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程？！”當看清聲音的出處和隨即跳上演講臺中央的人是誰後，歐陽書最先發出呼喊。
蕭程聞聲轉過頭，淡定地對他說：“歐陽教授，你做得已經夠多了，接下來交給我吧。”
“馬丁諾教授，好久不見。”
馬丁諾迷濛着雙眼，卻在認出面前的人之後立刻喜出望外般大叫起來：“哈哈哈，蕭，怎麼會是你？！你居然會出現在這裡？！哇哦，看來上帝還是偏愛我的。”說到最後，他竟然興奮地吹起了口哨。
蕭程卻冷靜地注視着他，一字一頓地提醒道：“馬丁諾教授，你被騙了，‘超完美胚胎’根本不在這個箱子裡。”
稍過了幾秒，馬丁諾似乎才聽懂蕭程的話，側着身故意擺出湊近聆聽的樣子，難以置信地問：“你說什麼......”
“我說，這個箱子是空的。”說着，蕭程從同樣一臉驚愕神情的鄭錦鴻手中拿過小金屬箱，熟練地翻開箱子一側的暗鎖，將箱子向演講臺旁邊的柱子上猛然扔去。
只聽“咣噹”一聲，金屬箱被重重摔開，攤在地上，裡面果然空空如也。
“這個箱子根本不會自爆，只是一個最普通不過的金屬箱，裡面也從來沒有裝過重要的實驗數據。”
馬丁諾對眼前發生的一切目瞪口呆，事實上不僅是他，幾乎在場的所有人都沒能立刻明白眼前的事實。
只有站在稍遠處的蘇左，嘴角悄然浮上一抹恍然大悟的淺笑。
“你們中國人搞什麼？！一羣騙子！”馬丁諾氣急敗壞地吼道，“你們把‘超完美胚胎’藏到哪裡去了？”
蕭程嘴角輕蔑地一挑，泰然道：“從來就沒有‘超完美胚胎’，我的導師並沒有成功。”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不禁呆愣在原地。
“不可能！”董明申突然淒厲地喊道，他此時早已被中國派來的警員戴上手銬，正頹廢地坐在地上，突然聽到蕭程這麼說，情緒終於無法按捺，聲嘶力竭地吼叫起來，“老傢伙明明說他的實驗已經完成了！不然我和邵毅平也不會在出事那天去向他索要。他堅決不肯把實驗成果交給我們，爲此我還用金屬箱打傷了他，之後又讓鄭老闆派手下再去逼問。不可能......不可能什麼也沒做出來......你們不要相信他！”
蕭程漠然地從董明申這裡收回視線，而是依然冰冷又篤定的重複道：“真的從來就沒有‘超完美胚胎’，戴老師死亡的那一天，我纔是真正最後一個見到他的人！”
蕭程微微閉上雙眼，那天的情景仍深刻地烙印在腦海，只是他實在沒有勇氣去想起，但戴林鐘最後用力握住他手掌的餘溫，卻隨時牽動着他的思緒，彷彿又將他置於那艱難的抉擇之中......
“老師！爲什麼？”
“蕭程，原諒我......老師是個懦弱的人，做了自己承擔不起的事情，只能選擇用死亡來逃避......”
