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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中午,刑警隊再次接到緊急報案。這次的案發地是一家便利超市,而嫌疑人的作案手段可以說相當離奇。

蘇左幾乎是馬不停蹄地從咖啡店直奔另一處案發現場。

“上午的事通知到了省委沒有?”她邊迅速躍上警車,邊抽空向助手詢問。

“早就派人去了。”小周毫不怠慢地回答。

蘇左語氣嚴肅地命令道:“再派!”然後無奈地低語,“這次該是蔣小夕了......”

小周乾脆地拿起對講機佈置任務。隨後擡手向蘇左扔來一幅口罩。

“蘇隊,戴上點兒這個,安全。”

蘇左不以爲意地拎起口罩,又朝小周的臉上扔了回去:“你害怕你自己戴吧,防彈衣我都不穿!”

沒想到小周卻真的將口罩撿起來,小心翼翼地戴到了他自己那張圓臉上,邊戴還邊嘟囔道:“‘茲扎’面前,這小口罩可比防彈衣管用呀。子彈再快,好歹也能看見影兒啊,可病毒這東西,鑽進身體你都不知道!”

蘇左望着助手哭笑不得,只能無語地發動了警車,一路響着警鈴疾馳而去。

出事的是一家位於社區內的24小時連鎖便利超市。這家店臨街營業,鋪面所在地是一處人口相當密集的居民樓底商,平日裡除了附近小區中的居民經常光顧,還有很多流動的客源,因爲是連鎖店,有口皆碑,這家分店與其它同品牌的店鋪一樣,基本上每天也是門庭若市,生意格外興隆。

的確是個迅速又廣泛地擴散病毒的好地點。

蘇左這樣想着,腳下一秒也不敢耽誤,而是面色凝重地熟練穿過警戒帶。一踏入店門,打眼就看到貼着牆壁而立的一整排大冰箱全部大敞着櫃門,身穿白大褂、戴着白手套、口鼻處被捂得嚴嚴實實的一衆鑑定人員正忙碌地對冰箱內擺放着的各種飲品進行着依次抽樣。

“什麼情況?”她下意識地心中一凜。

“這樣搞,我的飯碗怕是保不住嘍。”身後響起一箇中年男子的聲音,音量不高,像是在自言自語,僅從語調中就能聽出極度不滿。

蘇左回過頭,只見收銀臺後坐着一位體型偏瘦的中年男子。男人一看便是那種精明懂鑽營的類型,穿着不甚起眼兒的普通西服,一雙眼睛也正毫不避諱地上下打量着蘇左。

“你是這家店的經理吧?”蘇左開門見山地問。

“你是管事的?”男人挑着眉毛,不答反問道。

“今天上午,你有沒有在店裡見到過這名女子?”蘇左沒有理會對方態度中的不友善,而是拿出一張蔣小夕的照片,遞到男經理眼前。

那經理應付事兒一樣瞥了照片一眼,不以爲然地搖了搖頭:“這女人也沒什麼特別的呀,誰能記得?你們去查監控不就行了。”

蘇左皺皺眉,簡單向店鋪內部瞅了瞅,問:“今天上午店裡不會就你一個人上班吧?”

“還有小金,”店經理懶洋洋地回答,“他剛纔被你們之前來的警察帶走了。”

蘇左一時感到詫異,脫口問道:“爲什麼?”

卻沒想到,那店經理倒一下子來了情緒,瞪起眼睛,朝蘇左嚷嚷道:“你們警察還問爲什麼,我還想問爲什麼呢!我們本來是報案請求警方幫助抓小偷的,怎麼現在倒調查起我們來了?”

“你能不能先冷靜一下,我們的調查不是針對你,或者你們店裡的人。”蘇左儘量語氣和緩、順着對方關注的思路解釋道,“只要你配合我們工作,把詳細情況說清楚,我們調查夠了,自然就會走。而且我保證,你店裡的經濟損失,事後一定會有專人給你個說法。”

其實從剛纔這位經理一開口,蘇左就意識到了,對方最擔心的無非就是店裡的生意受到影響,自己因此被總店開除,所以他對警察現在一切不明緣由的調查心存看法和抱怨,也是人之常情。看這位經理一副精於算計的模樣,想來如果他知道了真相的嚴重性,恐怕反而會是最配合的那一個。但現在的當務之急,還是弄清楚店裡究竟發生了什麼。蘇左隱隱有種擔憂,照當下的情形,恐怕連鎖定全部疑似感染者都很難做到。

“你剛纔說,你店裡來了小偷?”蘇左抓住對方剛剛話裡的疑點追問起來。

店經理聽了蘇左的解釋,似乎對“有專人會給個說法”的承諾還比較滿意,臉色有所緩和,態度也不再那麼抗拒。

“是啊,就在今天上午。咳,其實也不是什麼小偷,”店經理說着不屑一顧地擺擺手,“就是住在附近的一個大嬸,還偶爾會光顧我們店,說起來也算是店裡的常客了。”

“那怎麼會成小偷了?”蘇左越聽越糊塗。

“還不是怪小金年輕氣盛,說話太沖!”

