是在安陽初見,也沒見她如此狼狽。
“冷。”披風上的體溫讓她身子襲過一陣暖流,只是一個單音卻讓她牙齒打顫。
楚景沐趕緊把她抱起來,快步向白馬走去,眼中的擔憂和心疼毫無遮掩,“我馬上帶你回家。”
楚景沐抱着蘇綠芙上馬,轉頭吩咐林龍去通知奔月冰月和無名,趕緊回王府,他不敢在大雪中停留太久,雙腿一夾馬腹,白駒倏忽飛掠而過,立即不見蹤影,僅剩長長的一道蹄印在後方蜿蜒。
王府頓時忙碌起來,情兒帶人燒了熱水,一桶一桶往西廂裡送,蘇綠芙凍壞了,回到房間便蹲在暖爐旁邊取暖,雙手凍得沒知覺。楚景沐心疼地抱着她,心中也不免疑惑,正常人再怎麼畏寒,也不會像蘇綠芙這麼誇張,一入秋,這丫頭就裹得和一個球似的,冬天幾乎足不出戶,房間裡永遠燒着比別人多的暖爐,以至於每次來西廂,他都熱得一身汗。
“和林龍說一聲,把東庭中那三隻千年人蔘拿去熬湯,好了之後馬上給送來。”楚景沐倉促吩咐。
“是!”情兒悄悄地退了出來。
蘇綠芙身子已暖和一點,溫暖的氣息讓她遊離的神智一點一滴地回籠,不再是毫無知覺,脣上開始一點血氣,西廂室內太熱,楚景沐額上已有熱汗,蘇綠芙睜開眼眸,正好看見他正在解她的衣襟。
“王爺,你在幹什麼?”她慌了,雙手抓着衣襟,眸色稍亂。
楚景沐見她清醒,不由得蹙眉,剛想大罵幾聲,又見她楚楚可憐的臉龐,雙手還是冰凍得嚇人,微有不捨,還是薄斥,“你瘋了麼?這麼冷的天,穿的什麼衣服出去。”
蘇綠芙心中一暖,只是怔怔看着他發呆,楚景沐拍開她的手,繼續解她的盤扣,蘇綠芙臉色漲得通紅,在他懷裡躲起來,楚景沐忍不住沉了臉,“躲什麼?水快涼了。”
“我……我自己來。”蘇綠芙紅了臉頰,她竟然難得的害羞起來。若不是她的情況太糟糕,楚景沐一定會打趣她,此刻也懶得和她。
“芙兒,我們是夫妻。”楚景沐停下手,深深地望着她清靈的眼,在她眼眸中,至少他可以肯定這一刻的她眼中有他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