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國公徐晉年派出去的人兵分兩路,一路去往范陽,一路去往臨州,快馬加鞭的倒是很快便抵達了目的地。
只可惜去往范陽的人除了打聽到十九年前,當地望族盧家的確有位遠嫁臨州的姑奶奶去世了以外,什麼有用的消息都沒打探到。
當年的事畢竟不光彩,不論是凌家還是盧家,都不可能大肆聲張,只看趙氏做了凌家十幾年的當家主母,卻至死都不知道當年的事便可見一斑,盧家自然也是一樣,除了盧氏的父母並長兄以外,連其長嫂,未來盧氏一族的宗婦都是不知情的,徐晉年的人能打聽到什麼有用的東西,才真是奇了怪了。
去往臨州的人情況也沒好到哪裡去,但至少打聽得凌家的人早在年前便已舉家進京投奔凌孟祈去了,那便還有希望,一行人遂又快馬加鞭趕回了京城向徐晉年覆命。
其時凌孟祈已辦完差使回京來了,只是在他和陸明萱都不知道的時候,他們已經被人暗中盯上了,自然徐晉年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他立刻將目標鎖定在了凌思齊的身上,覺得以凌思齊那副慫樣兒,不管當年的盧氏是不是真是如今的羅貴妃,只要他們投其所好,要讓後者爲他們所用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何況利誘不行了,不還有威逼一條路嗎?
因叫了自己手下第一個得用的心腹幕僚樑廣奎來,如此這般吩咐了後者一通,後者便動身去了凌孟祈的莊子上,假扮成莊子上的莊戶,待一有機會便接近凌思齊,煽動起爲他們所用。
只可惜之前半個月,凌思齊左右幾乎就沒離過人,樑廣奎找不到機會接近他,也怕打草驚蛇,好在今日終於找到機會了,他自然不會放過。
樑廣奎知道自己時間不多,遂也不故弄玄虛,直接便點明瞭當年凌思齊的妻子盧氏不是病逝,而是與人私奔了的,——本來他對此事只是半信半疑,說話時心裡多少還有幾分沒底,暗想萬一沒這回事,凌思齊因此惱羞成怒不肯與他合作,反而大聲呼喊招了人來怎麼辦,畢竟這樣的事於任何一個男人來說,都絕對是畢生的恥辱,凌思齊再慫,那也是一個男人,只怕不能例外。
不想他話還沒說完,凌思齊一張臉已是鐵青一片,看向他的目光更是兇惡得似要吃人一般,近乎從牙縫裡擠出了一句:“你是怎麼知道的,誰告訴你的?”
樑廣奎心裡暗道一聲“好險”,無限喜幸的同時,面上卻是越發的高深莫測了,“現在你肯相信我是上天派來爲你伸冤雪恥的人了罷?既是上天派我來爲你伸冤雪恥的,自然是上天告訴我的……”
凌思齊雖窩囊且沒用,最基本的警覺性還是有的,不待他把話說完,已冷冷道:“你想幹什麼直說便是,別再這裡故弄玄虛,我沒那個時間也沒那個閒心聽你鬼話連篇!”
滿以爲世間僅只有限幾個人知道的事,誰知道如今隨便一個陌生人竟也知道,能指望凌思齊的語氣有多好?
樑廣奎自覺對此頗能理解,也不廢話了,自袖裡拿出一副畫像,便在凌思齊面前展開了,道:“說來閣下曾是堂堂廣平侯,昔年凌相的盛名更是滿大周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誰能想到有朝一日,閣下竟要爲了區區一碗飯而折腰,被自己的親生兒子壓着過這樣豬狗不如的日子呢?說來說去,都是閣下家門不幸,娶妻不賢的緣故啊……”
那副畫像上畫的不必說正是羅貴妃了,外面的人雖鮮少有人見過羅貴妃真容,只知道這位娘娘天姿國色,所以纔會蒙今上專寵十數年,徐皇后身爲後宮之主,要弄一張羅貴妃的畫像卻是不難的。
畫像上的羅貴妃巧笑倩兮,衣飾華貴,妝容精緻,最重要的是,她臉上的笑是那麼的美,一看就知道是發自內心,讓本已美得人呼吸困難的她,越發美得讓人窒息了,也就不怪皇上那般寵愛她了,這樣的絕色美人兒,又有哪個男人能不愛的?
