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回 不速之客

陸明珠自此便在榮泰居陸老夫人正院的東廂房住了下來,除了她自己的兩個貼身丫鬟以外,陸老夫人還親自挑選了四個粗壯的婆子晝夜不離半步的輪流服侍她。

但凡她有個什麼不守規矩不妥當的地方,四人便立刻上前勸止她,若勸止三次不聽,便去回與陸老夫人,陸老夫人也不罵她也不打她,只罰她抄《女誡》,依照她不規矩的程度從十遍到百遍乃至更多遍不等,不抄完便不許吃飯不許睡覺,也不許踏出房門半步,不過幾日下來,便收拾得陸明珠至少表面上服服帖帖了。

沒辦法,一個人可以不吃飯可以不與人交往,卻不能不睡覺,尤其陸明珠還自小嬌生慣養,讓她一連幾日幾夜的不睡覺,簡直比要她的命還要難受,偏那四個婆子只聽陸老夫人的話,纔不管她是不是縣主,榮泰居亦不比公主府,人人都要順着她,她但凡不如意了想罵誰便罵誰,想打誰便打誰,這裡可沒人幫她執行,她除了聽話,還能怎麼樣?

在此期間,福慧長公主也曾打發女官過來接過陸明珠,只可惜通被陸老夫人擋了回去,陸老夫人在面對福慧長公主的女官時,態度也很強硬,直接毫不客氣的說:“四丫頭雖是長公主生的,卻也是我的孫女兒,長公主這個做母親的捨不得調教她,我這個做祖母的便親自來調教,也省得將來她出嫁以後,將國公府和長公主府的顏面悉數丟盡,更甚者,她根本別想嫁出去

!”

女官回去後,戰戰兢兢的把陸老夫人的話學了一遍,聽得福慧長公主是勃然大怒,顧不得自己在病痛與酗酒雙重損害下已大不如前,走一步就要喘三步的身體,讓人拿了出門衣裳來穿戴好,便要親自過國公府接女兒去。

所幸她的另一個女官見勢不好,悄悄兒使人去請了陸文逐回來,陸文逐又是曉之以情又是動之以理又是撒嬌賣癡的,總算暫時勸住了福慧長公主,沒有再堅持過去國公府接人。

如此陸明珠便只能繼續在榮泰居住下,陸老夫人見她近期表現還算可以,總算在八月初二陸明萱生辰之日,自家娘兒們擺酒看戲樂呵之時,暫時解了她的禁足令。

只是無論她走到哪裡,那四個服侍她的婆子中必定有兩個寸步不離的跟着她,弄得她氣恨無比也無可奈何,只得規規矩矩的與長輩們屈膝見禮,與平輩們行平輩禮,還難得向陸明萱道了一句:“生辰快樂。”又把自己的一塊羊脂玉噤步取下來,送與陸明萱做了生辰禮物。

弄得陸明芙驚訝不已,稍後趁衆人都不注意時,因悄悄兒與陸明萱咬耳朵:“果然還是老夫人有本事,這才十來日的功夫呢,縣主便跟變了個人似的,早知如此,前幾年老夫人就該親自調教她的,指不定她早已出嫁了,哪像現在,都已十六七的人了,親事還沒有着落,日日在家裡打雞罵狗的不說,連庶母都敢打,連父親都敢頂撞,再這樣下去,她這輩子可就真是別想嫁人了!”

又可憐蕭氏,“聽說也曾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只可惜前年父親犯了事兒,被抄家流放了,若她早些嫁了人,罪不及出嫁女,如今定是正房奶奶,也不必受正房嫡女的氣了。”

陸明萱聞言,隨意附和了兩句:“是啊,的確可惜了。”便別無它話,心裡卻忍不住冷笑,蕭氏有什麼可憐的,就算可憐也是她自找的,況真要論可憐,現下的福慧長公主與陸明珠其實更可憐罷?尤其是福慧長公主,身爲金枝玉葉,日子卻過到她如今這般地步,也的確夠可憐夠可嘆了。

而這一切,說到底都是陸中昱造成的,他造就了福慧長公主的悲劇,他自己卻過得無比滋潤,就像當初他造就了她孃的悲劇,卻跟沒事人似的,仍安享他的榮華富貴,——若不是這個人到底給了她生命,陸明萱就要忍不住質問老天,爲何這般不公平,不給他應有的報應了

