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一抹火紅色的身影以極快的速度朝着方纔那小賊逃跑的方向追了上去,看身形衣妝分明是個女子,陸明萱與陸明芙面面相覷,一時間都有些回不過神來,那女子莫不是替她們抓賊去的?那她們是不是該等在原地,待那女子回來後,不管有沒有替她們拿回東西,都向人家道聲謝的?
丹青不由遲疑道:“姑娘,那奴婢還要不要去找寺裡的師傅們,又還要不要去請大夫人跟前兒的媽媽們分幾個人手替我們抓那小賊去?”
陸明萱回過神來,忙道:“自然要去,那位姑娘瞧着動作雖敏捷,到底只是一介弱女子,萬一那小賊還有同夥隱藏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呢,我們總不能明知前面可能有危險,還讓人家好心的姑娘身陷囹圄,你快去!”
丹青忙屈膝應了,快步行至正殿大門口與跟陸大夫人來的婆子們把情況一說,婆子們因見裡面陸大夫人與陸二奶奶正滿心虔誠的以頭抵地無聲禱告,不敢驚動,卻也不敢就此怠慢了陸明萱與陸明芙,姐妹兩個在陸老夫人面前的體面是闔府上下有目共睹的,萬一她們回頭在陸老夫人面前告上她們一狀,便是陸大夫人也不好保她們的,遂立刻分了四個婆子,沿着小賊逃跑的方向便欲追上去。
不想還沒跑出幾步,遠遠的就見一個火紅色的身影拖着個年約*歲,一身粗布衣裳的男孩兒大步走了過來,丹青眼尖,立時便認出對方正是方纔追那小賊而去的女子,那男孩兒不用說則是那個小賊了,丹青忙與幾個婆子道:“這便是我方纔說的那位好心的姑娘了,她已將那小賊追了回來,就不勞煩幾位媽媽了。”
說完,疾步迎了上去,對那女子屈膝行禮道:“奴婢丹青,多謝姑娘仗義相助,還請姑娘稍等片刻,容奴婢前去請了我家姑娘來親向姑娘道謝。”
女子十七八歲的樣子,身材高挑,五官英氣美麗,整個人看起來生氣勃勃,精緻張揚,穿了身正紅色繡折枝海棠花的蜀錦衣裙,頭髮梳作彎月髻,戴了赤金點翠蝴蝶步搖,看妝扮便知其家裡必定非富即貴,只可惜她別在腰間的裙襬大大損毀了她的形象,讓人瞧着實在忍不住想發笑。
然她自己卻一無所覺似的,一聽完丹青的話,便笑道:“我與你一塊兒過去見你家姑娘也是一樣的。”說着,不由分說拖起那兀自掙扎個不住,卻怎麼也掙不開她手的小賊,大步往陸明萱與陸明芙所在的方向走去。
遠處陸明萱與陸明芙早已瞧見這邊的情形了,不待丹青去相請,已忙忙走了過來,待見了那女子,陸明萱便先屈膝道謝道:“多謝姑娘仗義相助,敢問姑娘高姓大名,尊府又是哪裡,回頭我也好稟了長輩,備了厚禮遣人登門再道謝。”
女子先沒有回答陸明萱的問題,而是將陸明萱的噤步遞上,笑道:“我瞧你們便知道是達官貴人家的小姐,怎麼出門也不說多帶幾個人?潭拓寺雖是佛門清淨之地,但因人來人往,香火旺盛,難免各式各樣的人都有,這小賊在你們求籤時便已盯上你們了,可你們卻一無所覺,下次再出門時,可千萬要記得多帶幾個人,本身更要提高警惕纔是。”
陸明萱見女子笑容明朗,說話又快又響亮,一看便知是個爽直之人,不由生出幾分好感來,笑道:“多謝姑娘好意,此番的確是我們姐妹疏忽了,想着長輩就在大殿裡上香,兩處離得並不遠,所以只帶了貼身丫鬟,豈料這麼短的距離也能生出事端來,若不是姑娘仗義相助,只怕這小賊早不知去向,我的東西也絕難再取回來了,還請姑娘再受我一拜。”說完又屈膝福了一福,才雙手接過了自己的噤步。
女子這纔看清楚陸明萱的長相,雙眼一下子亮晶晶的,一把扔開那小賊,便雙手握了陸明萱的手,道:“我叫衛玉華,妹妹你叫什麼名字,是哪家的小姐?你長得可真好看,比我七個親嫂子十個堂嫂子加起來還要好看,只可惜他們都已娶親了,不然要是你能做我嫂子,我便能天天見着你了,該有多好?”
