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真的有一見鍾情?愛上一個人需要多久的時間?一年?一個月?一天?或者僅僅只是一剎那?
畫卷中的紫衣女子,原本單純無暇的臉上,多出了一抹粉紅。
“一紙婚書在此,收好了。”
只留下一句話,那個男子就這般瀟灑離去,超凡脫俗。女子的心砰砰跳着,第一次,有人對她說着了番話。
旁邊的赤慄似乎亦有所感應,像只小貓一樣,蹭着她的角,顯示出喜悅之情。
年輕少女,春心撥動,或許這纔是春天裡最美好的畫面。
雲霧瀰漫上來,畫面漸漸模糊。許沫晨不知爲何,亦跟着心情撥動。看着那話中的一抹紫色,不禁想起了兩度出現在夢中的女子。紫衣黑髮,碧玉眸子,清麗脫俗。只是,那女子口中喚的,卻是尹紹林的名字。
念及尹紹林,不忍心中又是一涼。不知小光頭,現在過得如何了。若山一別,他們恐怕都以爲自己死了吧。
許沫晨不禁揚起一抹嘲諷,人生真是詭異多變。她堂堂桃花峪單傳弟子,離經傳人,怎的就突然變作了幽陰澤合黎族靈女,繼承玲瓏閣。身上還有莫名的妖靈,妖力過人,甚至連天帝都忌憚幾分。
當日自己被關在天牢中,那人就如此平靜地坐在面前,與自己談條件。一切都還歷歷在目,轉眼,便已經從階下囚變作人人敬畏的玲瓏閣主了。
“後來的事情,都不發生在幽陰澤中了,就由我口述吧。”苗無疆突然收手,語氣中帶幾分憐愛和無奈。
也許,所有女子,都會經歷那樣的故事吧。總有一次,會愛得那麼刻骨銘心。如此,便會成長。
他盯着許沫晨,這個小女娃的眼中,亦多出當年那女子的憂愁來。不諳世事的姑娘,總是天真地認爲,只要許諾,便會有兌現的一天。在經歷風霜之後,纔會明白,承諾不過是因爲怕做不到。
“閣主,也就是你孃親,按照合黎族的規定,應該在十六歲的時候,由上任閣主及笄成爲靈女。標誌着在老閣主退位後,她可以獨立繼承閣主之位,掌管玲瓏閣。”苗無疆介紹了一下合黎族的族規。
許沫晨目光凝視着他,一種前所未有過的神色,浮現在苗無疆臉上。
她從不知道,原來幽陰澤玲瓏閣與若山有如此多的瓜葛。隱隱可以感覺出,苗無疆對若山弟子,並無太大敵意。可那些玲瓏閣弟子卻不同,幾乎將其視作殺父仇人,恨之入骨。
“閣主那時候剛剛及笄不久,身爲合黎族靈女,掌管了一半左右的幽陰澤妖獸。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她心中卻嚮往着幽陰澤外面的世界。”苗無疆的語氣中出現了幾分無奈,“大概人在一個地方生活久了,就如同被關在監獄中,渴望外面的世界那般吧。靈女亦是如此,那三個突如其來的若山弟子,打亂了她的生活。”
“不僅是她,整個幽陰澤延續多年的秩序,都收到了干擾。老閣主派人看緊手下的妖獸,不讓她們亂跑,防止被若山的人抓住魂飛魄散。這廂忙得不可開交,便對內務看管鬆懈了。靈女趁機,偷了千蝶令,破了幽陰澤的結界,逃了出去。”
苗無疆微微停頓,許沫晨聽得極爲認真,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片段。曲璃於她,只有一抹紫色的印象。其他的,都顯得極爲隱秘。算來在錦州才第一次見面,未想那卻是最後一面。
“靈女從幽陰澤逃出來之後,帶着赤慄和那一紙婚書,到了青州。她從小長在幽陰澤中,哪裡懂得那些人情世故。對於凡間的煙花之地,更不明瞭。竟然被人利用,賣到了青樓。”
“她這一走,便是一個月。玲瓏閣內一片混亂,老閣主焦慮不已,十分擔心,派出所有力量,全力尋找靈女的下落。”苗無疆眉頭一皺,“若是耗費幽陰澤所有力量,找回靈女本不難。可惜世事弄人,若山也在同時發生了一件大事。”
許沫晨一怔:“什麼大事?”
“若山鎮妖塔下的妖獸,逃走了,到人間爲害。據說,是被若山掌門坐下最小的弟子放走的。當時那件事情,震驚整個三界。鎮妖塔下的妖獸,是原本修行於狐岐墓的白狐。因爲偷食了仙界煉丹房內千年一粒的仙丹,妖力大增,潛逃到人間,最後被若山掌門拿下,囚於鎮妖塔中。”
狐岐墓?
白狐?