陸明芙還待再說,就有一個婆子進了今日擺酒的蒼蘭庭,屈膝向上首的陸老夫人行過禮後,笑道:“老國公爺在外面聽得今日是萱姑娘的生辰,特意讓奴婢送了禮物來。”說着雙手遞上一個三寸見方的小匣子。

陸明萱忙上前雙手接過,屈膝向老國公爺道了謝,才向那婆子道:“請媽媽回去代我叩謝老國公爺,就說‘明萱多謝老國公爺賞賜’。”心裡則不無納罕,往年自己生辰時,老國公爺可從沒賜過自己禮物,今年何以會破例,難道是因爲今年老國公爺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所以有意給自己做臉不成?

那婆子應了,團團屈膝行了禮,自退了出去。

陸大奶奶便笑道:“祖父賞下的東西,必定是難得一見的好東西,萱妹妹不如打開來,讓我們也跟着開開眼界?”

陸二奶奶與陸明麗也笑着附和道:“是啊萱妹妹,不如讓我們大家夥兒也跟着開開眼界?”

妯娌姑嫂三人心裡都多少有幾分不痛快,她們生辰時,祖父可從不曾賞過任何東西,別說賞東西了,指不定根本就不知道也未可知,如今卻越過她們賞了陸明萱一個旁支孫女生辰禮物,這不是擺明了告訴闔府上下,她們在祖父心裡,連個旁支都及不上嗎?

陸明萱一看幾人似笑非笑的樣子,便知道她們心裡在想什麼,也懶得與她們多說,直接大大方方打開了老國公爺賞的匣子,卻見裡面並沒有放什麼奇珍異寶,不過只放了一個薄薄的紅包而已,遂笑道:“嫂子姐姐們不會讓我連紅包都要打開罷?”

陸大奶奶等人不由都有些訕訕的,笑道:“不必了不必了,我們不過白與萱妹妹開個玩笑罷了。”這下心裡總算好受了許多,還以爲祖父要賞她什麼好東西呢,不想只是一個薄薄的紅包,充其量也就百十兩銀子的事兒,看來也不是多看重她嘛。

正說着,陸中冕也打發人送了禮物來,照樣是一個小匣子,不過這次卻沒有人再要求陸明萱將匣子打開了。

大家說笑了一回,便到了開宴時間,因今日是陸明萱的好日子,她便與陸老夫人一道坐了上席,大家一邊用着酒菜,一邊聽着自家養的小戲子們唱戲,倒也其樂融融

晚間大家散了以後,陸明萱回到自己屋裡,梳洗更衣一番,便開始整理起白日大家送的禮物來,女眷們的禮物不外乎都是些首飾玩器之類,老國公爺給的紅包裡卻裝了四張一百兩的銀票,再打開陸中冕的禮物,竟也是一個紅包裡裝了四張銀票,不過面額都是五十兩的。

陸明萱不由笑向丹青道:“想不到過個生辰,倒讓我白髮了一筆小財,若是日日過生辰該多好。”

話音剛落,便見陸明芙掀簾進來了,道:“日日過生辰,你想得倒美,你荷包倒是鼓了,我們就該討飯去了。”

丹青不待陸明萱說話,已先笑道:“芙姑娘就送了我們姑娘一對金鐲子而已,哪裡就至於要去討飯了?不過若我們姑娘真日日過生辰,倒是真有人要去討飯了。”

陸明芙聞言,也笑了起來,道:“你們姑娘怎麼可能眼睜睜看着人家去討飯,心疼還來不及呢,你這丫頭,就別操這些個閒心了。”一邊說,一邊與丹青擠眉弄眼的。

弄得陸明萱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啐道:“呸,你們兩個都不是好人,明兒最好別落在我手裡,否則看我怎麼‘回報’你們。”

原來二人這話是有典故的,昨兒個虎子便已送了凌孟祈給陸明萱的生辰禮物來,卻是一條孔雀綠翡翠珠鏈,顆顆翡翠珠都渾圓通透,十分均勻,雕做孔雀的翡翠色澤又綠又潤,做工和成色都是上上品,一看便知價值不菲,饒陸明芙與丹青素日在國公府裡見慣了好東西,也忍不住驚歎。

