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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後,圍繞董明申兩方面的調查都初步有了結果。

“蘇隊,我們在三家古玩店都有發現。”小周拿着一份厚厚的銷售記錄和分析報告,滿臉不爽地向蘇左彙報,“兩年以來,董明申利用古玩店代售的古董至少超過十件。而且正如你所料,他並不是本人出面去銷售。”

“那你們是怎麼發現的?”

“我們着重調查了三家店一件古董售價超過50萬的銷售記錄,發現其中有十筆交易的買賣雙方都是相同的。賣方是一個叫劉金山的人,而買方的名字顯然是化名,叫約翰。而且據古玩店的工作人員說,這個劉金山特別有眼光,幾乎拿過來賣的件件都是上乘的物件兒,而這個約翰簡直就像跟劉金山說好了一樣,每次劉金山一出貨,約翰第二天準會來把東西高價買走。”

“那你們一定查清楚了吧,這個劉金山跟董明申是什麼關係?”蘇左挑着一邊眉毛問道。

小周憤憤地說:“劉金山是董明申妻子的一個遠房表弟,當過兵,很早之前,董明申還擔任處長的時候,他曾經還是董明申的司機,目前無業,專做古董生意。據說這個人在黑白兩道都有路子,而且對鑑識古董頗有天賦,在古玩圈子裡是個活躍人物,日子過得十分瀟灑。他最厲害的是幾乎從不打眼,也從來不會告訴別人經自己手的那些寶貝的出處。所以這麼一個人負責爲董明申銷贓,表面上真的一點兒也看不出破綻。要不是我們這麼細緻刻意地去調查,根本不會發現。他和董明申真可謂狼狽爲奸了。”

“看來跟我們推測的一樣,董明申就是用這種方式將雅賄來的東西進行套現。”

“是啊!”沒想到小周突然大聲叫起來,氣憤得直拍自己大腿,“這些個貪官,手裡有那麼點兒權利,就如此斂財,中飽私囊,真是可惡!你知道約翰平均每次收劉金山的寶貝,起價多少錢?”

“多少錢?”看到屬下被氣成這樣,蘇左不禁也好奇地問。

“300萬!”小周伸出三根手指,舉到眼前使勁比劃了一下,“當初還以爲50萬就不少了,結果真是低估了董明申這個大貪官!”

蘇左也着實吃了一驚。這樣算起來,董明申起碼在這兩年間通過雅賄斂財3000多萬,這還不包括他自己十分看好、留在家裡等着升值而沒有拿去套現的那些寶貝。可是這樣,一個更大的問題就來了:董明申背後的金主,居然肯在他身上下如此大的血本,一方面可見這位金主絕不是普普通通的有錢人,而是特別有錢,這樣的人,全原京市也不過那麼幾個,掰着手指頭就能數過來;另一個方面,這夥人在做的事情或許也要讓人更加另眼相看了,也就是說,那件神秘的東西的力量比預想中更加強大,一旦讓他們成功,定會爲他們帶來巨大到難以想象的商機和利潤。

對於這個背後的金主是誰,蘇左此刻在心裡更加暗暗肯定着自己先前的推斷。但對於那件東西,蘇左還是隻在腦海裡有一個朦朦朧朧的想法,難以具化。

“另外,那天夜裡接送董明申的黑色轎車我們查到了,”小周的彙報還沒結束,只聽他一本正經地繼續說,“那是一輛純黑色的別克君越型轎車,車牌號是真的,牌照記錄也與車型吻合,不過不是一輛私家車,而是登記在我市非常知名的一家企業名下……”

“鄭氏集團。”沒等小周說完,蘇左就斷言道。

小周此刻倒顯得比較平靜,大概是也已經想通了手頭這些線索間的聯繫,輕輕“嗯”了一聲。

鄭氏集團是原京市最有名的私營上市公司,納稅大戶,業務涉及房地產、金融、外貿、醫療等諸多領域。鄭詩聰當年也正是鄭氏集團年輕的掌門人。所以僅從財力上來說,絕對可以輕輕鬆鬆拿個幾千萬出來賄賂一位高官。

“蘇隊,你早猜到了?”