呃,這是什麼情況,哪有人一見面便對人家姑娘說想其做自家嫂子的,還有,她家嫂子可真是有夠多的,光親嫂子都有七個……陸明萱不由有些尷尬,陸明芙眼裡則已分明有了不悅之色,就算這位衛姑娘才幫她妹妹追回了被偷走的東西,算是她們的恩人,也不能對妹妹說這般無禮的話罷!
一旁那小賊一路上都在尋找逃跑的機會,只可惜衛玉華手勁極大,他怎麼也掙不脫,只得被她拖了過來,如今好容易見衛玉華鬆開了他,他又豈肯放過這個大好的機會,眼瞅着在場衆人都沒有注意他,猛地一吸氣,便箭一般往最近一條巷道跑去。
卻不想衛玉華雖正與陸明萱說話,眼睛的餘光卻一直注意着他,他才一動作,衛玉華已身形一閃,幾步擋到他面前,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法,眨眼間已將他反剪雙手摁到了地上,然後得意洋洋道:“也不打聽打聽姑奶奶我是誰,還想從我手裡逃跑,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小賊眼見自己逃脫無望,遂使起哀兵之計來:“好心的小姐,求您就饒了我罷,我爹死了,娘病了,下面幾個弟弟妹妹也都還小,家裡都斷炊兩天了,我自己忍飢挨餓不要緊,可我不忍心看我娘和弟弟妹妹們也跟着忍飢挨餓,這纔會一時糊塗偷了那位小姐的東西的,我已經知道錯了,求您就饒了我這一次罷,我保證以後一定不會再犯,求您就大發慈悲,饒了我罷……”
“小姐,您怎麼一眨眼就不見了蹤影,讓我們好找——”遠遠的忽然跑過來兩個丫鬟模樣的年輕女子,一見衛玉華正反剪着一個小男孩兒,裙襬還別在腰間,二人立時大驚失色,其中一個已忍不住跺腳叫道:“小姐,您怎麼又多管閒事了,夫人不是一早便三令五申過,說京城不比大同,讓您收着性子嘛,誰知道您又這樣,回去後若是讓夫人知道了,一定會罵死我和春暄的!”
衛玉華似是這才意識到自己現下的行徑的確有些不雅,只得鬆開了那小賊,將裙襬放了下去,訕笑道:“好了啦夏暉,只要你們不告訴我娘,她自然不會知道,你們自然也不會捱罵了,再說了,難道讓我眼睜睜看着這小賊將這位妹妹的東西偷走不成,姑娘家的東西是能隨便遺失的嗎,萬一落到有心人手上,蓄意壞了這位妹妹和她家姐妹的名聲,叫我於心何忍?是不妹妹,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呢,你真的長得好好看,比我這輩子看到過的所有人都好看!”
春暄與夏暉見自家小姐這麼快已經與人家小姐‘妹妹’上了,不知道的人看在眼裡,還以爲她們多熟呢,不由暗自哀嚎,看來自家小姐一看見長得好看的人便邁不動道,指不定還要感嘆上一句‘只可惜我哥哥們都已娶親了,不然你要是能做我嫂子該有多好’的老毛病又犯了!
夏暉因忙賠笑向陸明萱和陸明芙道:“還請二位姑娘別見怪,我家小姐就是這麼個直性子,口沒遮攔的人,實則心腸極好,半點惡意也沒有,她若是說了什麼冒犯您二位的話,還請您二位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陸明萱方纔雖覺得尷尬,卻並沒有因衛玉華的便對她生出什麼惡感來,之後又見了她與春暄夏暉之間的對話實在有趣,不由暗自好笑不已,忙道:“衛小姐一看就是個爽直的人,方纔又仗義相助素未謀面的我,可見心地也極好,這般爽直心善的一個人,我欣賞還來不及,又怎麼會見怪,這位姐姐言重了。”
亦連陸明芙眼裡的不悅之色也因衛玉華放下裙襬的動作實在好笑,早已消失不見了,附和陸明萱的話道:“是啊,我們感激衛小姐還來不及呢,又怎麼會見怪,這位姐姐實在客氣了。”
衛玉華一下子得意起來,微擡下巴看着春暄和夏暉道:“看見了罷,兩位妹妹都很欣賞很感激我呢,我要是不多管閒事,又怎麼會讓兩位妹妹這般欣賞與感激?對了,兩位妹妹還沒有告訴我你們叫什麼名字,又是哪家的姑娘呢,我回頭好去找你們玩兒啊,說來我回京都幾個月了,卻至今沒交上幾個朋友,那些所謂的千金小姐們不是她們嫌我粗魯,就是我嫌她們扭捏,怎麼也說不到一塊兒去,難得兩位妹妹與我投緣,我總算是交上兩個朋友了,這下我娘應該可以鬆一口氣了罷?”