陸明芙又打趣了陸明萱幾句,眼見時辰已不早了,也就回了自己的房間,餘下陸明萱將禮物都整理好後,才戴上凌孟祈送的手鍊,噙着笑躺到牀上,熄燈歇下了。

陸明萱的生辰過完,中秋佳節也近在眼前了,陸明萱想着很快便可以見到凌孟祈了,連日來心情都是晴朗一片。

卻沒想到眼見還有兩日就是八月十五了,虎子卻帶來了壞消息,凌孟祈在護送三皇子回京的途中,經過此番遭了水災的兩個回京的必經縣府孟州和萬州時,三皇子因見災情十分嚴重,竟自發留在了當地幫着賑災,還使人快馬加鞭送了摺子進京向皇上請命,皇上也同意了,並命凌孟祈隨身護送,爲此皇上甚至連欽天監本已爲三皇子擇好的大婚之期都延遲了,最終將吉日定在了臘月初六

如此凌孟祈別說趕回京過中秋節了,再過一個多月,直至九月末十月初能順利回京都是好的了。

陸明萱的心情一下子低落到了谷底,可皇命難爲,她又能有什麼辦法,只得在心裡暗暗嘆氣,希望九月末十月初凌孟祈真能順利回來罷,一晃二人已分別近四個月了,也不知道他這四個月是怎麼過的,吃得好不好穿得好不好,人瘦了沒有身上可又添了新傷?屆時若他還不能順利回來,她指不定都要忍不住出京去找他了!

因着凌孟祈沒能及時趕回來的緣故,中秋夜國公府的家宴上,陸明萱的興致一直都不高,好容易待家宴散了回到自己屋裡後,她便單手托腮坐到窗前,看着天上那輪皎皎明月發起呆來,“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也不知道凌孟祈這會兒是不是也正對月思念自己?

彼時凌孟祈的確正站在孟州驛館的院子裡,對着天上的明月思念陸明萱,也不知道她現下怎麼樣了,自己沒能趕上她的生辰也就罷了,如今竟連本該團團圓圓的中秋佳節也沒能趕上與她一起過,她心裡一定怨着自己罷?

不,她若真怨着他,他心裡反倒好受一些,可她是那麼的善解人意,是那麼的懂得設身處地的爲他着想,必定不會怨她,反而只會擔心他,——自己這輩子能得她相伴,何其有幸!

凌孟祈正暗自感慨着,身後忽然傳來一個帶笑的溫潤聲音:“這麼好的月色,若沒有酒,豈非一大憾事,本王今兒正好得了一罈二十年的梨花白,不知道凌千戶可願賞臉與本王小酌幾杯?”

凌孟祈聞言,忙轉身抱拳行禮:“見過三皇子。”

就見三皇子慕容慎正背光而立,雪色錦袍,墨色玉帶,臉上帶着與他聲音一樣溫潤的笑,手裡還提着一個小小的酒罈子,讓人如沐春風。

他見凌孟祈轉過了身來,便衝凌孟祈晃了晃手裡的酒罈子,笑道:“怎麼樣,凌千戶可願意賞臉?”

凌孟祈過去一個多月以來對三皇子感觀極佳,自然不會不給他這個面子,道:“如今的孟州,便是花上百兩銀子,也未必能吃到一杯二十年的梨花白,臣恭敬不如從命。”

三皇子遂揚聲叫來自己的貼身長隨,令其去取了兩個杯子來,身爲皇子要讓人準備幾個下酒菜饒以現下孟州受災的情況也不是多困難的事,但三皇子自來便是個省事兒的,也不欲難爲底下的人,只令長隨找了一盤香酥花生來,與以花生下酒,與凌孟祈在院子裡的石凳上坐下,對酌起來

一時酒過三杯,二人也漸漸打開了話匣子,三皇子因笑問凌孟祈道:“方纔看凌千戶對月遙寄思念之情,莫不是在思念家鄉的親人,再不然就是在思念凌千戶的……心上人?”

