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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程無意多走,這家下榻的酒店距離原京市最繁華的地帶隔着三四條街區,所以酒店周邊沒有熱鬧的酒吧或那種徹夜門庭若市的快餐廳,而都是一些類似於“家庭作坊”的店鋪,其中不乏營業到凌晨時分的咖啡館或小吃店,甚至還有面包房和甜品站,他知道這定是邵毅平精心爲自己安排的。師兄邵毅平一向知道自己在太喧鬧或是**靜的地方均無法入睡,偶爾還有臨睡前吃上點兒甜品的習慣,所以特意挑選了這樣一個從各方面看都令蕭程十分滿意的所在。如今這樣的地方還有另一個好處,就是如果遇到訪客,不用走出多遠,就能找到一個安靜的地點坐下來交談。

最終,蕭程貌似格外欣喜地選定了一家賣榴蓮蛋糕的甜品店。

陳欣欣捏着鼻子,無比驚訝地看着蕭程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完了一整塊兒榴蓮蛋糕,終於忍無可忍地開口問道:“蕭博士,我們是不是可以談談了?”

蕭程好像完全沒聽到她的問話,而是輕輕捻起一張餐巾紙,緩慢又仔細地擦拭着根本沒有蹭到一絲蛋糕的嘴角,隨後小心地將用完的小勺擺在蛋糕盤中央,擡手叫來服務生,滿意地看着對方將桌上的東西悉數收走後,才又將視線定格在對面的陳欣欣臉上。

“你已經不是今天第一個用這種眼神看着我吃甜食的女士了,女人驚訝的表情其實還蠻可愛的,但是我從你的眼裡還看到了不耐煩。”

陳欣欣此時的確感到煩躁,被蕭程這樣一說,趕緊心虛地擠出一個笑容,可是語氣依然犀利:“我只是沒想到蕭博士在這種情況下,還這麼有心情品嚐甜食。我以爲蕭博士現在更感興趣的是這張照片。”

小巧的單反相機此時靜靜地躺在桌面上,屏幕上放映着的是一張遠景照,乍一看上去有些模糊,但如果仔細觀察,會發現畫面中央拍到的是三個正在交談中的人,其中一個個子矮小,兩支手臂以奇怪的角度揮舞在臉前,剩下一男一女,男人腰背直挺,戴着眼鏡,側臉的輪廓十分鮮明,女人則是半屈膝的姿態,像是在哭訴或懇求着什麼。

蕭程再次掃了一眼相機上的照片,這次的表情幾乎沒有任何變化。

“其實您的專訪我早就想好了重點,只是一直苦於沒有機會與您正面接觸,沒想到天助我也,今天讓我拍到了您和這對母子交談的情景,我又陰差陽錯地幫您提供了不在場證明,不如,我們就直接進入主題,來談些敏感的話題吧。”陳欣欣兀自說了一番開場白,還像模像樣地拿出一個採訪本準備記錄,眼睛卻始終直勾勾地盯在蕭程臉上,突然發問道,“您究竟同不同意當下在人體上進行基因改寫?”

陳欣欣自以爲這個問題一下子就擊中了對方的軟肋,定會令蕭程猶豫難答,卻見蕭程端坐着的身軀一動不動,鏡片後的雙眼也並沒有絲毫閃爍,而且似乎也無意開口作答。

“如果立法者們要對此進行討論,您會投支持票還是反對票?”陳欣欣進一步試探地問。

......

蕭程沒有迴應。

“您會不會在明知道法律不允許的情況下,對患有遺傳疾病的患者進行基因改寫?”

......

蕭程沒有迴應。

“照片中的母子,是否就是您人體基因改寫的實驗對象?”

......

蕭程還是沒有迴應。

陳欣欣這下真的急了,語氣惡狠狠地問道:“你這次回國的目的,是不是就是要進行人體基因改寫實驗?”

“是。”出其不意地,蕭程突然簡短而肯定地給出了回答。

陳欣欣反倒顯得慌亂起來,不停眨着眼,彷彿在思考着蕭程這一回答的意義。

“我可以就這樣寫嗎?”過了片刻,她似乎還是沒能從巨大的驚詫中反應過來,再次小心翼翼地確認道。

“可以。”蕭程的迴應依然簡短而肯定。

“那,你不介意我公開這張照片嘍?”陳欣欣轉動着眼珠說。

蕭程聞言搖了搖頭,緩緩把握起的雙手放在桌面上,第一次將挺直的腰背彎曲下來。雖然從姿態上來看,他好似放鬆了,可鏡片後透出的雙目卻依然銳利。

四目相對,陳欣欣本能地深吸了一口氣。

只聽蕭程說:“請你記錄好我下面要對你講的話,我想聽完了這些,你就不會再拘泥於手中這張照片了。”

“看起來他們果然是在補做採訪。”小周湊到蘇左身旁,輕聲說。

這裡是正對着商業街的一處路口拐角,如果躲在街邊樓羣的陰影裡,不僅不會被注意,還能將甜品店中對話的一幕盡收眼底。

蘇左“嗯”了一聲,目不轉睛地盯着甜品店的玻璃窗,疑惑地說,“你覺不覺得有點兒奇怪?整個採訪,幾乎都是蕭程在說,那個女記者只是不停在做記錄。可你還記得嗎,她曾跟我吹噓,說自己採訪可以過耳不忘,根本不需要錄音或記錄。”

“是啊,”小周這時也皺起了眉,努力分析道,“他們會不會是在說什麼非常艱澀的科學話題,蕭程在盡力講解,女記者則只有埋頭做筆記的份兒?”