便是自詡見多了美人兒的徐晉年,乍見羅貴妃的畫像時,都差點兒沒忍住流下口水來,就更不必說樑廣奎了。
凌思齊卻是看得兩眼幾欲噴出火來,不待樑廣奎把話說完,已一把自他手裡奪過了羅貴妃的畫像,惡狠狠的問道:“這畫像你從哪裡來的?你既有那個女人的畫像,自然知道她現在在哪裡,你告訴我,我要立時殺了那個淫婦去!”
畫像上羅貴妃發自內心的笑容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那樣幸福和滿足的笑,是她在他身邊時,所從未有過的,憑什麼她在背叛了他以後,還能笑得那般幸福與滿足,他卻日日都活在煎熬裡,如今的日子更是過得豬狗不如?他不殺了她,誓不爲人!
樑廣奎被他這般兇狠無禮的對待,也不生氣,只搖頭嘆息:“我便是告訴了你她如今在哪裡,單憑你一己之力,也奈何不了她啊,你知道當年她是跟誰私奔的嗎?這個人的來頭大得嚇死人,我勸你還是不要以卵擊石了……哎哎哎,閣下有話好好兒說,有話好好兒說嘛,何必非要動手呢……”
“你怎麼就知道以我的一己之力,奈何不得那個淫婦?再說了,你不是說了你是上天派來幫我伸冤雪恥的嗎,你告訴我,快點告訴我,那個姦夫到底是誰,我不將這對姦夫淫婦碎屍萬段,誓不爲人!”凌思齊血紅着眼睛,一把揪住樑廣奎的衣襟,整個人已近乎瘋魔。
樑廣奎不過只是在以退爲進而已,他此行的目的便是讓凌思齊爲他們所用,見凌思齊的憤怒與仇恨已如願被他挑到了最高,他也不賣關子了,壓低了聲音說道:“你別激動,我告訴你便是,你知道她如今的身份嗎,她便是當今皇上最寵愛,也專寵了十幾年的貴妃娘娘,當年她是與誰私奔的,不必我說你也該知道了罷?所以我才勸你別以卵擊石呢……不過,你一個人的力量雖有限,有我幫助你,勝算就會大得多了……”
樑廣奎後面還說了什麼,凌思齊已聽不到,他滿腦子都嗡嗡作響,只餘下一個念頭,難怪當年那個淫婦要不顧一切的拋夫棄子,敢情是攀上全大周最高的高枝兒了,難怪早年他派了不知道多少人出去追蹤她的下落,都沒追蹤到任何蛛絲馬跡,也難怪方纔面前這個不知敵友的人要勸他別以卵擊石了……原來當年拐走了那個淫婦的,竟是當今皇上!
可就算那個姦夫是皇上又如何,皇上就可以奪人妻室,行此傷風敗俗,寡廉鮮恥之事嗎?可憐他父親一輩子爲國盡忠,當年竟生生被兒媳與人私奔之事氣死,冤有頭債有主,如今方知道害死他父親的就是當今皇上!
還有那個淫婦,他早年因年少無知,的確做過一些惹她生氣與傷心之事,可他心裡卻是始終有她,也一心要與她好好過日子的,她怎麼可以這樣對他?
以前他不知道這對姦夫淫婦的蹤跡也就罷了,如今既已知道了,哪怕是死,他也絕不會讓他們好過!
