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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毅平心中不禁激動了一下。

剛剛的聲音一出,衆人立刻安靜下來,彷彿約好了一樣,都滿含敬畏地望向發出聲音的老者。此時竟連董省長都是一副願聞其詳的請教姿態,比之剛纔要求劉主任講解“茲扎”病毒時那種故意表現出來的謙虛,顯然真誠萬分。

“戴老,今天能把您請來參加我們這個連夜召開的緊急會議,實在是因爲情況危急。您是遺傳基因學方面的專家,碰到‘茲扎’這樣特殊的病毒,我們真是迫切地需要您的指導和建議呀!”

董省長話音剛落,就聽到**璐發出了一聲驚呼,用充滿敬佩的眼神望着剛剛說話的老者,那眼神分明像在說“天哪,原來這位就是我國遺傳基因學的領軍人物戴林鐘教授!”。不過她自知失態,很快便收斂起自己的驚訝,又恢復到了先前穩重的模樣。

“戴老,您剛纔說的Cerbalusaravensis,難道就是......以色列蛛王?”邵毅平第一個反應過來戴老言中之意,驚訝地問道。

戴林鐘目光平淡地環顧了一下會場中的衆人,即使是經過董省長時也並未表現出多大變化,最後將目光落在邵毅平臉上,讚許地點了下頭。

得到肯定後,邵毅平知道解釋的工作應由自己來做,於是接着說:“這種蜘蛛的腳可以長達20釐米,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蜘蛛,最初在以色列的沙漠中被發現,所以被稱爲以色列蛛王,學名即爲剛纔戴老所說的Cerbalusaravensis。戴老的意思是,高度變異的‘茲扎’病毒找到了這種Cerbalusaravensis作爲新的載體。這種病毒本身具備比原始‘茲扎’更強大的破壞力,它的載體也需要更加強大,這是自然界雙重選擇的結果。我們也可以這樣認爲,逐漸變異的‘茲扎’病毒和其不斷變換着的傳播載體之間達到了某種巧妙的平衡。郭旻感染到的‘茲扎’病毒已幾乎變異到極致,選擇以色列蛛王作爲載體,剛好說明了它的兇猛程度。”

“戴老果然博學,經戴老這麼一提,我纔想起,的確有最新的‘茲扎’研究報告提及過這種以色列蛛王。”劉主任急忙補充說。

“可是郭旻是如何接觸到這種可怕的蜘蛛並且感染上病毒的呢?如果他被這種蜘蛛咬傷,他自己不該不知道呀!”剛纔發言的年輕研究員大惑不解,顯然郭旻並未向他提及在以色列接觸了這種巨型蜘蛛。

“這說出來恐怕會令各位感到不適,但蜘蛛傳播病毒,並不一定只有咬傷對方這一種途徑。”邵毅平語氣平靜,但具有說服力,“西方的研究人員們堅信,普通人在熟睡時因爲下頜肌處於放鬆狀態,致使嘴微微張開,一生中會平均吞下3到4只蜘蛛,並且不只是蜘蛛,很多寄居在房間裡的昆蟲,都可能在我們熟睡時爬進我們的嘴裡、耳朵和鼻腔,蜘蛛只是其中最爲常見的一種罷了。”

這番話令現場很多人都咂了咂舌,如果細想昆蟲爬入口腔的感覺,着實叫人直起雞皮疙瘩。但很快有人就發現了不妥:“可是你剛纔說了,以色列蛛王要20釐米,那麼大一隻蜘蛛,睡得再熟也不可能讓它爬進嘴裡吧......”

邵毅平微微攤開雙手:“我說的只是其中一種可能,但我想我們的這位患者,更可能是因爲吃下了含有此種蜘蛛分泌物或蟲卵的食物才導致感染的。現在許多高檔酒店的房間裡都會爲客人提供果盤或小點心,如果剛巧郭旻所住的房間中有這種蜘蛛,並且是感染了‘茲扎’的蜘蛛,那麼這些食物就變得很不安全了。”