人家姑娘不過白與小姐客氣幾句罷了,幾時與小姐‘投緣’,又幾時與小姐成爲‘朋友’了?春暄與夏暉忍不住再次扶額,有種恨不能即刻暈過去的衝動。
陸明萱與陸明芙經過這麼一會兒的相處,卻是已大略知道衛玉華是個什麼樣的人了,雖不知道以後能不能成爲朋友,但眼下告訴她二人的名字還是可以了,陸明萱因笑道:“我叫陸明萱,這是我姐姐陸明芙,我們是定國公府的旁支,如今養在定國公老夫人跟前兒,只不知衛小姐尊府是哪裡,回去後我們也好稟了老夫人,備了厚禮親自登門答謝。”
衛玉華立刻笑道:“原來妹妹叫明萱,真是個好聽的名字,不過名字再好聽,也沒有人好看。”又誇陸明芙:“芙妹妹也好看,今兒潭拓寺這一趟我可算是來着了,能結識兩位這般漂亮的妹妹,至於我家,倒不是不能告訴你們,只是備禮物上門答謝什麼的就不必了……”
說着壓低了聲音,“到時候我娘若是問起兩位妹妹何以要答謝我,我今兒的所作所爲豈不就漏了餡兒?我娘還不定怎生唸叨我呢,我最怕我娘唸叨的了,所以兩位妹妹可以去我家找我玩兒,但千萬不要備什麼禮物,也千萬記得可別把今日之事說漏了嘴。”
她這幅神神叨叨的樣子實在有趣,陸明萱與陸明芙對視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來,陸明萱正要說話,地上那小賊見衛玉華不爲自己的“悲慘遭遇”所動,只顧與另兩位小姐說話,不由又萌生出了逃跑之意,因趁衆人都不注意時,自地上一躍而起,再次箭一般的往另一條小道跑去。
只可惜這次他還是沒能逃脫,不過抓他的人卻不是衛玉華,而是春暄了。
眼見春暄身手利索,一點也不下於衛玉華,陸明萱與陸明芙這下是真吃驚了,做小姐的身懷功夫也就罷了,做丫鬟的竟也一樣,這衛小姐嫁到底是什麼來歷?
那小賊眼見自己連逃兩次都沒能成功,知道自己今日是碰上硬茬子了,不敢再想逃過的事,只得再次施起“哀兵之計”來,對着衛玉華和陸明萱陸明芙一邊磕頭如搗蒜,一邊哀求道:“幾位好心的小姐,我娘真的病了,弟弟妹妹也都還小,家裡已斷炊好幾日了,求幾位小姐就饒了我這一次罷,不然我娘和弟弟妹妹們都只有餓死的份兒了,求你們就饒了我這一次罷,我保證以後一定不會再犯,求求幾位小姐了……”
說話間的功夫,他的額頭已磕得紅腫一片,配上他臉上哀慼的神色和眼中的淚水,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陸明萱與陸明芙見了,忍不住都有些心軟起來,陸明芙因小聲與衛玉華道:“衛小姐,看他實在考慮,要不,我們就饒了他這一次罷?” wWW .Tтkā n .C〇
那小賊聞言,不由眼前一亮,心裡暗自得意,就知道這些千金小姐最是心軟不過了,自己得再加把勁兒纔是……因磕得越發賣力了,嘴上也哭道:“我回去後一定爲幾位小姐立長生牌位,求幾位小姐就饒了我這一次罷,我們全家都永遠不忘幾位小姐的大恩大德……”
話沒說完,衛玉華忽然道:“你既這般可憐,要不這樣罷,我讓我的丫鬟去買些米糧隨你回去,再幫你請個大夫去與你娘看病,你道好不好?”說着叫了聲“春暄”,“你就隨他去他家瞧瞧罷,對了,你家住在哪裡?你叫什麼名字?”