“可是老師，您留給我的這道題太難了......我......我怕我做不好。”
“你可以！你是老師相信唯一可以承擔起這份責任的人！不管你的決定是什麼，老師都會認爲你做了對的選擇。”
“老師，您不能死......老師——”
可是這一幕他不能說出來。
蘇左的身體猛然一顫。遠在演講臺中央的蕭程此時卻強迫自己收回記憶，也向她這邊望來，就像是隻在對她一人講述，幽幽地再次開口說：“對不起，我始終沒有說出實情。那一天戴老師還沒有死，我見到了他最後一面。沒有人害死他，老師是自殺的。他爲多年來秘密從事人體基因改寫的罪行感到懺悔，終於承受不了內心的折磨，可是又無法擺脫鄭錦鴻和董明申等人的制約，所以選擇了死亡。”
他的語氣平靜，可道出的事實卻在現場每個人心中敲擊出迴響。
“那這個小金屬箱是怎麼回事？”
片刻之後，馬丁諾吊着尖利的嗓音難以置信地發問。
蕭程依然保持着沉穩的姿態，解釋道：“其實這裡除了我和歐陽教授，所有人都被矇在鼓裡。這個聲稱裝有‘超完美胚胎’的小金屬箱是我和歐陽教授共同設計的一個局。我們本來的目的是以我導師戴林鐘教授留下的‘超完美胚胎’爲誘餌，查出在中國從事非法基因犯罪的人。卻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你和你背後的‘那卡’恐怖組織纔是‘超完美胚胎’的真正買家。”
蕭程說到這裡，目光剎那間銳利起來，筆挺正氣的身子也向着馬丁諾步步逼近，語氣裡充滿鄙夷地質問道：“你們在那麼多國家從事非法基因犯罪，並且將‘茲扎’病毒肆意傳播，到底出於什麼目的？”
馬丁諾似乎被蕭程憤怒的樣子震懾到了，原本對着蕭程所流露出的那種如餓狼見到小羊般貪婪的眼神裡多了幾分困惑和恐懼。但他隨即露出奸邪的嘴臉，挑釁地說：“你猜。”
蕭程盯緊他的雙目，眼裡微光一閃：“莫非......”可他隨即被自己的設想嚇了一跳，聲音也開始顫抖，“難道......你們是想培育‘超完美人類軍團’？”
“哈哈哈，不愧是我看中的人。”馬丁諾從喉嚨深處爆發出刺耳的讚美，並得意地在蕭程面前如一隻醜陋的蜥蜴般扭動着身軀，說，“但是，蕭，你一定想不到，培訓出普通軍隊絕對無法抗衡的超完美人類軍團只是我們計劃的一部分，我們還將利用人工智能與‘超完美胚胎’的強強結合，創造出比完美人類還要完美且強大的‘超完美機器人軍團’！到那個時候，主宰者將不需要再利用那些極端又愚昧的信仰來操控着他們去戰鬥，而他們被創造出來的使命，就是征服世界！”
馬丁諾因自己的言論激動起來，雙臂高舉着仰天長笑，整張臉連同脖頸都彷彿熱血沸騰。而其他所有人此刻卻都陷入瞭如墜冰窖般的寒冷，僵在原地。
蕭程一把揪起馬丁諾的衣領，狠力將他頂向身後的臺柱，咆哮道：“你們這羣瘋子！”
馬丁諾在他的衝撞下劇烈地咳嗽起來，可是很快，他便掛着狡黠的笑容，再次將手中黑色的****舉到眼前：“蕭，既然這裡沒有‘超完美胚胎’，我的任務就還沒有完成。但是這一趟我也不算毫無收穫，我要你！”馬丁諾咬牙切齒地強調道，“蕭，你必須跟我走！你是最難得一見的基因學天才，相信只要我們聯手，一定可以創造出‘超完美胚胎’！”
蕭程抓住他領口的雙手因用力過猛而不住顫抖，但幾秒種後，那雙白皙的手逐漸放鬆了力道，緩緩垂了下來：“可以。只要你不引爆**，我就跟你走。”
“蕭程，你不能走！”這時，蘇左終於衝上前來大聲喊道。
馬丁諾警惕地朝蘇左努了努下巴：“蕭，你的女人？”
蕭程眼神複雜地向蘇左看了一眼，重重點了下頭，隨即問：“走之前我想要再跟她說句話可以嗎？”
“當然。”馬丁諾曖昧地歪了下嘴角，但緊握着引爆器的手依然沒有鬆懈。
蕭程步伐沉重地走到蘇左面前，微微傾下身，輕輕捧起蘇左的臉頰。