董省長似乎不想繼續拘泥於感染方式的討論:“如此說來,我相信我們國家目前是沒有能夠致使居民從自然環境中感染到‘茲扎’病毒的條件的,否則‘茲扎’早已在我國出現了。換句話說,‘茲扎’在我國目前唯一的傳播途徑,就是人與人之間的傳染,在我省情況也基本相同。現在我們既然已發現了郭旻一家是‘茲扎’病毒感染者,接下來的重點就應該是儘快排查近期與郭旻有過接觸的人,看看還有沒有其它人感染。”

“我想在這一點上我們是幸運的,”年輕研究員帶來了今晚唯一的一個好消息,“通過我們對郭旻的詢問發現,這位患者其實在日常生活中有着很強的預防疾病傳播的意識,他說自己自從妻子懷孕後,就養成了經常戴口罩的好習慣。最開始主要還是怕在外面受到別人的傳染,就算是小感冒傳染給正在懷孕的妻子都非常危險。但後來,他說自己感覺不舒服時也會戴口罩,怕傳染給別人。這次,他在以色列回程前身體已經抱恙,所以下飛機後立刻戴上了口罩,在飛機上他身邊的座位也是空的,並且除了空姐外不曾與其他人接觸過,空姐也只不過是爲他倒了杯水,不曾與他親密接觸。而他回家後就請了病假,休假期間除了他妻子,也基本就是在家養病。病人在公司屬於中高層管理人員,平日裡上下班時間也比較自由,並且他們夫妻感情甚好,他覺得妻子懷孕後期很辛苦,所以一個月來基本也沒怎麼上班,大部分時間都在家陪妻子待產,期間最多是跟妻子出過幾次門去超市買菜,但他說只要出現在公衆場合,他都戴了口罩,在公司他也是有自己獨立的辦公室,不曾與同事有過很密切的接觸。由於‘茲扎’傳播具備一定‘難度’,所以我們目前可以樂觀地推測,除了她的妻子蔣小夕外,郭旻體內的‘茲扎’病毒應該並未對其它人造成傳染。當然,我們依然會對郭旻提到的空姐、出租車司機、同事、以及爲蔣小夕接生的醫護團隊人員進行病毒排查。”說到這裡,年輕研究員不由地向**璐這邊望來。

“這是必須的,我們隨時可以接受檢查。”**璐頷首示意,但她心中並不恐懼,她有把握自己和同伴們並未被感染。

“這真是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董省長在當晚的會議中首次露出笑臉,“如果沒有更多感染者,那麼我們只要成功隔離郭旻一家,就可以暫時抑制住‘茲扎’在我省境內的傳播。”

董省長的話令在場衆人都鬆了一口氣,會場中的氣氛一下子緩和了許多。

“可是,您也說了,這種局面是‘暫時’的。”十幾秒後,邵毅平擔憂的聲音傳來,他並沒有繼續說下去,一方面是感覺再次打破好不容易輕鬆下來的氣氛有些殘忍,另一方面,他意識到點到爲止,給大家一些正視現狀的空間或許更能達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的確,在場的人都想得到,郭旻一家不可能被永久隔離,這不僅是出於人道主義考慮,就算**能出面要求感染者這樣做,也難逃過各路媒體的圍追堵截,到時候如何向公衆解釋“茲扎”出現、軟禁患者則是更加讓人頭疼的事,他們都太清楚媒體們的嗅覺有多靈敏、報道有多偏頗和不留情面。

而且有一就會有二,郭旻的出現已經說明,“茲扎”離這片國土並不遙遠,它一旦大規模地登陸,如今想方設法的掩蓋則毫無意義。

當所謂的災難來臨,蔓延在大衆之間的恐懼或許比災難本身還令人難以招架。

沉默了一會兒,董省長臉色雖然陰沉,但頭腦卻很清晰,並用一種略帶命令的口吻說道:“據我所知,目前全球還沒有任何一個國家研製出了能夠預防‘茲扎’的疫苗,所以如果我們現階段想要全面徹底地扼制‘茲扎’傳播,歸根結底還是得從郭旻一家着手。大家說說,有什麼辦法?”