“這、這、這就不必麻煩小姐了罷,只要小姐放了我,我一定會憑自己的本事去掙得銀子給我娘看病,給我弟弟妹妹買東西吃的……”小賊心裡不由暗暗叫苦,他哪來的娘,又哪來的弟妹,眼前這位所謂的衛小姐與她的丫鬟又明顯身懷武功,若是自己真將她的丫鬟領到了自己所謂的“家”去,回頭乾爹一定會打死他的;可若是不答應,他眼下又該如何脫身?
衛玉華就冷笑道:“只怕你不是怕麻煩了我們,而是根本沒有娘,也沒有所謂的弟弟妹妹罷!我雖纔回京城不久,卻也知道京城三教九流的什麼人都有,其中就有一類是你這種打小兒被人收養了,調教上一兩年,便打發到人多的地方行竊的,春暄,你帶了她去五城兵馬司投案,請五城兵馬司點了人,讓這小賊帶了兵馬司的人圍剿他們的老窩去,也省得這一帶的百姓再深受其苦!”
那小賊一下子面如土色,知道大勢已去,只得渾身癱軟的任由春暄叫他拖走了。
衛玉華這才拍着手笑向陸明萱與陸明芙道:“你們出門少不知道,我以前時常隨着我哥哥們出門,卻是知道這些下九流的勾當的,若方纔你們被他騙過了放了他,還不定又有多少人要遭殃呢。”
姐妹二人不由有些赧顏,道:“幸得有衛小姐在,不然方纔我們就真要被她騙過了。”
衛玉華不在意的一揮手:“別說你們,好些經過事見過事的大人尚且會被他騙過呢,沒什麼大不了的,以後多留個心眼兒也就是了。你們這麼還叫我衛小姐啊,我今年十七歲,應該比你們都大,你們叫我姐姐即可,就跟我叫你們妹妹一樣,小姐來姑娘去的,也不嫌生分?”
陸明萱與陸明芙盛情難卻,只得叫了她一聲“衛姐姐”,正待再說,遠遠的就見陸大夫人與陸二奶奶自大殿裡出來了,在與門口的婆子說了幾句話後,婆媳二人被簇擁着朝着陸明萱幾人所在的方向走了過來。
衛玉華也看見了,忙與姐妹二人道:“那位夫人是你們家的長輩罷?我是最怕見長輩的了,就不多留了,你們明兒若是得了閒,就去我家找我玩兒啊,我家在西祠衚衕,你們去了那裡就知道哪家是我家了,我先走了啊,再見。”
說着,一提裙子便腳下生風般跑開了,遠遠的還能聽見夏暉抱怨她的聲音:“小姐,您就不能走慢一點兒嗎,您見哪家的小姐走路像您這樣的?回頭夫人要是知道了,又該說您了……”
隨後是衛玉華的聲音:“哎呀,你不說我不說,我娘怎麼會知道……行了行了,我聽你的走慢點總成了罷,回京後真是麻煩,若是能一輩子待在大同該有多好……”
陸明萱與陸明芙聽得好笑不已,都覺得這位衛小姐真是個妙人兒,以後若是有機會,定要好生結交一番纔是。
很快陸大夫人與陸二奶奶便被簇擁着過來了,姐妹二人忙迎上前屈膝行禮,陸大夫人令二人起來後,立刻問道:“我聽說東西已經追回來了,是不是就是方纔離開那位小姐幫忙追回來的?你們怎麼也不說將她留下,好讓我當面道一聲謝的?對了,那位小姐叫什麼名字,府上是哪裡,回府後該讓人備份厚禮送去纔是。”
“那位小姐……”陸明芙見問,正要說話,陸明萱已笑着打斷了她:“那位小姐沒有與我們說她的姓名來歷,只說舉手之勞不必言謝,我們苦留不住,只得由她去了。”
陸大夫人如何肯信陸明萱這番說辭,微皺眉頭道:“我聽婆子們說,你們至少也說了一炷香的時間的話兒,怎麼會連人家的姓名來歷都沒打聽清楚,雖說那位姑娘說了不必言謝,可我們卻不能因此就失了應有的禮數。”