“我乍然得知此事時,還一度以爲是自己的耳朵聽錯了,那羅貴妃不是承恩侯府的小姐,當今太后的孃家侄女兒嗎,誰知道她的來歷竟會是如何見不得人?最倒黴也最可憐的就是閣下了,明明就是人上人,一輩子榮華富貴享之不盡的,誰知道明明就是他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到頭來他們還奪去了你的一切,讓你落得如今這般落魄的地步……”
樑廣奎還在滿臉沉痛的說着,凌思齊卻不想再聽他廢話了,冷聲徑自打斷他道:“你家主子是誰?要我做什麼?你回去告訴他,不論他要我做什麼,只要他能爲我報仇雪恥,我都絕無二話!”
凌思齊一旦“覺醒”了,傳承自凌相的精明和早年所受的教育也多少迴歸了幾分,幾乎是立時便想到樑廣奎自然不會真是上天派來幫助他的,反倒是利用他的可能性更大。
可就算是利用他又何妨,只要樑廣奎的主子能爲他報仇雪恥,他連包括性命在內的一切都可以豁出去不要,何況其他?這一次,他不但要爲自己報仇雪恥,還要爲父親討回一個遲來的公道!
樑廣奎沒想到凌思齊這般上道,大喜過望,忙壓低了聲音:“我家主子就是安國公,我們也不要你做別的事,只要你……”
越發壓低了聲音,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的說了約莫半刻鐘的時間,最後才道:“事成之後,我家主子絕不會虧待了閣下,別說復爵了,再給閣下封個公候做做也不是不可能。”
凌思齊卻赤紅着眼睛恨聲道:“我什麼都不要,只要那個女人,我不親自將她碎屍萬段,難消我心頭之恨!”
樑廣奎自然一口就應了,只是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這邊廂凌思齊與樑廣奎暗地裡的勾當凌孟祈與陸明萱遠在京城自然不可能知道,樑廣奎再是喬裝了,爲保萬無一失,依然做了兩手安排,早在他剛跟凌思齊搭上話時,已有別的人纏上樊大了,是以待樊大回來後,見凌思齊躺在地上偷懶,雖氣得少不得擠兌了他幾句,卻並沒有生出任何懷疑。
再說陸明萱與凌孟祈回家以後,前幾日陸明萱一直不忘有意注意着凌孟祈的情緒,但凡見他有不高興的樣子,便變着法兒的引他開心,或是讓他摸自己的肚子,讓她感受腹中寶寶的胎動,甚至與寶寶交流,幾日下來,凌孟祈僅剩的那幾分意難平也煙消雲散了。
陸明萱方鬆了一口氣,有意無意的觀察起凌如霜和凌如霏來。
二人隨他們從莊子上回來後,便依然住了之前曾住過的東跨院,許是知道凌孟祈不待見她們,她們一般也不來正院晃,一天裡大半的時間都是窩在房間裡爲陸明萱腹中的寶寶做針線,倒也省事兒。
唯二的兩次趁凌孟祈不在時來正院請安,竟也沒忘記期期艾艾的開口替凌老太太求情:“……祖母到底是那麼大年紀的人了,雖說有錯當罰,可萬一她老人家因此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哥哥與嫂嫂心裡也難痛快,不知道嫂嫂可不可以讓樊媽媽少給祖母安排些活計?再不然我們可以做了繡活兒拿去外面換銀子,來養活祖母的。”
陸明萱想起之前曾聽丹青說,二人當日雖不曾替凌老太太和凌思齊求過情,臨離開莊子前,卻託人將她們僅剩的細軟都帶給了凌老太太,如今看來,二人除了有幾分本能的明哲保身以外,心地卻是真的不壞,將她們許給豐誠和孟行雲,將來也不怕結親不成反結仇了。
這日待凌孟祈去錦衣衛衛所銷完假,與曹指揮使說好明日再正式開始當值回來後,陸明萱便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他,商量他:“……兩位妹妹的年紀都不小了,再是婚事簡辦,三書六禮總是不能少的,如此又是幾個月半年的時間沒有了,所以我的意思,你就這幾日便相機問問二位豐孟二位大人的意思,若他們有意,便早日將事情定下來,有錢沒錢,娶個媳婦兒好過年嘛,我也好去問兩位妹妹的意思,你意下如何?”