又是一輪沉默。

會場中的大多數人都微微低着頭,彷彿有意迴避彼此的視線,竭力擺出一副沉思的姿態。劉主任似乎欲言又止,幾次動了動嘴脣,但斟酌再三,最終還是把話嚥了回去,樣子看起來有些狼狽。

戴林鐘始終半閉着眼睛,雙手抱在胸前,露出桌面的上半身挺得筆直,卻絲毫沒有再開口的意思。

董省長的視線在各人身上掃了一圈,最後定格在最遠端的**璐臉上。女醫生勇敢地回望過來,深吸一口氣,清清楚楚吐出四個字:“基因改寫。”

話音剛落,就聽見劉主任極不自然地發出一陣輕咳。邵毅平不禁偷偷向戴林鐘望來,只見後者原本輕搭在雙臂上的十指此刻明顯加重了力度,在手臂上刻出道道印痕。

董省長先前帶有些鼓勵意味的微笑此刻僵在臉上,竟不知應該繼續將笑容擴大還是收回來。

**璐乾脆從座位上站起身,她本來在女性中就屬於身材比較高挑的,此刻面對坐着的衆人,則無形中產生出一種居高臨下的氣場,每個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過去,就連董省長,也是擡頭仰視着她。

“我知道基因改寫是一個備受爭議的領域,很多人甚至談之色變,但我希望大家理智地思考一下,基因改寫是目前對付‘茲扎’唯一有可能成功的辦法!”**璐鏗鏘有力地說出這番話,隨後將炙熱的目光投向緊抿着雙脣的戴林鐘,小心翼翼地發問,“戴老,您同意嗎?”

戴林鐘微眯起雙眼,意味深長地注視着**璐,良久沒有迴應。這番姿態,在旁人看來分明就是一副“學識淵博的老教授打量着才華橫溢卻愛出風頭的學生”圖。關鍵是,在這樣的畫面裡,兩者通常勢均力敵,且誰也不會讓步。

“戴老,我之前聽聞,您似乎對基因改寫有不同的看法?”爲了緩解尷尬,董省長打破了僵局。

“基因改寫是一項極端危險的技術,我向來不贊成用人體當做這項技術的實驗對象,因爲,科學永遠走在人類的控制之前。”戴林鐘深沉的聲音終於響起,他雖然在回答董省長的提問,但眼神始終沒有離開**璐,這句話,反而更像是專門在對**璐說。

“可是美國的研究人員已經可以成功改寫遺傳類疾病的基因,對‘茲扎’病毒基因的改寫理論上絕對可行。劉主任,”面對戴林鐘的反對,**璐並沒有退卻,她突然面向劉主任,後者戰戰兢兢地擡起頭,“相信您讀過的關於‘茲扎’研究的最新學術報道中應該提及了,美國、日本、以色列等‘茲扎’研究最爲前沿的國家目前主攻的疾控方向,也正是基因改寫!”

劉主任露出一副極爲不自然的表情,這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真切地感受到他此刻的爲難處境,足足等了有半分鐘的時間,才聽他沒什麼底氣地說道:“是這樣的,但現實是,即便是這些國家,目前也依然沒有攻克‘茲扎’,所以誰也無法證明基因改寫這個方向就一定是正確的。”

**璐對劉主任的話並未立刻反駁,但她沉思了片刻,依然堅持道:“但這起碼說明,在與‘茲扎’病毒交鋒了這麼多年後,這些前沿國家都最終選擇走上了基因改寫這條路,難道,我們還有別的選擇嗎?”

**璐的一席話引起了當晚現場最大的騷動,許多專家都在相互交頭接耳,不時能聽到有人輕聲說“應該試試看”、“沒有別的辦法了”、“說不定我們可以成功”......

過了片刻,董省長的臉色明顯有所緩和,似乎他心中已有定論,但出口卻依然是質疑:“現在最關鍵的問題是,我們顯然不能向歐美這些尖端國家請教,而必須自己搞。戴老雖然是我國基因學方面最權威的專家,卻也是最反對在人體上做基因改寫實驗的人,況且戴老年事已高,做這樣大的課題,必須是一位具有極高的專業素養和水平,且處在研究精力最爲旺盛階段的高端人才,還要了解我國國情,可我們上哪兒去找這樣合適的人呢?”

董省長的一席話在情在理,就連**璐也擰起雙眉,不再多言。

“我倒是有一個人選。”一直靜靜坐在一邊旁觀着這場爭論的邵毅平,此時幽幽地開了口。

餘光告訴他,戴林鐘在聽到這句話後,彷彿遭到電擊般身子一顫,第一次在會議中瞪大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