“其實我們都早該想到的。”蘇左不緊不慢地說,表情帶着懊惱,“從一開始發現邵毅平跟這件事有關,我們就應該揪着不放,深挖下去。說不定就能早一點兒牽出鄭氏集團。”

“這也不能全怪咱們,畢竟我們也是後來聽了楊醫生的話才知道邵毅平的妻子有可能是鄭詩聰的親妹妹。”小週迴想着辦案以來錯綜複雜的各種線索,突然格外感慨道,“再說我們是從戴林鐘死亡案查起的,誰想到現在竟然查成了基因犯罪。還有恐怖的‘茲扎’病毒在外擴散,我們哪裡遇到過這種陣勢?要是一夥亡命之徒,讓兄弟們衝鋒陷陣絕對沒說的,可基因犯罪用肉眼連看都看不見,當真叫人無從下手。”

聽到屬下這樣說,蘇左不禁想起了與蕭程在美國時曾有過的一番對話。蕭程認爲隨着基因科技的發展,基因犯罪會成爲高智商犯罪者所青睞的犯罪形式,但往往由於辦案者缺乏這方面的知識儲備和辦案經驗,而忽略了基因犯罪的可能,使調查走許多彎路。而蕭程提出的解決方案,就是在警察裡開設基因學普及課程,介紹可能與基因相關的犯罪手法。如今看來,蕭程的這個建議相當具有前瞻性,說不定這個案子徹底真相大白以後,國內的警察真的有必要補習基因學的課程了。

過了一會兒,蘇左似又想到了什麼,突兀地問道:“上次張磊的奶奶是不是向我們上交了一大包錢?”

小週轉了兩下眼珠,想起來了:“你說有人想要收買張磊,給的那100萬塊錢?”

蘇左不耐煩地點了點頭,着急地問:“還在隊裡嗎?”

“在啊。”小周瞪着眼睛,理所當然地說,“那可是證物,案子還沒破,誰都不會亂動的。”

“拿來我看看。”蘇左果斷地命令道。

小周雖然不懂隊長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還是領命去拿了。

取回來時,蘇左發現旅行包被保存得相當好,可能因爲內有鉅款,所以證物科對這個旅行包尤其重視,不僅用專用的袋子包裹得十分嚴密,且盡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包被交到刑警隊時的狀態,連褶皺的位置和深淺都似乎與蘇左記憶中的差不多。

蘇左輕手輕腳地將證物袋拆開,又小心翼翼地拉開旅行包的拉鍊,裡面的一沓沓現金立刻顯現出來。

“蘇隊,你突然查這些錢幹嘛啊?”小周實在忍不住問道。

“查這些是不是鄭氏集團的錢啊。”蘇左將幾沓錢捧在手裡,上下左右翻看着,“你忘了嗎,上次有人提議說取這麼多錢,銀行一定有記錄,可以去查查看。可當時我覺得這線索太小,查起來既麻煩,又不一定能有收穫,就沒讓查。”

小周點點頭,似乎想起來的確有這麼回事兒:“可是你當時也沒什麼錯,那個時候我們還沒有鎖定鄭氏集團。再說你看看這些錢,大部分都是又髒又舊的,都不連號,就算現在去查,恐怕也不太容易。”

小周說的,也正是蘇左此刻的想法。

這些錢的狀況比蘇左此前設想的要糟糕,上一次她沒來得及細看,如今看起來,這些錢似乎也是經過送錢的人細心挑選過的。他應該是故意選了一些比較老舊、編號都不連續的成沓紙幣,就算裡面偶爾有幾張新錢,連號的也不超過十張,拿到銀行去查,是根本不可行的。

蘇左皺着眉頭,仔細打量着眼前的旅行包,隨即,她眼睛一亮:“錢不能查,包可以查呀!”