這些日子聽說他過陣子便要收到京城的來信,總是厚厚的一封,每次收到信之後,自來在人前不苟言笑,一副生人勿進樣子的他便會變得平和許多,三皇子就是用膝蓋想,都能猜到那信必定是他心上人寫來的,畢竟英雄難過美人關嘛。

凌孟祈道:“三皇子叫臣孟祈就好,實不相瞞三皇子,臣的確是在思念臣的心上人,本以爲能趕回京與她一道過中秋的,卻沒想到滯留在了這裡,連帶臣與她定親的日子也要往後順延,臣心裡對她頗覺歉疚,惟有對月遙寄思念了。”

三皇子聞言,歉然道:“說來都怪本王,若不是本王執意要留下幫着賑災,如今你已與心上人團聚,一起在賞月了,要不明日你便回京去罷,本王身邊另有護衛,料想也不會出什麼事。”

凌孟祈忙道:“三皇子言重了,保護三皇子是臣職責所在,不敢有違聖命,況三皇子也是心繫孟萬二州數十萬黎民百姓,爲此甚至連婚期都一推再推,相形之下,臣只是未能及時趕回去與心上人見面而已,實在不值一提。”

說着,想起陸明萱以往來信時,曾說過她與未來的三皇子妃偶然相識繼而交好之事,並一再的誇未來的三皇子妃實在是個值得一交之人,不由在心裡暗想,以三皇子的人品氣度,倒是配得上萱妹妹的好姐妹了,自己回頭與她寫信時,與她說說此事,也好讓她放心。

三皇子嘆道:“說不上心繫孟萬二州數十萬黎民百姓百姓,本王也沒你說的那麼好,只是一路上瞧着遍地狼藉,百姓一個個兒都面黃肌瘦,路邊的野狗甚至啃食死人的屍體,心中實在難受,覺得不留下來與大家一起度過這個難關,一輩子都難以心安罷了。”

嘆完忽然發狠道:“說來說去,都怪江南官場的人全是一丘之貉,良心都被狗吃了,若不是他們將用於河道防務的銀子貪墨了大半,又何至於有今日之災?本王此番回京以後,必要回明瞭父皇,讓父皇嚴懲劉準等人,還此番無辜受災的百姓們一個交代

!”

這個話題凌孟祈不好發表意見也不打算髮表意見,便只是道:“如此便真是孟萬兩州,乃至整個江南所有黎民百姓的福氣了。”心裡對三皇子的感觀卻又好了幾分,甚至模糊閃過一個念頭,若將來三皇子能最後上位,大周的萬千黎民百姓就真是有福了!

過完中秋以後,陸明麗的婚期也日漸臨近了,好在府裡嫁庶女自有定例,陸大奶奶又是個能幹的,把一應事宜都打點得井井有條,倒也不必陸老夫人與陸大夫人多操心。

不過陸明麗的婚事不必陸老夫人多操心,卻並不代表老人家就沒有別的事可操心了,頭一件要操心的便是陸明珠的婚事,陸明珠都已滿了十六歲開了年便十七歲了,本來以前因着福慧長公主說的那些混賬話,陸老夫人是不打算再管這事兒的,想着以後是好是歹,都是你們母女自己的事,要怪也只能怪你們自己,與旁人何干?

可現在看來,陸老夫人不管是萬萬不行的了,若再任福慧長公主縱容和陸明珠自己作下去,將來她就真別想嫁人了,不但毀了她自己的後半輩子,連帶定國公府的名聲也要受損,是以連日來陸老夫人也不管別的,只叫了官媒上門,令其儘快爲陸明珠尋一門門當戶對的親事,事成之後,她重重有賞。

又問陸大夫人她孃家親戚裡可有合適的人選,若有的話,請她回去幫忙探探口風,事成之後,她與老國公爺並長公主都記她的情云云。

陸大夫人是真不想管福慧長公主和陸明珠的破事兒,事實上,她巴不得陸明珠一輩子都嫁不出去纔好,反正她的女兒早已經出嫁,她的孫女又還小,說親怎麼着也得是十年後的事情去了,十年後誰知道會發生什麼翻天覆地的變化?所以陸明珠會不會毀了自己的後半輩子,又會不會讓定國公府的名聲受損,她是一點也不在意。