陸明萱笑道:“我們雖說了不短時間的話兒,卻一直都是說如何處理那小賊……”便把事情的經過刪刪減減說了一遍,末了屈膝道:“都是我的不是,若我帶了媽媽們在身邊,也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還求大夫人恕罪。”
陸大夫人雖滿心不高興於怎麼每次生事的都是她陸明萱,但如今既知道了陸明萱的真實身份,卻是不好再像以前對她不假辭色了,只得道:“罷了,也不是你的錯,東西既已追回來了,就別告訴老夫人了,省得她老人家擔心。”
陸明萱也正有此意,聞言忙不迭應了,與陸大夫人一行很快回了後面歇息的小院。
彼時陸老夫人已歇好中覺起身了,正由陸明麗服侍着喝參茶,瞧得陸大夫人幾人回來,問了幾句話後,眼前時辰不早了,遂下令打道回府,一行人於是浩浩蕩蕩踏上了歸程。
馬車甫一啓動,陸明芙便問陸明萱道:“方纔你怎麼不告訴大夫人衛小姐的名字和家庭地址,就像大夫人說的那樣,衛小姐雖說了不必言謝,但我們也不該失了應有的禮數,很該使了人備一份謝禮送去的。”
頓了頓,又道:“而且我覺得衛小姐性子雖直,人卻挺好的,值得一交,難道你不想交她這個朋友不成?”
陸明萱苦笑道:“不是我不想交衛小姐這個朋友,她有趣又心善,若是得能這樣一位朋友,絕對是我們姐妹的福氣……”
話沒說完,陸明芙已挑眉道:“那你爲何在大夫人跟前兒隱瞞衛小姐的事,我們總不能越過長輩們,直接與她往來罷?”
陸明萱嘆道:“不是我不想交她這個朋友,實在是我們交不起啊……姐姐知道衛小姐是誰嗎?她就是衛大將軍的女兒,未來的三皇子妃,姐姐覺得大夫人會樂意看到我們與未來的三皇子妃交好嗎?”
陸明芙不由大吃一驚:“衛小姐是未來的三皇子妃,你怎麼知道?”
陸明萱道:“本來我也沒想到這上面去的,還是方纔她臨走前說‘若是能一輩子待在大同該有多好’時,我才忽然想起來了,衛大將軍身爲宣大總兵,常年駐紮在大同,本來依律衛大將軍的家眷該留守在京城的,但聽說衛大爺爲了不讓父母夫妻分離,便自告奮勇與其家眷留在了京中,所以衛小姐身爲衛大將軍的女兒,自然可以隨母一塊兒去大同了,除了武將世家的衛大將軍府上,整個京城還有哪家是連丫鬟都身懷功夫的?而且衛小姐說她家在西祠衚衕,我恍惚聽誰說過一句,衛大將軍的府邸便在那一帶,她又姓衛,還會功夫,不是衛大將軍的女兒,未來的三皇子妃還會是誰?”
前世的三皇子妃並不是衛玉華,但她的事蹟陸明萱卻經陸明珠之口多少有所耳聞,當然前世陸明珠提起她的語氣是很不屑的,說她有別於一般的貴族小姐,自幼不喜閨閣女兒之態,騎馬射箭號稱要和父兄一塊上戰場,衛大將軍一向寵愛這個獨女,因此平日裡並不拘束她,還真就把她打扮成個小子去了幾次軍營,聽說還上過一次戰場,如此這般越發縱得她不像,前世陸明珠還曾說過,也不知將來哪個男人會倒八輩子的黴,纔會娶到這樣一個母夜叉?
陸明萱前世事事聽陸明珠的調停,自然對衛玉華沒有半分好感,如今方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又想着二皇子已於二月裡大婚了,很快就該輪到三皇子了,只怕衛玉華此番回京來正是爲了待嫁,她這般直爽的性子,其實很不適合嫁入皇室那個全天下最不像家的大家庭裡,無奈造化弄人,今生讓她成了三皇子妃,也讓她們再喜歡她也不可能與她做朋友,實在是人生一大憾事!