店經理先是滿臉不高興地怪罪了一句,隨後便講起了上午發生的事情經過,雖然言語裡多有埋怨,但蘇左還是從他的講述中,基本掌握了事發的來龍去脈。

當天上午大約8點半到9點之間,店裡這個時間段客人很多,都是來買早餐外帶的上班族,而且店裡還銷售有“關東煮”這種小吃,特別受白領們歡迎,但是這種東西最麻煩的地方就是需要店員來服務,只有將食物盛到杯子裡後才能讓客人帶走,所以小金當時忙得焦頭爛額,心情實在不怎麼好。另外,這種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在每個角落都裝有攝像頭,監控畫面就放置於收銀臺一側,以便店員隨時留意店內的情況。最近一段時間,店裡丟東西的事情時有發生。本來小超市偶爾被人順走一兩件東西,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總店那邊剛剛出了新規,旗下超市裡如果一次性丟失物品價值超過20塊,誰當值就從誰的工資裡把這筆錢扣出來,所以店員們都十分在意自己當班的時候是否有人來店裡偷東西,對監控畫面格外關注。小金雖然忙得腳打後腦勺,但還是習慣性地時不時向監控裡瞟上一眼。

就是偶然的一瞟,瞟出了問題。小金正好看見一個大嬸在陳列着各式飲料的冰櫃前尋摸着什麼,樣子鬼鬼祟祟的,很不自然。於是小金二話沒說就繞到冰櫃前,果然撞見那位大嬸正拿着一瓶開了蓋的飲料往冰櫃裡塞。雖然沒有抓到大嬸在偷東西,但偷喝超市裡的飲料不付錢,也跟偷東西沒什麼區別。於是小金上前一把抓住大嬸的手臂,沒好氣兒地質問對方。誰想到,那位大嬸反誣超市裡賣的飲料是過期的,辯解稱她本來是想喝過就購買的,但一嘗味道不對,才又要放回冰櫃去。小金覺得大嬸根本就是在強詞奪理,兩人隨後發生了幾句口角,小金指責大嬸“這麼大年紀了還做小偷,真不要臉”,那大嬸也急了,非要店裡的其他人也來嚐嚐這飲料是不是有問題,好給她做個證。就這樣,事情越鬧越大,最後小金一氣之下報了警。

“那飲料你嚐了嗎?”

店經理搖了搖頭:“我沒來得及嘗,店裡不少客人都被那大嬸說動,嚐了一口,輪到我這裡,飲料已經被嘗光了。”

“是不是所有嘗過的人都說飲料味道不對?”蘇左繼續追問。

“說起來也真是怪了,”店經理不解地挑着眉毛,“所有人都嚐出那飲料有問題。而且不止這樣,今天上午還有客人來店裡投訴,說我們賣的瓶裝牛奶不新鮮,味道跟平時比起來又鹹又澀,還問我們是不是往過期牛奶里加了什麼東西,又當成新鮮牛奶拿來賣。天地良心呀,像我們這種連鎖店的進貨渠道都是正規的,尤其是奶製品,幾乎全是當日一早送來的最新鮮的貨源,這些總店都有統一規定,我們就是想弄虛作假,也不可能啊!真不知道今天是撞了哪門子邪......”

蘇左越聽心越往下沉,難怪幾乎全鑑定科的人都出動來了這家小超市,總局肯定也同樣懷疑,這裡的所有瓶裝飲品都已經存在不安全的可能。

“你這裡能不能知道今天一上午,你店裡究竟有多少牛奶和飲料,主要是瓶裝的那種,被銷售出去?”

“這個不難,”店經理難得爽快地回答道,並開始熟練地敲擊起收銀臺旁的電腦,“要是把礦泉水也算上的話,至少有幾百瓶,具體的數字得把每個結賬單裡的瓶裝商品的數量加起來,恐怕需要費些功夫。”

“幾百瓶?!”蘇左迅速在心中考慮起這個數字意味着什麼,即便最樂觀的估計,也至少有幾十人從這家店中購買了瓶裝飲品,目前還不能確定其中被病毒污染的飲料比例。

店經理見到蘇左如此震驚,反倒樂起來:“這有什麼呀,我們店的生意一向很好的,可惜今天被你們給耽誤了。警察同志,你們到底在調查什麼呀?”

蘇左真希望這位經理知道真相後還能樂得出來,不過現下沒時間跟他解釋,但爲了避免疏漏,她還是再次確認道:“你真的沒喝那位大嬸拿的飲料?”

“真沒喝!”店經理不假思索地回答,似乎爲了證明自己沒有說謊,也十分嚴肅地回望着蘇左。

“你慶幸吧,不然你現在就不能在這兒了!”蘇左最後撂下這句話,眼見着店經理臉上的疑惑越來越重,也沒再理會,便轉身走出了店門。

正好這時小周急匆匆地迎了上來,報告說:“蘇隊,路面監控那邊有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