然陸老夫人已當衆發了話,陸大夫人就算再不耐煩管這事兒,也只得應下,想着反正陸明珠的名聲在京城已是不怎麼好了,但凡比定國公府和長公主府門當戶對的人家多少都有所耳聞,不答應親事也是常理,差一些的人家陸老夫人又看不上,自己至多隨意找幾個人選,將事情敷衍過去也就是了。

陸大夫人能想到陸明珠的婚事高不成低不就,實在不好辦,日日奔走與京城各高門大戶之間的官媒們又豈能想不到,不過是礙於陸老夫人請了她們去,她們不好推脫,只得權且應下,想着待過一陣子陸老夫人見婚事實在不成之後,自然也就只能作罷

只是她們卻不敢像陸大夫人那般明着敷衍陸老夫人,也就提供了兩三個侯府次子作爲人選回報於陸老夫人便罷,她們還是盡心竭力爲陸明珠挑選了四五個人選,這日其中的兩個官媒便約好了,一起來了定國公府求見陸老夫人。

“回老夫人,誠意伯家的二公子雖是次子,將來襲不了爵,但他本人卻是個上進的,年紀輕輕已經是秀才了,只是這位二公子生得不甚英俊……”

“武國侯家的大公子將來倒是能襲爵,只這位大公子是武將出身,縣主過門以後,若不是夫妻分離,少不得只能隨軍,不知縣主能否吃得了那個苦?”

“北鄉侯府的世子爺倒是人既上進,過門後又不必離京,只是……北鄉侯世子是續絃,前頭夫人還留了一個女兒……”

“再就是東陵侯家的三公子……”

兩個官媒你一言我一語的,很快便把手上幾個人選的大體情況說了一遍,然後恭請陸老夫人定奪。

陸老夫人一聽便知道二人是盡了心的,至少這些人選可比先前陸大夫人提供的那些人選好得多。

可饒是如此,依然讓陸老夫人十分犯難,陸明珠顯然是個愛俏的,不然當初也不會那般迷戀賀知行了,所以誠意伯家的二公子首先不行;陸明珠自小嬌生慣養,本身又有縣主的位份,讓她隨夫去邊疆苦寒之地或是讓她與人填房,也是不可能的;東陵侯家的三公子綜合條件連誠意伯家的二公子都比不上,就更不成了……陸老夫人在心裡比較了一番,只得皺着眉吩咐那兩個官媒:“你們再多打聽幾個人選,看還有沒有更好的,我也再與長公主商量商量,斷不能委屈了縣主。”

兩個官媒聞言,暗自在心裡叫苦不迭,就這些人選,已經是她們能提供的最好人選了,誰知道定國公老夫人還不滿意,還讓她們找更好的,她們上哪兒找去?更好的人家譬如王府公府的若真對嘉和縣主有意,早上門提親了,還有她們這些官媒什麼事兒?又有多少大戶人家嫁女娶媳是真正靠官媒的?

可她們又不敢不應,只得賠笑喏喏道:“那我們下去後再多打聽幾家,一定不能委屈了縣主。”

陸大夫人在一旁聽至這裡,不由暗暗撇嘴,她陸明珠不過一個不得意的縣主罷了,老夫人還以爲她是公主呢,得天皇老子來配不成?要她說,差不多就得了,不然指不定再拖下去,連這些個人選都撈不着了

因見兩個官媒笑得比哭好看不到哪裡去,她有意爲二人解圍,遂笑道:“你們可說了不能委屈縣主的,回去後定要越發盡心竭力纔是,倒是這些日子我們老夫人都待在家裡,也沒出去散淡,你們可有什麼新鮮事兒,不如說來與她老人家解解悶兒?”

兩個官媒不約而同鬆了一口氣,她們真怕再說下去,陸老夫人會將要求提得更具體更苛刻,到時候她們指不定連半個人選都沒有了,因忙順着陸大夫人的話笑道:“新鮮事兒倒是不少,不過卻沒有幾件能放到老夫人和夫人面前說的,惟獨有一件,昌國公府的大奶奶上個月不是因摔了一跤不慎小產了嗎?誰知道自此竟不能生了,賀夫人急得不行,所以前幾日纔打發人傳了我們上門,讓我們幫着大爺物色一個條件相當,最重要的是好生養的貴妾,早些迎進了門,也好早些爲大爺開枝散葉……”

“怡安縣主小產了?”話沒說完,已被陸老夫人皺眉打斷,隨即拿眼看陸大夫人,“多早晚的事兒,我怎麼不知道?”