小周驚訝地看了看旅行包,立刻明白了蘇左的意思:“我們之前怎麼都沒想到!這個包很輕鬆便能裝下100萬塊錢,並且一點兒也不走形,一看就是高檔貨。這種品牌包只有**店裡才能買到,我們順着這個線索去查,說不定能查出是什麼人買的這個包!”

蘇左認爲屬下說得沒錯,但她其實更加樂觀:“你想啊,張磊的個性非常謹慎,想要收買他,恐怕陌生人是不行的,一定要是一個他夠熟悉,且在他看來有一定權威的人。我們都懷疑戴林鐘死的那天,第一個用小金屬箱打傷他的就是邵毅平,那份入門登記裡想不被人發現的,正是這一部分。而且**璐說過,邵毅平因爲工作原因,經常需要進出綠林苑小區,小區保安跟他很熟。種種這些跡象都說明,出面收買張磊,邵毅平應該是最合適的人選。”

小周想了想,但馬上發現了問題:“可是邵毅平當天案發後一直跟蕭程和**璐在一起,根本沒有機會去收買張磊啊。”

蘇左嘴角卻浮現出一抹笑意:“或許他早就知道那天戴林鐘會死。”

“這……”小周從來沒有這樣考慮。

“恐怕他也是見到了戴林鐘的面之後才確定的。”蘇左繼續猜測道,“我們可以試想這種可能,他那天帶着小金屬箱,去向戴林鐘索要一件十分重要的東西,可是出於某種原因,東西沒能拿到,兩人隨即發生了激烈的衝突,邵毅平出手打傷了戴林鐘,隨後逃離。在這個過程中,他或許是發現了什麼,認爲戴林鐘當天一定會死。之後他迅速做出了兩個決定:叫人來逼迫戴林鐘交出那件東西;收買小區保安,銷燬自己曾經到過綠林苑的入門記錄。我想當時他其實並沒有想到蕭程會出現在案發現場,也沒有計劃要嫁禍給蕭程。之後的事,他只要假裝自己毫不知情,按照正常的邏輯去處理就可以了。因爲蕭程回國是他們希望看到的,蕭程對他們也存在某種利用價值,他們並不願蕭程捲入戴林鐘死亡事件之中。所以我們看到的情況反而是,事發後,邵毅平極力在替蕭程洗清嫌疑。”

“可戴林鐘到底是誰殺死的呢?”小周雖然覺得蘇左的推測十分合理,但依然未能解釋這個最關鍵的問題。

蘇左也陷入了沉思,又回到了原點上的這個問題,可依然找不到答案。

過來一會兒,小周似乎放棄了,指着旅行包說:“總之你是想要查到能直接指向邵毅平的證據。”

“嗯。”蘇左堅定地點點頭,“雖然我們有很多間接證據都表明邵毅平在這一系列事件中扮演着至關重要的角色,但始終沒有直接證據能夠證明他參與了這些事。”

“可這樣查是不是太曲折了?”小周還是對這條線索心存懷疑,“況且說邵毅平早知道戴林鐘會死聽起來也有點兒牽強。”

“沒辦法。”蘇左無可奈何地聳聳肩膀,“有希望總要試試嘛。那份原始的入門登記下落不明,我們只能這樣曲線救國。”

蘇左嘆口氣,小心摸索着旅行包的各個邊緣,希望尋找到包身上的更多特徵。

突然,她的手停止了移動,整個人都驚訝地僵住了。

只見在包的底部內側最旮旯的位置,有一塊兒方形的突起。由於被同樣顏色和細布覆蓋和粘貼着,肉眼完全看不出來,除非像剛剛蘇左那樣一點一點地用手摸,才能感覺得到。

蘇左極其小心翼翼地將那塊兒突起沿着四邊慢慢掀開,一個白色的方形東西隨即暴露了出來。

“是一張摺疊紙。”小周看到蘇左將那個東西拿起來,疑惑地說。

但很快,隨着白色的紙張被漸漸攤開,蘇左的眼中閃現出興奮的光芒。

“看來這回我們連包都不用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