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彩娟拿出一個包着手絹的東西說:“看看,我給你買的什麼禮物?”銀漢驚喜道:“手錶。我剛好手錶壞了,這下有新手錶了。”“我老公喜歡的,戴着多好看。這是真正的班俊表,我單位很多同事都有。”銀漢說:“乖媳婦多賢惠。”彩娟欣喜地說:“抱抱我。”銀漢把她抱起來轉了幾個圈,彩娟幸福地說:“我跟我單位的人說:我嫁的老公比她們都強,又有本事又體貼,最知道疼人。我得疼他,對他好。”銀漢親了她一口說:“今天我找到家的感覺了,好幸福。”
第二天中午銀漢來到鐘錶店:“師傅,幫我截個錶帶。”那師傅問:“多少錢買的?一看還真像真的,其實沒必要戴名錶,仿製的一樣用,就是不怎麼準。”銀漢說:“這是真正的班俊表,算不上名錶也不是假的。”“嗯?”師傅疑惑地打量了他一眼說,“可能吧。”銀漢歡歡喜喜來到科室,張淑羣也受感染,笑着說:“銀漢買個新表。”銀漢說:“彩娟給買的,真正的班俊表。”“我家老頭子也買了一塊,說這一陣子流行這個。讓我看看一樣不?”淑羣端詳着神色卻不對了。銀漢說:“怎麼了張老師,這表?”淑羣說:“你這塊表我看着不像真的。樣子和顏色倒是跟他一樣,但是質量……你看這個地方,我家老頭子的表字跡清晰完整,這個看着模糊。彩娟讓人家騙了吧,花多少錢買的?”“可能真讓人家騙了。”銀漢失色,“真是的,這個鍍層有點起泡。問問彩娟從哪買的,退貨去。”
傍晚下了班,銀漢說:“彩娟,這個表在哪買的?”“我也想不起來了。”“句源城的東西南北說不出來嗎?”“你管這幹什麼。”“我去截錶帶,鐘錶店的人說這是假的。”“管真假幹什麼,有個戴着就行了唄。”銀漢說:“我還以爲你上當受騙,鬧了半天是我。”彩娟利索地說:“一家人,什麼上當不上當!”銀漢端詳彩娟說:“我以爲你說的是真的,我還煞有介事地跟我單位的人說這是真正的班俊表,原來我媳婦是個假人。真奇怪我怎麼一點都沒懷疑,被愛情矇住雙眼,成了全瞎。”彩娟將手錶往被子裡一摔,銀漢怕她動了胎氣,沒敢吭聲。
隔幾天,銀漢又要買肉,扈美芹說:“買啥肉,殺雞。”反正自家養的基本上都是公雞,美芹隔一星期就殺一隻。她殺雞的程序固定不變:先燒水,然後把雞抓過來用腳踩住,很自信地切了脖子就扔在壓井後面。雞半死不活,撲騰十來分鐘才嚥氣。院子裡到處是血,美芹非常過癮。
銀漢一早下夜班,買了一塊羊肉回來,放菜板上切。美芹說:“哪有先切羊肉的,放高壓鍋裡燉熟再切。放那吧,上火我就燉。”“謝謝媽,燉羊肉料我放菜櫥裡了,打開加上就行。”中午聽見彩娟進門的聲音,銀漢忙起牀,到廚房看午飯做得怎麼樣了。廚房除了有羊肉的香氣以外,還有一種藥料味。打開高壓鍋蓋嘗一下,對扈美芹說:“料加錯了吧,怎麼這味。”美芹說:“不錯,燉羊肉就是這個樣。”“肯定錯了,羊肉怎麼會跑出這個味。”用筷子翻抄,從最下面撈出一個大布袋子,“這是什麼?”美芹不耐煩:“就是燉羊肉的料,你祥菊嫂子給的!”銀漢說:“我說呢。賣羊肉湯的那麼海大的一鍋才加這些,咱們半小鍋也加這麼多,味道能一樣嗎。這些料都是中藥,過量不合適。”美芹直着脖子嚷:“加啥不是加!中藥有啥用,治不了病也吃不死人!”銀漢無語,美芹卻開了心,反勾起往年的回憶:“我早年人蔘也吃了二斤,都沒用。那時候我生娟得了病,爺爺給買的藥多了,吃了都有一車。”銀漢奇怪:人蔘是補氣的。她現在氣足得讓人聒噪得慌,還想讓人蔘發揮多大作用?當長生不老藥,吃了飛月球?