“嘿,能讓陳欣欣做筆記的採訪可真少見!”這時一個油腔滑調的聲音從蘇左身後響起。

“你給我老實點兒,”小周不由分說,揮起一掌拍在說話者頭頂的布格花紋鴨舌帽上,“再多嘴我就砸爛你的相機!”

“鴨舌帽”見狀做了個投降的姿勢,撇着嘴道:“你也就是嘴上說說,我這一個鏡頭要2萬塊,真砸爛了,你們當警察的那點兒工資可賠不起。”

“那鏡頭還給你留着,我光砸相機!”小周不甘示弱,繼續衝“鴨舌帽”威脅道。

“好啦,都安靜點兒! ”蘇左不耐煩地出聲制止,隨即她一把揪起“鴨舌帽”的衣領,“鴨舌帽”的後背被女警牢牢頂在牆上,動彈不得,眼裡全是無奈。

“你剛纔說,陳欣欣早就知道蕭程要回國?”

“是,好像有人發了秘密消息給她,告知了她蕭程的具體行程。”

“是什麼人?”

“這我可就不知道了,”“鴨舌帽”聳着肩,一副看破了世事的樣子,“警官,您真以爲她陳欣欣能混到今天的位子靠的是她自己?哼,首席記者,什麼大事好事,社裡第一個全派給她,別人連杯羹都分不到,還不是因爲她老爸的關係!這回採訪蕭程,我只知道是她主動向社裡申請的,說得到了可靠情報,她每次這樣說,一定都能拿回重要新聞,這樣的好事,她怎麼可能告訴我呀?你們還是問她自己吧。”

“蘇隊,他們好像談完了,正要往外走。”這時,小周急促地報告起來。

蘇左再次緊張地望向甜品店,雙手下意識地放鬆了力道。

剛巧,同一秒鐘從“鴨舌帽”的褲兜裡緊接着傳出“嗶”一聲響,是有新短信。“鴨舌帽”雙眼瞬間一亮,趕緊下意識地舉起了相機。

“怎麼,相機真不想要啦?!”小周見狀,立刻衝“鴨舌帽”瞪起了眼睛。“鴨舌帽”只好賠着笑攤開了雙手。

說話間,蕭程和陳欣欣已經走出甜品店。蕭程依然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陳欣欣快步跟在後面,踩着高跟鞋,看起來步伐十分艱難。終於,陳欣欣大叫着身子一歪,蕭程聽到聲音,趕忙回身攙扶,兩人順勢抱成一團。

“恭喜蕭博士,明天要上新聞了。”蘇左帶着小周和“鴨舌帽”此時已來到蕭程和陳欣欣身邊,望着身體還糾纏在一起的兩人,蘇左垂着眼角不屑地說,“而且,還是兩條。”

“蘇隊長?”

看到蘇左一行突然出現,並饒有深意地注視着自己,蕭程明顯有些驚訝,抱着陳欣欣的手臂也趕緊鬆開了。

小週一把將“鴨舌帽”推到蕭程面前,語氣輕佻地說:“蕭博士,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前沿》週刊娛樂版的資深攝影師,就是我們常說的......狗仔,他今天晚上,可就是爲了拍下你們剛纔那一幕而來的。”

“《前沿》週刊?”蕭程一下子還沒反應過來。

“她不就是《前沿》的麼?”小周衝還半倒在地上的陳欣欣努努嘴。

蕭程依然是一臉不解。

小周也懶得再跟他廢話,而是轉向陳欣欣,不客氣地說:“喂,大小姐,快起來吧,別演了,你涉嫌提供虛假證詞,跟我們走一趟吧。”

陳欣欣此時垂頭喪氣地從地上站起身,惺惺作態地整理了一下衣衫,並狠狠白了“鴨舌帽”一眼。

小周隨即想要去拽陳欣欣的手臂,沒想到卻被蕭程搶先一步擋在身前。

“你們不能帶走她!”蕭程生硬地說。

小周見狀立刻氣不打一處來:“她一直在算計你,估計花邊新聞都幫你寫好了,不僅要藉着你搶新聞出風頭,還要順便泡了你,這都看不出來,你搞研究搞傻了吧?”

蕭程好像真的沒明白小周在說什麼,很努力地想要反駁,最終開口卻還是那句:“總之,我今天不會讓你們帶走她。”

“得得得,大科學家,我真服了!”小周見拗不過蕭程,只好向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的蘇左投來求助的目光。

蕭程雖然在與小週週旋,實則視線始終落在蘇左身上。女隊長從剛纔起就一直板着臉孔,似乎樂於旁觀眼前發生的一切。此時她依然沒有開口,但卻迎着蕭程的目光,默默凝視了幾秒。

不知爲何,蕭程本能地覺得自己想要解釋什麼,於是急切地說:“你......別誤會,我不是爲了保護她,我這麼做的理由,你們明天自然會明白。”

蘇左遲疑了片刻,乾脆地下達指令:“撤。”說罷,自己率先轉身離去。

“啊?哎......隊長......就這麼走了?”小周雖然嘴上疑惑,步子卻沒有怠慢,趕緊追了上去,臨走前還不忘無可奈何地瞪了蕭程一眼。

走出幾步後,蘇左突然轉回身喊道:“喂,你......”聲音的方向顯然是對着蕭程。

蕭程本就還沒來得及移動,聽到蘇左叫住自己,立刻下意識地恢復了筆挺的站姿。

“不許離境,除了酒店和實驗室,儘量不要擅自外出,必須讓我隨時可以找到你。別忘了,你還是警方的嫌疑人!”

蘇左說完再次利落地轉過身,這一次,她刻意沒有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