凌孟祈聞言,點頭道:“我知道了,明日便去問他們,想來他們不會不情願,你也看着將二人的嫁妝準備起來罷……算了,這事兒還是交由段嬤嬤去辦,你如今累不得,每人就按兩千兩的標準辦罷。”
兩千兩,相較於自己的嫁妝來說是不多,可以凌如霜和凌如霏如今的處境來說,也不算少了,這個數目也與陸明萱預測的差不多,遂應道:“那我問準了二位妹妹的意思後,便與段嬤嬤商量。倒是大後日你能不能早些來家,虎子爲了等你回來,可是將婚期一拖再拖,你若是到時候不能回來喝他的喜酒,他心裡還不定怎生遺憾呢。”
凌孟祈笑道:“虎子與我雖名爲主僕,實爲兄弟,他成親我自然要回來的。”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陸明萱也笑道,“待會兒我便打發人告訴他去,也讓他先吃一顆定心丸。”這幾日虎子都在爲自己和丹青成親的事忙碌,凌孟祈索性放了他的假,沒再讓他隨身服侍自己,故陸明萱有此一說。
凌孟祈卻道:“我正好有事找他,還是我親自與他說罷。”說完去了外院。
陸明萱在屋裡閒着也是閒着,遂去了後面丹青的房間,與虎子一樣,這幾日丹青也沒有當值了,大半時候都在自己屋裡繡嫁衣。
看着丹青手裡大紅的嫁衣,再看着屋裡堆了一整個角落的嫁妝,陸明萱既替丹青高興又有些不捨得,主僕兩個說了一個多時辰的體己話兒,夏荷找來說凌孟祈有事尋她,陸明萱方回了正房去。
喝過了虎子和丹青的喜酒,又請人合過了凌如霜與豐誠,凌如霏與孟行雲的八字,結果是兩對小兒女都是“天作之合”,將兩門親事都定下來以後,七月便差不多過完了,一年裡最熱的時間也總算過去了。
只是陸明萱還沒來得及爲自己終於將這惱人的夏日熬了過去而高興,樊婆子忽然驚慌失措的從莊子上回來了。
一見了陸明萱便哭喪着臉跪下請罪,說凌思齊跑了,“……我們當家的自奉了夫人的命後,便日日不離凌老爺左右,誰知道前兒他也不知是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夜裡便起來了五六次,到昨兒依然沒有好轉,不想那凌老爺竟趁他一次離開去方便……就那麼一小會兒功夫,竟然不見了!我們當家的發現後,立時便叫了人去追,可一直追出莊子方圓十里地,都不曾追到人,又折回去將莊子裡裡外外搜了一遍,也沒找到人……都是奴婢兩口子失職,還請夫人責罰!”
凌思齊竟然憑空不見了?
陸明萱的心攸地提了起來,第一反應便是他不會是已落入了陸明鳳或是徐皇后等人手中罷?畢竟以凌思齊的懦弱與沒用,主動離開的可能性實在不大,而且凌老太太還在莊子上呢,他總不能扔下老母不管,自己跑路罷?
想起凌老太太,陸明萱忙問道:“只是凌老爺不見了嗎,凌老太太和春華嬤嬤呢,她們兩個可還在?”
樊婆子苦着臉道:“凌老太太主僕倒是還在,先前奴婢離開時,還拉了奴婢要死要活的,說凌老爺定是要遭遇了不測,要隨我回來問大爺和夫人討要說法呢……”
陸明萱聞言,心裡那股不祥的預感就更強了,一時也顧不得發落樊婆子了,叫了丹碧進來,令她即刻着人請凌孟祈去,就說她身體不舒服,讓他務必儘快回來。
要丹碧說,凌思齊死在外面纔好呢,跑了就跑了罷,什麼大不了的,可見陸明萱滿臉的凝重,她也不敢多說,屈膝應了聲“是”,便自顧安排人請凌孟祈去了。您可以在百度裡搜索“高門庶孽之步步蓮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