陸大夫人見問,忙回道:“是上個月月初的事兒,媳婦想着這樣的事情終究不吉利,便沒有聲張,只准備了一些補品,讓廷哥兒媳婦悄悄去了一趟昌國公府,當時只說是怡安縣主失血過多,只怕就此元氣大傷,卻沒想到竟然不能生了,說來也是個可憐見的,回頭媳婦便再打發廷哥兒媳婦悄悄她去,未知母親意下如何?”

事實是這樣的事情本就不宜聲張,賀夫人也只使人與幾家要好的親朋說了一聲,陸大夫人知情後,又怕事情傳到陸明珠耳朵裡,她瘋瘋癲癲的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來,便連陸老夫人也沒有回,只使陸大奶奶悄悄兒去了一趟昌國公府便算完。

卻沒想到事情兜兜轉轉的,到底還是傳到了陸老夫人耳朵裡。

陸老夫人聞言,便有些不自在,因嘆道:“年輕人就是這樣,好些事都不懂,第一胎十停裡倒有三四停是保不住的,若保不住以後還能再生也還罷了,偏怡安縣主如今弄成了這樣,真是可憐見的,你回頭便讓廷哥兒媳婦走一趟罷,好歹也是我們家的一番心意。”

陸大夫人應了,見陸老夫人不自在,暗自後悔了一回自己方纔不該爲兩個官媒解圍岔開話題之餘,很快將後者們都打發了,又陪着陸老夫人說了一會兒話,也就行禮告退了

本來事情到了這裡也就結束了,陸老夫人與陸大夫人再可憐怡安縣主再爲她可惜,到底與自家關係不大,雖不至於“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然除了嘆息一聲,使人送點補品去,也的確幫不上什麼忙了。

卻不防當時婆媳二人與那兩個官媒說話時,並沒有避人,陸明珠如今又住在陸老夫人的東廂房,陸老夫人正屋裡動靜大些她那邊便能聽見,丫鬟們縱無人敢隨便在她面前嚼舌根,無意說話時被她聽見還是有可能的,總之就是陸大夫人有意將此事壓了一個多月,最終還是讓陸明珠知道了。

並且不出陸大夫人所料,當即又發起癲來,竟去找陸老夫人說,既然怡安縣主已不能生了,那便不該再繼續霸着賀知行不放,求陸老夫人去與賀夫人說,她願意嫁給賀知行做繼室,若繼室實在不行,平妻也無妨,總之她已錯過賀知行一次了,決不能再錯過第二次!

幾乎不曾當場將陸老夫人氣死過去,不明白那賀知行到底有什麼好,能迷得陸明珠爲了他自甘下賤至此,以往一次次胡鬧,延誤了終身大事也就罷了,如今竟然還想嫁過去給他做平妻,誰不知道平妻只是好聽一些的說法,說穿了不過一個地位更高些的妾罷了?堂堂長公主之女、國公府的嫡小姐、縣主之尊,如今竟上趕着要去與人做妾,她也不怕傳了出去,笑掉了滿京城人的大牙!

陸老夫人盛怒之下,因喘息着厲聲喝命張嬤嬤:“立刻將她給我關起來,沒我的命令,不許她踏出房門一步,也不許旁人踏進去一步!”

陸明珠自是不服,哭着嚷嚷道:“我就是喜歡賀世兄,我想嫁給自己喜歡的人有什麼錯,我這輩子也就這個心願了,若達不成這個心願,我活着又還有什麼意義?求祖母就成全了我罷,哪怕爲妾爲奴,都是我自己的選擇,將來是好是歹,也怨不得別人,至少我不會一輩子都後悔!”

聽她猶不知錯,還理直氣壯的嚷嚷着什麼‘哪怕爲妾爲奴’這樣的混帳話兒,陸老夫人氣得渾身直打顫,只來得及說一句:“你、你、你氣死我了……”便兩眼一翻,直挺挺仰倒在了羅漢牀上……

------題外話------

還是寫不到一萬,汗,以後再不隨便許諾了……嗚嗚嗚,臣妾做不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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