“蕭程，不要去......”蘇左望着蕭程鏡片後溫柔的雙眼，突然內心和眼眶都潮溼起來。
“這是目前能夠救大家活着出去的唯一辦法。”蕭程閉了下眼睛，似乎已經下定決心，捧着蘇左臉頰的雙手突然加強了力道，“蘇左，你冷靜點兒，聽好我下面跟你說的話。”
蘇左只感覺自己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正如斷線的珠子般一滴一滴落在蕭程乾淨纖長的手指上。
“蘇左，我喜歡你。”
蕭程的聲音從未像現在這樣充滿磁性，只見他用熾熱的目光凝望着蘇左，緩緩從上衣口袋中拿出一隻紅絲絨布制的小口袋，輕輕塞進蘇左手裡。
蘇左朦朧着淚眼將布袋打開，發現裡面是一條做工精巧的項鍊，鑲嵌着鑽石花邊的吊墜造型好像一把小鑰匙，看起來十分昂貴。
“送過你那麼多奇奇怪怪的禮物，我知道你其實都不是真的喜歡，這個項鍊裝在我身上好久了，一直想要送給你，看來今天是最後的機會了。你收好它，記得一定要收好！我在原京的實驗室裡還爲你留了禮物，也是你喜歡的，別忘了去拿。”蕭程加快了語速，最後認真地叮囑道，“等我回來！你不是一直都相信我的嘛，再相信我一次，我一定會回來！”
“不要......我們殺出去，我可以開槍，我槍法很好......我們一起跑，說不定**沒那麼快爆炸，我們還來得及......”蘇左瘋狂地搖着頭，斷斷續續地哭喊起來。
蕭程輕柔地爲她擦去不住滾落的淚水，也眼睛紅紅地嗔怪道：“說出這麼蠢的話，還真像你。”
說完，他一把將蘇左擁進懷裡，附在耳畔輕聲說：“你聽着，等我跟馬丁諾出去以後，你們一定要立刻離開，馬丁諾絕不會遵守約定，他依然會引爆**，所以你們的時間就等於我和他撤離的時間，是非常有限的，明白嗎？！”
蘇左用僅存的一點兒理智僵硬地點了點頭，但卻死死抓住蕭程的衣角不肯放開。
“事情不是這樣的，真相還沒有大白，你不能走......不能走......”蘇左不知道自己要怎樣才能挽留住蕭程，頹然又不甘地喃喃說道。
可是馬丁諾顯然已經失去了最後的耐心，他粗魯地走上前來，用驚人的力道拽過蕭程，同時高舉着手中的引爆器，向着舞臺幕布下方的出口慢慢退出。他突出的眼珠上佈滿血絲，彷彿臨終的金魚般猙獰。
“快走！走啊！走！......”
只聽到蕭程不顧一切地呼喊起來，身影卻在馬丁諾粗暴的推搡下，漸漸消失在沉重的幕布之後，他的呼喊聲也變得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蘇左像是被挖空了身體，眼睜睜地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幕，絲毫挪不動腳步。
“蘇，快走！”蘇左感覺到賈斯汀探長的大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臂，不顧一切地拉着她向禮堂外衝去。她的眼角餘光同時還掃到歐陽書已抱着小周的遺體費力地向禮堂出口狂奔。所有人都在拼命與隨時可能發生的爆炸進行着賽跑。
而幾乎就在他們衝出禮堂的下一秒鐘，身後傳來巨大的聲響，天空一下子亮了起來。
蘇左艱難地轉回頭，只看到黃色的火光直躥向天際，彷彿瞬間便可以將夜空點燃。
“蕭程——”
蘇左用盡全力，發出撕心裂肺的一聲呼喚，耳中卻只能聽到爆炸帶來的無盡轟鳴。
她知道隔着此時正燃燒着熊熊烈火的禮堂，蕭程不可能再聽到這一聲呼喊，而他筆直挺拔的身影，也在蘇左的瞳孔中凝成了一個斑點，定格在最後與馬丁諾至此人間蒸發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