夜裡天降大雪,一早天地間一片雪白。鄰居小歡歡的媽敲門說:“歡歡光想堆雪人,家裡栽柱子怕砸着他。上你家玩會行不?忙完我就來接他。”銀漢說:“可以,讓他在這玩吧。”一會就堆成一個雪人,廢釦子當眼,胡蘿蔔當鼻子。小歡歡笑了。歡歡媽始終沒來,銀漢說:“歡歡,咱倆扣麻雀。”拿來饅頭筐和一根筷子,拴上納底繩放在院子雪地上,下面放了一把米;又找了一把傘,撐開放在前面當掩體:“咱倆躲在門底下。”一會就扣住一隻麻雀。銀漢說:“看一看,咱就把它放了。”扈美芹出來看動靜,登時大緊張,對銀漢說:“你別動呵,你別動!”快步進屋去,隨即拿一根納底繩嘴歪眼斜跑過來,伸手奪過麻雀,咬牙切齒把麻雀五花大綁起來。銀漢說:“這樣麻雀上不來氣……”卻見美芹像憤怒的母獅子一樣,把麻雀狠狠綁了又綁。銀漢從來沒見過她發這麼大的怒,一時不知所措。美芹拴好麻雀,兩手各拽納底繩的一頭,一臉殘忍恨恨色,把五花大綁的麻雀非常解氣地甩着掄圈,一直甩到麻雀嚥氣。歡歡媽開門進來,小歡歡哇一聲哭了,跑出去撲在他媽身上。銀漢暗歎:“我真蠢。”
祭竈後,扈美芹說:“該串門了。”銀漢說:“上哪去?我送你。彩娟懷孕,不合適亂跑。”美芹說:“就得娟去。不要緊,又沒病。你見農村的不想要了,在囤上硌都不掉。是看你儉生哥去,怕啥。”銀漢說:“哪個是儉生哥,長什麼樣?”美芹嗔:“連你儉生哥你都不認得了?結婚那天你們還給他敬酒呢。”銀漢說:“那天人多,認我一個很簡單,我認這麼多記不得。儉生哥住哪?”彩娟說:“住他家。”銀漢問:“我問他的住址,隸屬哪縣哪區,你就說住他家。”彩娟說:“我聽你問他從哪上車。”銀漢說:“也行。從哪上車?彩娟,儉生哥家住在哪?怎麼那麼費勁。”美芹說:“岔路屯。”銀漢吃驚:“跑那麼遠走親戚,孰輕孰重?即便有車,下道也得有三裡地,跟出差一樣。彩娟懷着孕還帶着禮物,能吃得消嗎?”美芹毫不在意:“年輕輕的怕啥!”銀漢說:“你把地址給我,我去算了,代表彩娟,把你的意思轉達到。”美芹一口否決:“走親戚,去坐坐說會話就完事。”“走那麼遠累壞了怎麼行,我陪着。”銀漢說,“儉生哥怎樣一個人?”美芹說:“儉生不錯個人。他那時候跟爺爺在一起,爺爺給他找的工作。”
準備好禮物,銀漢翻箱倒櫃沒找到旅行包,美芹馬上走過來說:“年輕的都心粗,好找不到東西。我給你找。”銀漢頗意外,眼見着美芹把傢俱所有的門和抽屜都打開看了一遍。“想想誰拿走了?借給誰了沒?”美芹說着,不等回話就回屋去。銀漢冷笑:“咱媽把我的家抄了。”彩娟轉眼珠。
星期天,銀漢請了假,提着禮物與彩娟一起來到公交車站牌前等車。樓間有旋風,銀漢感到風從東邊來,下意識看彩娟,她就站在自己西邊。“看什麼,我在這。”彩娟不斷撒歡,用胯骨撞銀漢。銀漢說:“想讓你站在我的下風處;一看你正好在這,真省心。”彩娟很得意:“知道,我老公給買的長襖暖和。”銀漢說:“懷孕期間火力大,不冷。”彩娟又用胯骨連連撞銀漢,銀漢往後退一步說:“悠着點,看磕碰了孩子。”彩娟嘻嘻笑:“那也怨你,在你身上撞的。”銀漢站到站牌另一邊,彩娟把他拉回來:“走幹嘛,上我這邊來,咱都不冷。”
轉眼間過年了,彩娟買了一盒帶魚回來。美芹洗帶魚,銀漢忙幫着洗,然後拿到菜板上剁。美芹說:“那多費事,用剪子剪。”家裡用物非常少,往往都是不可或缺的工具,沒得挑。銀漢只好一段一段地剪,因爲不知道愛惜自己,右手中指磨破了。美芹趕緊說:“你別剪了,你洗吧。”銀漢只好洗,手指腫起來。
打了餃子餡,美芹切蘿蔔,在菜墩上剁。銀漢說:“我來吧。”“也行。”美芹馬上停下。銀漢剁了一會,熱,脫了外衣放凳子上。“小孩子好熱。在家沒事,放哪裡都行。在外面不行,自己的東西得好生看着,一轉眼就沒有。娟小時候放學褂子沒穿回來,放學校了,說中午熱。我給她說那不行,下午拿回來。娟說丟不了,教室鎖門。我說你這孩子就是不通氣,拿鑰匙的給拿走咋辦?今天晚上你拿不來不能吃飯。回來我就翻她兜看少啥沒。俺娟聽話,說:娘,我再也不把衣服放外面了。俺娟最懂事,紅顏家的那個不行,啥都往兜裡裝,粉筆、杏、饃,都放一起。結果摔一跤,兜裡沾得啥跟啥都分不清。”美芹說着,笑得前仰後合。銀漢皺皺眉,笑笑。美芹接着說:“一點不小心,丟了沒人賠給。現在的人都多孬不。我天天翻翻她的兜,看少啥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