許沫晨不禁想起了她見過的唯一一隻狐狸——白緹。還有章莪山的清虛道長,看他的樣子,即便不是若山弟子,亦跟若山有些淵源。而白緹跟他,似乎認識很多年。
“若山弟子紛紛到人間尋覓白狐的蹤跡,要將其重新捉拿回鎮妖塔內。當時的若山大弟子天樞,帶領同門開始往西邊尋來。駱戎舒受罰被禁足於若山思過崖。”
“那白狐,竟然逃竄到了青州,遇上了靈女。大概是因爲感受到妖靈吧,她並未對靈女下毒手,還將她救出了青樓。若山弟子終究是找到了他們,在桃花峪附近。自然而然的,靈女成了妖狐的幫兇。她阻攔他們捉拿狐妖,而且並非普通女子。”
“此事最後竟然驚動了若山霧華峰長座,他親自帶領手下弟子,趕赴到桃花峪。一場惡鬥,白狐自然不是他們的對手。靈女那時候年紀尚小,根本不會控制自己的妖力,亦不會使用。兩人紛紛受傷,白狐最後卻用自己僅剩的靈力,幫助靈女逃出了若山的包圍圈。她慌忙逃跑,失足落入了夢澤湖中。”
“夢澤湖?”許沫晨心頭一緊,這三個字於她,再熟悉不過了。
桃花峪,就藏在夢澤湖下,以結界與凡間阻隔開來。
苗無疆點點頭,接着道:“桃花峪谷主見到靈女,動了惻隱之心,出手救了她。後來一段時間,卻發現這個女子小小年紀,對藥理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她試着引導,方纔發覺靈女天資聰慧,極有天賦學醫。”
“但靈女心中牽掛着,另外一件事情。於是,兩人達成一致。桃花峪谷主幫她尋找打探那留下一紙婚書的人,她則安心留在桃花峪中,跟隨谷主好生學醫,繼承她的衣鉢。當時若非因爲霧華峰長座親臨,她們或許遇上的,就是天樞和許凌陽了。”
人生無常,誰有能夠算定下一刻會如何?很多事情,往往因爲擦肩而過,才導致了後來的出乎意料。
“有了桃花峪的庇護,我們這邊,根本無法找到靈女。閣主心中十分焦急,認定是桃花峪弟子綁走了靈女。證據便是,她之前提起過的,那兩個白衣道袍的男子,要殺赤慄。若山與我們玲瓏閣,本來沒有什麼恩怨。各處一方,相安無事。不想,卻因此而結下了深仇。”
苗無疆無奈搖搖頭,很多事情,都是我們不能把握的。
“我本想勸阻,卻晚了一步。閣主帶了兩個長老,一道上若山要討個公道。那時,距離靈女失蹤,已然有三個月了。若山亦抓住了白狐,爲了防範,將它囚禁在了崑崙丘。駱戎舒因此,一直被禁足在思過崖上。”
“若山一口咬定,當時只帶走了狐妖,未曾抓走那個小姑娘。聽到他們如此說,閣主自然更加擔憂和憤慨。他們竟然將靈女視作妖女,還出手傷了她!兩廂解釋,卻越描越黑。閣主帶人,大鬧若山。交手下來,卻並未曾佔到一點好處。”
“幸而當時藍衣長老阻攔,閣主亦受傷吃虧,幾人才保護閣主返回了玲瓏閣中。”苗無疆目光深邃,“若山卻發生了內亂。兩個年輕的弟子,紛紛出走。”
“許凌陽和駱戎舒?”許沫晨驚訝了一下,只說出那名字,第一個字出口,心頭就隱約感覺到了什麼。
“嗯。”苗無疆點頭,“只是,他們出走的原因不同。駱戎舒爲了靈女的事情,與掌門發生了爭執。果真是年輕氣盛,以他的才學和天資,算得上若山弟子中極爲出色了。他最後,竟然出手傷了幾個長座。因此,被逐出了師門。許凌陽和天樞幾人,苦苦哀求仍不得果。在駱戎舒離開一個月後,許凌陽獨自悄悄下了山。”
“這些事情,零零散散算來,一晃便是幾個月。靈女在桃花峪學習醫術,亦十分得谷主歡欣。她一直在爲接班人犯愁,幾十年了都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看着身子一年不如一年,她心中焦急。眼下這徒弟聰明伶俐,倒讓她放心了。只是,她的交易,還沒有完成。”
“只憑借那一紙婚書,如何去茫茫人海中尋得此人?雖然徒弟一口咬定,那人是若山弟子。可若山終究是名門正派,在仙界亦有重要地位。她總不可能拿着這婚書,跑上若山去求婚吧。”
“這麼輾轉,一晃就是幾年。許凌陽回到了若山,潛心修行。駱戎舒則在人間四處流浪,企圖尋找到靈女的下落。玲瓏閣這邊,亦從未停止過打探靈女的消息。但,從未想到過桃花峪。那時候,桃花峪的醫術,並不如現在這般有名。加上又是獨立與三界之外,甚至不受仙界的約束,行事自如,全憑興趣,亦令人捉摸不透,是一個十分神秘的門派。”
“她們歷代單傳,通常是傳女不傳男。說來也奇怪,我如今都不懂這桃花峪的規矩。”苗無疆有意無意地說了一句,看了看許沫晨。她並未多說,臉上的表情亦無波動。
“許是先祖定下來的吧。”許沫晨最終含糊地應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