一席話,說得陸明芙恍然大悟,嘆道:“若她真是衛大將軍的女兒,未來的三皇子妃,這個朋友我們的確交不起,不然大夫人第一個便不會給我們好臉子瞧,還有老夫人那裡,她一向疼愛大皇子妃,就算如今不比從前了,想必也不會樂意看到自家姐妹拆大皇子妃的臺,不與自家姐姐交好,倒去與三皇子妃一個外人姐妹相稱,這不是活生生打大皇子妃的臉嗎?罷了,就當我們今日沒見過衛小姐罷!”
一時間姐妹二人都沒了話,心情也變得有些低落起來。
回到府裡,大家一路舟車勞頓的,甫一在垂花門外下了車,陸老夫人便命大家都散了,待明兒早上再去榮泰居也不遲。
衆人來回坐了幾個時辰的車,也的確累了,遂屈膝向陸老夫人行了禮,各自散了。
次日陸明萱起來後,用過早飯便與陸明芙一道去給陸老夫人問安,一進屋裡便見陸老夫人與陸大夫人臉上都喜氣洋洋的,只陸老夫人的笑明顯發自內心,陸大夫人的笑卻一直沒有抵達眼底。
姐妹二人屈膝行禮後問了陸老夫人,方知道是陸二奶奶今晨一早查出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了,原來陸二奶奶昨兒回來後便有些不舒服,吃飯時更是吐了個天昏地暗,她的奶孃是過來人,一看她這個樣子,心裡便有了幾分底,今晨一早便去回了陸大夫人,請陸大夫人請個大夫來給陸二奶奶瞧瞧。
大夫來把過脈之後,立刻向陸文遠道喜,說奶奶這是喜脈。
陸文遠有多高興可想而知,忙忙使了陸二奶奶的奶孃去回陸大夫人,他自己因擔心昨日舟車勞頓的,怕陸二奶奶動了胎氣,拉着大夫問了好半天,才放了大夫離開。
陸大夫人聽得陸二奶奶的奶孃來報,雖滿心的不痛快,想着昨兒個纔去求了送子觀音,今日便查出有孕了,這樣的好事怎麼不落到自己女兒的頭上,偏落到了一個庶子媳婦的頭上,老天真是不開眼……然再不痛快也不能表現出來,不但得賞這賞那的,還得親自去向陸老夫人報喜。
陸老夫人又與陸大夫人不同,陸文遠雖是庶出,一樣是她的親孫子,如今親孫媳很快就要與她添小曾孫了,又豈有不高興的?叮囑了陸大夫人好些話:“遠哥兒媳婦這是頭一胎,你當婆婆的可得多提點她纔是,這陣子便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別累掯了她……”云云,又賞了好些東西,纔打發陸大夫人離開了。
餘下陸明萱與陸明芙又陪着陸老夫人說了一會話兒,眼見陸老夫人面露疲色了,才告辭離開了。
回到空閨閣,陸明萱令丹青將針線簍子拿來,花大半日的時間,與凌孟祈做了個精美的小荷包,用來裝那個平安符,到時候他便可以時時將其帶在身上了,得虧得有事情做好打發時間,不然她這一整日還真不知道該怎麼打發纔好。
到了晚上,凌孟祈果然依約前來了,穿的是陸明萱上次與他做的另一身石青色的夏衣,與上次那件寶藍色的不同風格,卻一樣襯得他英氣俊挺,風采卓絕。
陸明萱與他說了幾句話,便將自己爲他求的平安符拿了出來,道:“這是我昨兒特意去潭拓寺爲你求來的平安符,你戴上它,便一定能遇難成祥,逢凶化吉了。”
凌孟祈聞言,心下不由一陣感動,握着她的手放至脣邊輕輕吻了一下,纔將那荷包接過好生收了起來,道:“你放心,我一定會平平安安的早日歸來的,若我此番能圓滿完成任務,回來後便是那些人再阻攔,指揮使大人只怕也要升我做僉事了,到時候我便稟了老夫人,求老夫人和顯叔許婚,好不好?”
陸明萱自然說好:“我過陣子會找機會先與老夫人提一提我們之間的事的,你安安心心辦你的差去,若是任務能圓滿完成就最好,若是……不能,你也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來,這次任務沒能順利完成,且還有下次,若是人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可就再也沒法挽救了,希望你能牢記我的話!”
凌孟祈對她的話自來便是無有不應的,眼下也不例外,忙沒口子的應了,一直在陸明萱的房間裡逗留到三更天,才戀戀不捨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